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因為桑寧平時太摳門，泡咖啡泡得和檸檬茶一個顏色，照她的使用速度，咖啡放到快過期還剩下多半包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不過她這麼摳門，為什麼會喝咖啡呢，那是因為當時賣場大特價，這個牌子的咖啡不僅半價甩賣還買一贈一，桑寧一時禁不住誘惑就買了兩包，結果喝了一年都沒喝完。

「真是的，早知道就不買咖啡了，還是喝白開水成本低一些。呃，不過等一下，我們為什麼會聊起這個來，剛才的話題好像不是這個啊。」

「剛剛你是在問我怎麼會知道你在這裏上班。」桑寧的思路終於回歸正軌了，徐初陽在心底暗暗嘆氣。

「啊，對。」桑寧一本正經地接續十分鐘前的話題，「你怎麼知道的？」

「上次吃飯時，你說過在這家租書店工作。」

「有嗎？」

這是在把話題重演一遍嗎，徐初陽只好把之前的回答覆述了一遍，不過這並沒能喚起桑寧的記憶。

瞧着她那張寫滿了「有嗎」的小臉，笑意卻不斷泛上唇角，徐初陽決定換種方式提醒她，「在吃到羅漢煲的時候，我們聊到了這個。」

叮！想起來了。桑寧這才露出恍然的笑容。

「有印象了？」果然奏效，這女人的思維迴路還真是難以捉摸呢。

「嗯嗯。」桑寧很是友好地問：「那你是來租書的嗎？」

當然不是。黑眸微彎，謊話卻順口拈來，「我想挑幾本藥理書來看。」

「藥理？」他不是半品齋的店長嗎，餐廳店長為什麼要看藥理書？

徐初陽貼心地解釋道：「餐廳最近想要推出滋補藥膳，我想學習一下，看能不能幫上忙。」

「哦。」鍾愛的餐廳要推出新菜，桑寧自然舉雙手雙腳贊成，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你有要找哪本書嗎？」

徐初陽笑意微懸的俊臉輕輕一搖，「你可以幫我選幾本嗎？我不太了解這些。」

「沒問題，我去幫你挑。」桑寧痛快答應之後又一頓，「對了，在那之前，我先去幫你泡杯咖啡吧。」

泡咖啡，在爆料了這麼多有關那包咖啡的歷史后，她還敢說要給他泡杯咖啡嗎。

「放心。」似乎看出了徐初陽的遲疑，桑寧很大方地說：「我不會泡那麼苦的，這一杯只是失誤。」

「好。」徐初陽只好說：「麻煩你了。」

半分鐘后，櫃枱上多了一杯又濃又黑的咖啡。

放下咖啡后，那抹纖弱的倩影迅速地閃進層層書架之中，不時傳來的清麗嗓音中充滿了難得一見的熱情。她看起來輕車熟路，顯然是將每個類型的書的擺放位置都熟記於心，不到五分鐘便搬了一摞厚厚的書出來，砰的一聲放到櫃枱上，瞬間飛起的塵土撲得她自己先輕咳了起來，「喏，都在這裏了。」

徐初陽有些傻眼，這麼多？即將被強迫推銷的預感，令他笑容泛苦。

不過事實證明，在做生意這方面桑寧還是滿厚道的，起碼不像徐初陽那樣總喜歡強迫推銷，「你可以先選兩本，拿太多也看不完。」一面說，一面熱心地將書全部攤開來，任他挑選。

「你覺得哪兩本比較好？」徐初陽只掃了一眼，目光便又回到那張興緻勃勃的秀凈小臉上。

很難得，她今天沒有戴那副大得過分的眼鏡。拋開節儉摳門的性格以外，桑寧的外型高挑卻不夠出挑。她個子有些高，大概接近一百七十公分左右，身材纖瘦卻偏愛穿些老土又寬大的衣裳。雖然一頭長捲髮還算夠看，可又總是被梳起來，就像現在，隨意一挽，用原子筆橫在中間作固定。

至於五官，徐初陽很想用清淡來形容。在這個找素顏女比找三腳青蛙還要困難的社會裏，桑寧真的算得上是個異類。她的臉上沒有任何人工色彩，天然瑩白的肌膚、顏色淺淡的彎眉、形狀美好的菱唇，整個人如同一杯清水般純凈。不甜美、不性感，也不文藝，就是清淡，人清淡，對他的態度也清淡，注意力總是不在他這裏。

