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力天世紀

“喂，大水喉，你鬼鬼祟祟把我拉到這裏想幹什麼？不會是要圖謀不軌吧？”

秀明樓天台上，王妍和葉容天相視而立。

秀明樓是一棟十幾層高的舊樓，這樣的樓宇在秀茂坪十分常見。秀茂坪位於香江觀塘區，主要以十幾層高的公共屋邨組成，是香江著名的公屋區之一。戰後由於九龍區人口增加，港府於五六十年代在秀茂坪興建徙置區，後來逐漸演變成秀茂坪邨。

王妍素手叉腰，胸脯高聳，幾欲撐破白色襯衫。一雙妙目瞪着葉容天，臉上露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沒有外人，王妍原形畢露，御姐氣場強勢凌人。

“敘舊啊，這麼久不見，難道你就一點沒有想念我嗎？ada姐，我可是天天都有想你…”

葉容天雙手一攤，臉上笑嘻嘻道。

“呸，就會花言巧語，鬼才信你吶。”

王妍努力想綳起一張臉，可是看到葉容天那久違的憊懶笑容，就不由想起他少年時調皮的樣子，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頓時冰河解凍桃李盛開。

艷色當前，就算葉容天對這張臉熟悉無比，也不禁看得一呆。

“喂，發什麼呆。”王妍俏臉一紅，飛起一腳踢在葉容天屁股上。

“哇，這麼多年不見，ada姐拳腳功夫又精進不少，可喜可賀。”

葉容天雙手捂着屁股，誇張逃開。兩人彷彿又回到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尷尬氣氛頓時一掃而空。

“敘舊幹嘛來這裏？說吧，到底什麼事？”

王妍和葉容天自小就生活在一起，對葉容天的脾氣性格自然了如指掌。

“ada姐，你看那裏。”

葉容天走到天台邊緣站立，雙手撐在矮牆上，視線向樓下街角投去。

“破破爛爛，有什麼好看？”

王妍走到葉容天身旁，四處望了望，皺着眉頭問道。

“是那裏。”

葉容天伸手一指。王妍順着葉容天手指望去，街頭上幾個飛仔正在打架。

“飛仔打架，很正常啊。”

王妍嘲諷地笑了笑，語聲落寞。十幾年了，這裏還是和以前一樣又臟又亂，一點都沒有改變。

“如果不是當年ada姐押着我念書，恐怕我也會和他們一樣，成為童黨一員。”葉容天感慨道。

童黨是一個社會學及犯罪學名詞，是指一群具有反社會傾向的未成年人結成的組織。簡單來說也可以稱之為“街童”，但也不單隻出現於街上、屋村。

童黨成員大多來自破碎家庭，缺少家庭關愛，缺少一切做為一個正常人的基本道德教育。這種缺失助長了他們的反叛性格，對家長的管教十分反感，無心向學。為求得到別人的認同及突出自己，作出種種反叛行為，不顧後果，不關心未來。他們崇尚權力、利益、語言或武力，至於所作所為是否合法，他們並不關心。

秀茂坪是窮人區，各種問題兒童多如牛毛，是童黨盛行的地方，亦是滋生犯罪的溫床。事實上，在1997年真實的歷史上，這裏就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童黨燒屍事件。16歲少年陸志偉被一群童黨虐打數小時后死亡，屍體更被焚燒，意圖毀屍滅跡。

“哼哼，現在知道是為你好了？那時候你可不這麼想，把我當成仇人一樣。”

王妍哼聲道，想起舊日時光，冰冷的臉色也漸漸變得柔和起來。

“那時候小嘛，”葉容天尷尬一笑，“ada姐，你知唔知道，那時在我心裏，你比我母還要兇惡吖。你就是我童年的夢魘，每次我要出去玩耍，都被你堵到屋裏不讓出去。我現在還常常做惡夢，夢到你拿着雞毛撣子站在門口瞪着我的兇狠樣子。每次夢到你，我都會大哭驚醒，大叫道，‘ada姐，不要打我了，我再也不敢了’，這樣啊。”

葉容天手舞足蹈，臉容猙獰，演示在噩夢中突然驚醒的樣子。

“呸，別說得這麼可憐兮兮。你不也經常跟我動手嗎？”王妍杏眼圓瞪，恨聲道。

“喂，ada姐，講點道理好伐，我那是反抗暴政。哪一次不是被你鐵血鎮壓，揍得鼻青眼腫？你看看這裏，還有你當年留下的犯罪證據。”

葉容天擼起袖子，小臂上隱約還能見到一排白色牙印，可見當年下嘴的人有多麼兇殘。

“哼，誰叫你不聽話。”王妍面有得色，毫無悔意，“說這麼多廢話，你叫我看這些，到底想說什麼？”

葉容天放下袖管，望着灰雲堆積的天空，臉上笑容收斂，也像籠罩了一層雲霧。良久，他開口說道，“ada姐，我想要改變這裏。”

