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朝陽

又一天過去了，天邊泛起一線光明的時候，丁塵突然被外面傳來的聲音驚醒。他敏捷的伸手入懷，摸了一個空之後，這才完全清醒過來。

摸着身下柔軟的床鋪，丁塵苦笑了一下，緩緩放鬆身體，重新躺到了床墊上。

說實在的，這床墊有些太軟了，讓睡慣了硬板床的丁塵很不習慣。但是毫無疑問的是，這比睡在野外的時候要舒服得多了。

在床上磨蹭了幾分鐘，意志重新佔據了上風。丁塵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

房間裏沒有足夠的空地，所以他在床上作了一遍日常的柔軟體操，然後起床用冷水洗了一下臉。

這裏地處內陸，晝夜溫差很大，夏季陽光猛烈的時候，室外溫度可能超過四十度，但是太陽下山後，很快溫度就會降到二十度以下，沒有經驗的人在野外過夜，很可能就此患上低溫症，然後在某個夜晚來臨時倒下。

趴在貓眼上向外看了一眼，丁塵發現門外走廊的椅子上換了一個年青人，正抱着獵槍打盹，昨天和老爹聊天的時候，這個年青人也在場，只不過一直沒有說話。

丁塵不太理解這些人的心態，他們會收留陌生人，房租也很公道，簡單可以說得上很便宜。但是他們又很提防陌生人，甚至會分出本來就不充裕的人手來警戒。

他猶豫了一下，沒有開門去驚擾年青人的好夢，在床邊的地面上作起仰卧起坐。

半小時后，他從地上爬起來，擦掉身上的汗水。取出一個鋼製的圓形帶手柄的飯盒，又拿出一個小口袋，小心的倒出一些玉米粒，放進飯盒裏添上水，坐到沼氣灶上，熟練的點燃沼氣，開始給自己煮粥。

這些玉米是在附近找到的，應該是公寓的人種植的農作物。除了玉米外，他們還種了一些其他的作物，不過都還沒有成熟，所以丁塵只掰了幾個玉米棒子，搓下玉米顆粒帶在身上。

沼氣的熱值比不上天然氣，但是飯盒裏的水仍然很快就翻滾起來。丁塵把火焰調到最低檔，用一把不鏽鋼小勺開始不停的攪動，如果發現飯盒裏的水沫上升得太快，還會把飯盒拿下來冷卻一下。

玉米粥的香氣彌散開來之後，他又拿出一些肉乾，撕碎扔了進去。這些肉乾用鹽腌過，可以保存很久，是他的主要副食品。

煮好粥后，他用一塊布墊着飯盒的手柄，把它端到床旁。那裏放着一個厚厚的日記本和一張疊起來的地圖。

這是昨天老爹送給他的，作為那盒捲煙的交換。

昨天從餐廳回來后，丁塵作完例行的睡前鍛煉后就睡了，所以還沒有打開來看過。這兩樣東西的主人曾經去過那邊的城市，而且收穫頗豐。按老爹的說法，那是一個很有實力的人。但是某一天，這個很有實力的人再沒有回來。後來老爹聽到了一些傳聞，據說這個人的收穫讓人眼紅，所以遭到了伏擊。

朝陽的光線灑滿了房間，風從敞開的窗子吹進來，在屋子裏轉上一圈，帶着玉米粥的香氣再裊裊的飛出去。

丁塵小心翼翼的展開地圖，看着上面前任主人作出的標識，發了一會呆。

這是一張油印的地圖，四色套印，說不上精美，但是已經足夠清楚，而且比例尺也足夠大。

讓丁塵感到遺憾的是，地圖的邊角上沒有印刷的版本日期等常見的標識，讓他獲得額外信息的希望完全落空。

玉米粥冷卻下來后，丁塵收起地圖，捧起飯盒，用小勺慢慢的開始喝粥。目光卻停留在一直沒有打開過的筆記本上。

在這個時代蘇醒已經有三年了，他已經找回了大部分記憶，而且適應了新的環境。但是仍然有很多需要解決的問題，包括這個世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還有自己為什麼會離開軌道空間站，回到了地面上來。

他估計自己沉睡了很長時間，因為按照他了解的理論，長時間低溫沉睡后，他的大腦皮層會出現一些保護性的反應，從而導致記憶丟失，這種現象被稱為深空失憶。他剛剛醒來時的狀態完全符合這個描述，而且按照沉睡時間越長，記憶恢復越慢的原則，他肯定沉睡了相當長的時間，唯一可惜的是，這件事沒有對照表，所以他沒辦法判斷實際的時間。

至少在他的記憶里，人類的科學水平還沒有辦法解決深空失憶問題，只能期待失憶者的大腦主動恢復功能，至於恢復不了的那部分記憶，恐怕就要永遠的失去了。

這讓丁塵覺得很惱火，他有那麼多記憶可以失去，卻偏偏失去了最重要的部分，他記不起最後發生了什麼。

從目前收集到的情況來看，他可以確定自己不是在執行戰鬥任務，除了因為他醒來的時候並沒有攜帶戰鬥裝備外，也因為他發現自己置身於應急疏散艙里，而不是軌道突擊艙中。事實上這對他來說是一件好事，因為軌道突擊艙會在距地面一定的高度把乘員彈出去從而實施傘降，那樣的話，他不可能還有沉睡的機會。

詭異的是，即使是在應急疏散艙里，他還躺在生命維持槽里。這不是正常的情況。應急疏散艙里維生槽不是標配，而對於疏散艙的固定系統來說，維生槽也太大太重了。

丁塵估計在疏散艙降落過程中發生了很嚴重的碰撞，所以維生槽脫出了固定卡具，一頭卡在了疏散艙的角落裏。這讓蘇醒過來的丁塵額外花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從維生槽里出來，考慮到當時他的狀態，這件事差點直接要了他的命。

後來他恢復了有關維生槽操作方面的記憶后，發現維生槽的控制晶片里並沒有設定自己醒來的時間。按照設計原則，在沒有醒來時間的情況下，沉睡者只有在被人喚醒或者發生指定意外情況的時候才會蘇醒。

這裏的意外情況包括但不限於諸如維生槽破損；沉睡者身體機能惡化；維生系統能量不足等等方面。

丁塵的維生槽沒有受損，他自己的身體機能也很好。維生槽還自動接入了疏散艙的無線能量傳輸系統。

疏散艙設計的時候考慮到了着陸在惡劣環境當中的情況，所以具有轉換太陽能和空氣能的能力，如果它不幸鑽進熔岩當中，只要不被熔化，甚至可以直接轉化熱能發電。

後來丁塵發現，他被喚醒的原因正是維生槽的能源供給出了問題，造成故障的原因很簡單，被設計用來應付極端惡劣條件的電子元件老化了，無法持續供給足夠的電能，所以維生槽才喚醒了他。

丁塵不是機電專業出身，但是也很明白這件事意味着什麼，很顯然，他至少在維生槽里沉睡了近百年。

一夢百年，對於一個人來說，不知道是奢侈還是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