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到底是誰更矯情
我努力扣開他的手掌,罵道,“你是鬼嗎?動不動就躥出來嚇人!”
“心虛什麼?”
樓道里沒有燈,黑漆漆的一片,什麼都看不到,要不是他身上的味道和熟悉的呼吸聲,我真以為自己見鬼了。
“我心虛?我這麼嚇你試試看!”我慍怒道。
真奇怪,這人不是陪老婆回家了么?葉琛的車速也不算慢,從葉家別墅開回來也花了四十分鐘左右,這人是怎麼做到送走他老婆再折回來我這邊守株待兔的?他開的飛車么?大晚上走開,葉子儀就不會懷疑嗎?
喬江林回答我之前,樓下忽然傳來葉琛的聲音,“小寒?你怎麼了?”
天啦,他還沒走?
喬江林故意抓着我腰往他身上靠,我忍住那一陣麻麻酥酥的感覺,鎮定自若地回答葉琛,“沒事兒------你怎麼還沒走?”
不過是兩三樓的距離,聲音不需要太大,加上夜晚靜悄悄的,葉琛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還沒,我等着你上樓------你是不是摔倒了?”
葉琛說著就要上樓來,踏着台階的腳步聲噠噠響,我忙不迭阻止說,“沒有,我系鞋帶呢!你趕緊回吧,很晚了------”
說完我用胳膊肘狠狠頂了一下喬江林我,抓着他手腕往樓上帶。一面對葉琛說,“我上樓了,你趕緊回去!”
葉琛遲疑道,“好,明天見。”
我抓着喬江林的手腕上樓,他腦子真好使,一點腳步聲都沒有,要是被葉琛聽見兩個人同時上樓的聲音,可不得懷疑?上了五樓后,我沒着急開門,仔細聽了一下樓下,確認沒有響動后才掏鑰匙開門,我沒管喬江林,摸着黑進了卧室,悄悄掀開窗帘看樓下。我那個位置,剛好能看到葉琛的身影往小區門口去,終於走了。
這會兒若棠還沒下班,原先跟我們一起住的舍友,因為不滿意我倆老是凌晨兩三點才回來,洗漱的聲音,脫衣服的聲音讓人從美夢中醒來,免不了發火,這一次兩次能忍,多說幾次誰都忍不得,若棠脾氣好,人說什麼都受着,我不行啊,老娘半夜回來累得要死,恨不得馬上躺床上挺屍,可受不了被男人摸過的臉不洗,必須得洗得乾乾淨淨了上床,這一陣磨蹭至少得半小時,本來就神經脆弱很不爽了,加上別人嘟噥幾句,罵兩句,我忍不得,忍無可忍的時候得頂回去,這一來二去也影響彼此感情,那就搬咯。當然,是她們搬,不是我。
所以,這間房從一開始的四個人。變成了我和若棠兩個人,其實一開始八個人都有,有兩個髮廊的洗頭妹跟我干過架,一邊罵我不要臉賣笑賺男人的錢,一邊偷用我化妝包里的粉底液,被我掃地出門了,房東找我來鬧,被我兩根煙三兩下侃暈了再也不提這事兒。
忽然“砰”的一聲把我從發獃里拉回來,我才發現自己把一大活人忘在外面了,我擰開房間的燈趕緊跑出去找喬江林,只見他捂着額頭站在洗手間門口,錚亮的皮鞋邊上躺着撐門用的爛拖把,我估計他是摸黑,結果撞到牆上去了。
“你沒事兒吧?”我忍不住笑,看着他此時惱羞成怒卻沒處發火的模樣,真的是好笑死了。
喬江林剜了我一眼,咬着唇,沒說話,估計也覺得丟臉吧。
我趕緊收斂了笑,“進來吧,屋裏說話,我舍友他們都睡了,別吵着人家。”
喬江林尾隨我進了卧室,二十來平米的房間裏擺滿了床,上下鋪的那種,他側身跟我走到我睡的床邊來,打量地看着房間裏的一切,猶疑地說。“你就住這兒?”
窗檯邊放着一個小木桌,桌上放着化妝鏡,還有幾個乾淨的杯子,桌下放着兩三個熱水壺,平時燒開了水灌進去,渴了就倒出來喝。我拿了個杯子,倒開水涮了兩下,再給他倒了杯熱水地給他,他嫌棄地看了兩眼才接過去。
我冷哼,“毛病,雖然是白水,但乾乾淨淨的!毒不死你!”
