第三十九章 白日遇鬼魅

第三十九章 白日遇鬼魅

趙構在福延殿待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匆匆回政和殿了。倒是孟太后,一直陪着靜善用了午膳才回慈溪殿歇息。

夏日午後的陽光暖暖地裹挾着靜善。她懶洋洋地地眯了眯眼睛--本該是絕好的小憩時節。怎奈起得太晚,竟毫無睡意。只得漫無目的地在這個被殿室擠得滿滿當當的行宮逛來逛去。斂容和馮益靜默無言地在後面跟着。靜善不用回頭看也知道那兩張臉上的困意是多麼顯眼。

“馮公公。”靜善清了清嗓子,還是決定給後面這兩位醒醒腦子,“一晌午都不見你人影,好不容易回來了,臉色又那麼難看。幹什麼去了?”

馮益似是被人猛地推醒一般,忙上前趕了幾步,和靜善並肩走着,弓腰回道:“一大早餘慶殿差人叫老奴去回話。公主那時還沒醒,肯定不知道。”

“回話?回誰的話?”

馮益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自己還沒和她講過這一茬,忙道:“餘慶殿的主位是潘賢妃...怪老奴沒和公主提過。”

“賢妃?”靜善低聲念叨了一句,忽道:“賢妃可是四妃之一,論位分也就是稍遜張貴妃一些。上次環兒問公公時,公公連吳才人都沒落下,怎麼卻不提她呢?”

“咳...說是四妃之一...”馮益面露為難地道:“算是老奴疏忽了吧。只是這潘賢妃如今在宮裏實在是地位尷尬。”

“怎麼說?”

“皇上還是康王的時候,她也就是個侍女,還不是近身的。後來是因為有了喜才被收攏成妾室。也是她運氣好,一生就生了麟兒,那可是咱皇上的長子。等皇上登基了,小皇子被立為了太子,她也就母憑子貴被破格封了賢妃。可再瞧人張貴妃,那時候連瑞陽公主還沒懷上,就被封貴妃了,四妃之首。您就能掂量出皇上對這個賢妃能有幾分心思了。”

靜善會意地點了點頭,“小太子一去,就更沒人把她這個賢妃當回事了。”

“正是這個話。沒有母家支持,沒有皇上眷顧,沒有子嗣依仗...這宮裏雖說眼下妃位多懸,可那些個才人美人的一抓一大把,難說哪個就冒出尖兒了。她這樣的女人被取而代之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

“那這位賢妃娘娘一大早請公公去是....”靜善故意拉長了腔調,那雙杏核眼明顯要精神了不少。

“皇上和太后可剛來福延殿看望公主,老奴就不信公主不明白這裏的門道?”

靜善聽了也不答話,腳下倒是快了許多,幾下就落下了和她並肩而行的馮益。三個人還是原來的樣子,一前兩后,穩穩地走着。

忽然,靜善腳步一停,有些懊惱地等着前方,嘆了口氣道:“怎麼兜兜轉轉又回芍藥圃了?這行宮就沒別的去處了?”

“總共就是這巴掌大的地方,公主來來回回都轉了半個時辰了,可不是要多見幾次嗎?”斂容上前扶住了靜善的小臂,引着靜善往芍藥圃里走去,“既都來了,公主何不就逛一逛。這行宮裏除了這兒,也再沒什麼值得看的了。”

靜善不耐煩地抽回了手,一個人徑直向芍藥圃最裏面那株通體純白色的花王走去。斂容正欲跟上去,卻被馮益在身後拽住了衣袖。

“公公有事?”斂容不放心地往靜善那邊望了望。這芍藥圃的花開得要比上次來時旺得多了。也是到時節了,里三層的那些花期晚的也綻開了。大大小小地一層層擠在一起,圍成了一道道花籬。靜善的身影幾下就沒在了裏面,打外面瞧連個大概也看不出來。

“公公也真是的,什麼話回去不能說?”

“我說容姑娘啊”馮益見她那副不安心的神色,笑着慢悠悠地道:“你哪都好,就是看不明白咱們公主的心思?”

“公公說什麼呢。”

馮益朝花圃里努了努嘴,小聲道:“咱公主天性好靜,又愛獨處。這一上午礙着皇上太后在也不好怠慢,這會兒好不容易得閑了,肯定更願意自己一個兒獃著。咱們倆何苦不知好歹地湊在跟前兒呢?”

“可太后才吩咐以後公主身邊一刻不能離人的啊...”