「如果你對這這方面不太了解的話，那還是挑一本入門的比較好。」果然，桑寧完全沒注意到從對面投來的關注目光。

「租書店裏的書你全部都讀過嗎？」徐初陽試圖搭話。

「三分之二吧。」頭也不抬地隨口敷衍，多數的心思似乎都投入到幫他找書這件事裏去。但徐初陽並不會認為這種認真是因為她對自己另眼相看，短暫的交談令他幾乎確定了從上次約會後就產生的猜測，原來真正對她產生吸引力的是半品齋的飯菜，而不是他。

經過慎重考慮，桑寧終於選出兩本來，「就這樣吧，東、西方各一本，集百家眾長嘛。」

「好，謝謝你。」

「你不看一下？」

「我相信你的眼光。」

桑寧大方一笑，「那好，我幫你包起來。」她折身走到收銀機旁，一邊劈里啪啦地敲鍵盤，一邊說：「提前聲明哦，我是不會因為你請我吃過一次飯就打折的。」

徐初陽微愣，繼而笑開，「好。」

桑寧手腳俐落地幫他將書包好，然後隨手抽出一張寫有租書細則的卡片丟進袋子，接着朝他收取了租金外加押金。

徐初陽禮貌地道謝，然後接過袋子準備起身，「那麼我……」

「欸，咖啡怎麼沒喝？」

一句話將他釘在原處。

「你有急事要走嗎？」

「那倒沒有……」

「那就再坐坐，喝杯咖啡，不要浪費了嘛。」

在遇到桑寧之前，徐初陽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因為要幫忙解決掉即將過期的咖啡而被女人挽留，這種感覺還真是……特別。

最終，徐初陽面不改色地將那杯苦咖啡喝光，不過為免桑寧會提出續杯的要求，咖啡喝光后他立刻提出要離開，可是他對這個女人的好奇感覺還沒有消退。所以臨走之前，徐初陽又問了一句：「今晚有空嗎？」

「怎麼？」桑寧抽空瞧他一眼。

「可以邀你共進晚餐嗎？」提起手裏的袋子輕晃，「為了感謝你幫我選書。」

又是一頓免費的晚餐？她當然是很想去吃啦，不過今晚的事情更重要。清素容顏上露出懊惱，「我今晚有很重要的事情呢，恐怕沒辦法。」

「好。」徐初陽笑意溫和，「那改天再聯絡。」

「掰掰。」

改天還要再聯絡嗎？徐初陽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出神，思考着有沒有必要再去約一個明顯對自己不感興趣的女人。

如果換作之前，這樣的情況根本沒有糾結的必要，因為徐初陽從來不會和一個不喜歡自己或者對自己欲擒故縱的女人維持長久的關係，他討厭玩感情遊戲，認為不該把時間浪費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更不該給任何人玩弄自己、傷害自己的機會。可是桑寧這個女孩實在是夠節儉，不僅如此，還足夠有趣。

驟然響起的敲門聲，拉回了徐初陽的思緒，「進來。」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徐緩穩健的腳步聲響起，又在桌前停止，然後一室靜默。

這樣敲門而入卻一聲不吭的人，全公司只有一位，那就是他親愛的研發部部長陸盛恆。徐初陽轉過身，抬眼看向桌前這位才剛因為愛犬生病而無故曠工兩天的清瘦男人，「雷諾怎麼樣了？」

「還好。」陸盛恆垂眼將資料放上桌面，語氣沉沉，「這是策劃案。」

「嗯。」沒再多說，徐初陽坐回辦公椅上，順手拿起那本資料翻看。

陸盛恆默然地站在桌前。

辦公室里只有翻動書頁的聲音不時響起，翻到一半，徐初陽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放下策劃書，「盛恆。」

陸盛恆漠然看向他。兩人眼神一對，徐初陽緩緩笑開，「我想推出葯膳系列，你覺得怎麼樣？」

十幾秒后，陸盛恆漠然回應，「好。」

「你對這方面有什麼了解嗎？」

又過十幾秒，「一點。」

「太好了。」徐初陽放下資料，變魔術似的從辦公桌下拿出一個牛皮紙袋放到桌上，「既然只懂一點，那就把這兩本書拿回去學習一下吧。」

陸盛恆褐色瞳眸在紙袋上定了定，光潔的眉心徐緩蹙起。這次他沉默的時間又長了些，最終沉聲道：「好。」

「一個月後記得拿回來，沒看完也要，我幫你去續租。」徐初陽伸手拿起看到一半的策劃書，剛剛翻開便又抬起頭叮囑道：「不要弄壞，會扣押金。」當時桑寧把書交給他時可是千叮萬囑。

「好。」還是那一個字。

「那麼……」徐初陽溫雅一笑，「租金和押金從你的工資裏面扣除，有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