喬江林抿了抿嘴,“你就住這兒?”
我站着靠在鋼架上,瞄了他一眼,“嗯。沒見過這樣的宿舍吧?”我淡笑着看他一身西裝,傻子都能一眼看出來的高檔面料和我這破爛的合租宿舍,的確不太搭調,違和感太強了。
“我在美國讀書時,住過比這個還爛的。”喬江林淡淡說,他握着水杯,輕輕吹了兩口,縹緲的水汽往上蒸騰,然後輕輕抿了一口。
屋子裏燈光不算亮堂,甚至有點昏暗,微光投在喬江林身上,有種不一樣的感覺,我忽然有點迷茫了,思維飄去了遠方,就那麼定定地看着他喝水,覺得不真實啊,他怎麼就出現在我宿舍了?
“你看着我做什麼?”喬江林抬頭迎上我視線,面色沉靜,深邃老練的眸子裏看不出來半分喜怒哀樂,真正的平靜如水。
我回過神來,不知所措地吸了吸鼻子,這才問,“找我有事?四十分鐘能把葉小姐送回家再來找我,一定是急事咯。”
喬江林揚了揚眉梢,低眉的瞬間,嘴角輕輕上揚,“跟葉琛斷了,一乾二淨,這話我不想再多說一次。”
他語氣輕飄飄的,可言辭見帶着命令和警告,這讓我很不爽,“兩個小時前才在葉家迫不及待跟我偷情,現在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把我當什麼了?喬江林,你腦子有病嗎?我有那麼賤讓你覺得你一句話我就屁顛屁顛放棄嫁入豪門的機會?”我雙手抱在胸前,眯着眼睛說,“別仗着我喜歡你,就對我發號施令。能讓我乖乖從命的男人,早就不是你了。”
喬江林眉頭微蹙,淡淡看着我,就是這種一言不發警告又威脅地看着我時,我心虛了,我在心裏罵了自己千萬遍啊,真慫,真沒出息。
“興許------你換種方式跟我提這個要求,我可能多几絲考慮,”我曖昧地笑着,抱着胳膊慢步走近他,居高臨下地看着這個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男人。
他饒有興味地看着我,勾唇輕哼道,“比如-------”
“比如說你見不得我和葉琛在一起,比如你嫉妒我和葉琛親熱,再比如你養我呀。”
“那你和夜總會那些女人,又有什麼不同?”喬江林反問我,“我不是沒問過你,跟了我算了。我也能滿足你,不是么?”
“和夜總會其他女人有什麼不同?”我冷哼,“喬老闆,你忘啦,我本身就是個夜總會裏賣笑的女人啊,本質上我跟她們任何一個都一樣。”
喬江林道,“凌寒,在我眼裏你不一樣,”他眸光徒然一轉,忽然溫柔起來,“若非如此,你認為我會給你這麼多胡作非為的機會?嗯?”
我有點懵,他忽然這樣,倒是叫我不習慣了。人真是犯賤,想要的東西忽然到手了,卻覺得不真實,不可靠。
“離開葉琛,跟我。”喬江林定定地看着我,語氣冰冷又決絕,像是在給我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要是錯過了,這輩子都不會再有的那種。
我真恨不得馬上答應,畢竟我喜歡他啊,喜歡這不要臉的老男人啊。可我要的不僅僅是他養我不是么?我缺錢么?不缺,夜總會的收入足夠我在這座城市過上豐衣足食的生活,我沒有家庭沒有累贅,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我要靠他包養我活着么?
不,不是這樣。
我要的只是他承認,凌寒,我喜歡你。
我要的只是這樣呀。
喬江林見我猶疑,揚眉道,“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想清楚了-------”
“喬江林你喜歡我嗎?”我打斷他的話,強調地問,“我問你,你喜歡我嗎?”
當時我想,只要他說一句喜歡,哪怕是騙我啊,那我也當真的了,立即跟葉琛斷了。管他葉琛對我到底什麼想法,只要喬江林說喜歡我,那我便不顧一切跟了他得了,我要愛啊,要很多很多的愛,要是沒有愛,我再去找很多很多的錢。只要喬江林說喜歡我,我什麼都不要了,我只要他。只要他。
可越是期望,越是失望,他看了我半晌,最終說,“我已經過了小年輕衝動的年紀,凌寒,喜歡或者不喜歡,對你來說其實不重要,你只需要記住,我要你,這便夠了。”
這算什麼答案?要我?