“咳....”馮益白了她一眼,臉上笑得更開了,“說姑娘是老實人吧。咱兩個跟着出來就行了,左右公主就在這花圃裏面,還怕她跑了不成啊。”

斂容聽了也覺有理。便不再理論。沿着花圃外面那層盆栽的芍藥,不急不慢地踱着步子。

馮益站在原地,視線隨着斂容的身形不動聲色地移動。他在心裏默算着,三盆、兩盆...就是這裏。他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個猛地僵住的身形,抽身向花圃深處走去。

“哎呦!”

忽然模模糊糊傳來了一聲驚叫。斂容和馮益慌得忙循聲跑了過去,一路不知碰散了多少朵開得正旺的芍藥花。

“呀...公主這是怎麼了。”到底還是斂容眼尖先瞧見在一叢芍藥花里栽着的靜善,忙搶着上前攙了起來。

靜善顫顫巍巍地拽着斂容勉強站起了身,驚魂未定地點指着眼前的那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小男孩兒,半天說不出話。

斂容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株白色的花王旁邊站着一個小童,個頭比那花也高不了多少。穿着月白色的夾紗圓領袍,圓又細的腰上像模像樣地繫着看起來不輕的玉帶。粉團一樣兒臉蛋兒上泛着兩團紅暈。瞪着一雙滴溜圓的黑眼珠,怯生生地盯着她們。

“這是...誰家的...”靜善滿臉訝異地看着馮益。卻沒想到馮益也是一副見了鬼般的神情,張着大嘴一動不動地盯着那個孩子。

靜善一點點地向那個小孩子靠近了,慢慢蹲在了他面前,盡量在臉上湊出了個和善的笑容,輕聲問道:“你是哪家的孩子?可有名姓?”

那個小孩兒倒也沒躲閃,任由靜善的雙臂半環着他。他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忽閃着,看得靜善不由有些艷羨。

“我..我姓趙..”

靜善聽了飛速地和馮益對視了一眼。她不動聲色地繼續誘導道:“姓趙?真巧,姐姐也姓趙。那你叫什麼名字呢?”

那個小孩兒歪着頭想了想,一張小臉兒認真地板着。多了好一會兒,卻突然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沮喪地望着靜善,帶着哭腔道:“我忘了...但我可以告訴你我以前的名字。”

“啊?”靜善還沒反應過來,只得順着問道:“那..那你以前的名字是什麼?”

“我叫...”小孩兒聽了開心得不得了,像是得了赦令般迫不及待地就要說出來了。可突然又猛地剎住了,不放心地打量了靜善片刻,小臉板得比剛才還厲害。“不行..我不能說。母妃說我不能和別人再說以前的名字,不然惹惱神仙,會給自己招禍的......我以後只能用新名字...”

“那你...”靜善剛想再問下去,忽然聽到花圃外傳來一個脆生生的女孩兒的聲音,聽着不過是七八歲年紀,正焦急地朝這邊喚道:“瑗哥兒!瑗哥兒!快出來,李嬤嬤提早回來了,正四處找你呢!”

那小孩兒聽了像丟了魂兒一樣嚇得抽身就跑,沒跑幾步忽然轉頭朝靜善喊道:“姐姐,我想起來了,我叫趙瑗!”喊完便一溜煙兒地跑出了花圃些。

“趙瑗..趙瑗?”靜善呆在原地翻來覆去地念叨着這個名字,“宮裏有這個孩子嗎?”

“公主是知道的啊,咱們皇上膝下無子....”

斂容看他們兩個猜得辛苦,不禁插嘴道:“許是剛收進宮裏的小僮?雖說年齡小,可也是有的啊。”

“小僮?”馮益搖了搖頭,“姑娘你沒見那孩子的打扮?哪個宮裏的小僮養得這麼金貴?”

斂容突然像想起來什麼一樣,顏色大變,猶豫地看着靜善。

“怎麼了?”

“奴婢不知該不該說....”

“說。”

斂容緊了緊衣襟,囁喏道:“這裏離廢院不遠...奴婢聽宮裏的人說...小太子的亡靈時常...”

“容姑娘!”馮益聽着話頭不對忙厲聲打斷,“這些鬼怪之說聽聽當一樂就罷了,也敢臟公主的耳朵!”

斂容自知理虧,也不敢爭辯,還是靜善說不妨事才算了。

“公主放心。”馮益瞪了一眼斂容,細聲朝靜善道:“這行宮才多大的地方,這麼個活蹦亂跳的孩子怎麼能瞞得住呢。老奴回頭就去打聽,總會知道是誰的。您安心便是。”

靜善恍恍惚惚地點了點頭,也沒有心思再逛下去了,三人早早回了福延殿。似是定好了一般,誰也沒有再提過這個孩子。這個孩子也果真如鬼魅般再沒有出現過。馮益一向靈通的消息也好像突然失了靈。日子一天天過去,誰也不敢再提起這個孩子,這個叫趙瑗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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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梅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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