“改變這裏？怎麼改變？”王妍嗤笑道，“掃墓坪，一百年都別想改變了。”

關於秀茂坪的名稱由來，有兩種說法。一種說法認為秀茂坪的名字源自“蘇茅萍”。因為在大規模開發之前，秀茂坪一帶長滿蘇茅草。《新界九約竹枝詞》中有“春遊忽到蘇茅坪，看見牛頭角又生”之語可以為證。

不過本地人則認為秀茂坪的名稱源自“掃墓坪”。香江開埠初期，英國人將地名翻譯作“SOMAUPING”，粵語讀起來很像“掃墓坪”。後來因為覺得不雅，才將名稱改為“秀茂坪”。在日治時期，秀茂坪及其鄰近地區曾經是一個亂葬崗。另外，在1972年和1976年，雞寮附近曾發生過兩次嚴重的山泥傾瀉事故，奪去逾百人性命，因此才有與掃墓有關的“掃墓坪”一說。

“我要讓這裏的孩子人人都有學上，叔伯們人人都有工開。大家都有事情做，有錢搵，就不會去做打架這麼無聊的事情了。”

葉容天望着對面低矮的樓房、破舊的街面認真說道，神情嚴肅。

王妍轉頭愣愣地看着葉容天的側臉。這時，她才猛然發現。曾經的懵懂少年已經長大成人，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流着鼻涕跟在自己屁股後頭的拖油瓶，也不是那個鬼鬼祟祟躲在窗帘後面偷看自己洗澡的小混蛋了。他已經長大成人，變成一個有擔當有責任心的男人了。

“說得輕巧。哪有這麼容易。這都是要錢得，你哪來這麼多錢？就靠你那一千萬嗎？”

王妍撇過臉，嗤笑一聲，不想讓葉容天看見自己臉上的異色。

“沒錢就去搵錢嘍，”葉容天不以為然道，他雙手向天高舉，“我會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世界首富？你驚到我了吖，”王妍捂着嘴嘲笑道，“你要成了世界首富，我就去寫本書，書名就叫《我揍世界首富屁股的日子》，肯定暢銷。”

“喂，ada姐，我不是在講笑，我很認真得。”葉容天滿臉黑線，“你寫了書也別想發表，我封殺你。”

“我也很認真，”王妍收斂笑容，盯着葉容天的眼睛肅容道，“阿天，你聽我說，不要去做傻事。一個人有多大胃口，就食多少飯。一千萬好好花，足夠你一輩子衣食無憂。別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你就算再有愛心，也改變不了什麼，最終只會把你自己搭進去，那是一個永遠填不滿的無底洞。記住，你不是救世主，秀茂坪的未來輪不到你來操心，那是港府的事情。”

“好吧，其實我只是打算開家公司做生意搵錢而已。ada姐，你一定要過來幫我。”

葉容天無奈攤手，自知無法說服ada。總不能說，“嘿，我腦子裏有無數搵錢的信息，世界首富算得了什麼？我分分鐘搞掂吖”。那樣說非得被這個有暴力傾向的ada姐送往青山道醫院接受診治不可。

王妍一愣，理性告訴她應該斷然拒絕。自己是港大優秀畢業生，供職香江最知名的施偉賢律師行，深受上司器重，前程光明。而眼前這人不過是一個涉世未深的毛頭小子，拿着一千萬就要開公司，嚷嚷着要當世界首富，要拯救世界，怎麼看都不靠譜。

“你開什麼…公司？”

王妍問道。原本她想說“你開什麼玩笑”，可是，話說了一半卻突然拐了彎。

“這麼說，ada姐你是答應我了？說定了，不許反悔。”

葉容天又驚又喜，原本以為要費一番唇舌，沒想到這麼輕鬆就拿下了。

“我答應過雲姨，要好好看着你嘛。”王妍撇開臉，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說吧，你準備做什麼生意？”

“暫時還沒想好。”葉容天老實回道。

“你耍我呢？”王妍俏臉一沉。

“沒有吖。只是腦子裏掙錢的路子太多，暫時還沒想好乾哪行好。不過不管幹哪行，肯定都會掙大錢。”葉容天自信一笑，向著天空伸出手指，“因為我是天命之子，老天爺都站在我這一邊。”

王妍嘴角抽搐，也不知自己發了什麼神經，居然鬼使神差地上了這臭小子的賊船。滿嘴跑火車，怎麼看都不像個正經生意人。哎。算了，誰叫自己答應雲姨要好好照看這小子，做人要講信用得。

“公司名字總該想過吧？”王妍無奈問道。

“我諗到一個名字，就叫‘力天世紀’，你看如何？是不是很威風？”

葉容天左手放在腰間，右手向遠方指去，如偉人指點江山。

“我要再創一個全新的世紀，那是屬於我葉容天的新世紀…喂，幹嘛打我頭？”

“大水喉，你多久沒洗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