“可我覺得重要,喬江林,你以為我傻嗎?”我冷笑,“你結婚那天,我們在酒店,我拽着你胳膊說叫你不要走,雖然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但我誤以為你是喜歡我的,所以我求你不要走,不要去結婚,因為你不愛葉子儀。可你跟我說什麼,你還記得嗎?”
喬江林看着我沒說話,我輕笑,繼續說,“我說你養我吧,你說你養不起。那時候你不要我,現在要我,為什麼?是發現自己心裏有我,還是我跟葉琛在一起,會威脅你什麼?”我頓了頓,聲音有些哽咽,“本來我對葉琛是一點興趣都沒有的,我不否認我跟他去葉家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你,甚至葉家人對我的態度如此明了我沒必要自取其辱。可你知道剛剛回來的路上葉琛對我說什麼嗎?”
我盯着喬江林的眼睛,他也看着我,幽幽問道,“說什麼了?”
“他讓我辭掉夜總會的工作,他養我。”我冷笑,“他說這話的時候,一定是真心的,喬江林,我無比相信你,所以我懷疑葉琛靠近我的目的,但一層一層剝開我的心,我發現,其實我是期盼一份安穩的。從十八歲到現在,你莫名其妙地跟我糾纏,我犯賤地以為跟你能有點牽扯,但現在我才發現,我們之間啊,真的-------真的如你當初所言,不可能。”
喬江林蹙眉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什麼?凌寒,做人別太矯情了,這不像你的性格。”
“矯情?喬江林,我跟你到底誰矯情?”我大膽地伸手去捏他的臉,冷哼說,“這麼久,我只是想要你一句喜歡,我矯情么?”
“好,給你答案,我是喜歡你。”喬江林凝眸看着我,認認真真地說,“我是喜歡你。什麼時候開始的,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你敲詐我錢去買西瓜刀的時候,可能是被欺負的時候,也可能是你在醫院昏迷叫媽媽的時候,”喬江林輕笑,揚眉說,“也可能是像今晚這樣,你跟葉琛擁吻的時候。”
他這話說得直白又簡單,像陳述案情似地,語氣沒有一點遲疑,照本宣科般,我有點措手不及,獃滯地看着他,他抓着我手,猛地將我往他身上拉,拉我時還不忘護住我腦袋一面碰到上床的鋼條,我就那麼被他拉着坐到他大腿上,他半擁着我,迎着我視線,“滿意了么?你要的答案都在這裏。”
我支支吾吾,忽然語塞,“你、你不用騙我-------沒必要騙我。”
“我當然沒必要騙你。凌寒你必須要知道一件事,我對你說過的話,每一句是把你往坑裏推吧?”喬江林說。
我點點頭,心想,當真是這樣,“可你為什麼-------”
“為什麼不承認喜歡你?”
我點頭。
喬江林說,“喜歡一個女人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況且我已經過了小年輕衝動說喜歡和愛的年紀,凌寒,等你再大一點你就知道,感情這回事,真的沒這麼重要。”
“為什麼?你不相信愛情嗎?”我獃獃地問,“你就沒有深愛過?”
喬江林嘲笑我,“曾經相信,不過,對於我來說,感情並不是唯一。”他低頭看着我,帶着警告的味道,“還有,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我的女人,不止你一個。所以就算我養你,我也不可能對你專心致志,沒有女人能讓我專心致志。”
這下我無言以對了,原來,一切只是這樣。
我頹然地坐在喬江林身上,想起身,但他抓着我肩膀,警告我說,“葉家你進不去,你信嗎?”
“你憑什麼這麼篤定?喬江林。你說養我,說喜歡我,是因為葉琛么?他究竟阻礙到你什麼了?”我懷疑地說。
喬江林一直不願意接納我,偏偏葉琛跟我動真格的時候他着急了,急吼吼地來找我,說要養我,說喜歡我,這不奇怪嗎?一個兩年多都沒有打定主意的男人,忽然說,我喜歡你,我養你。我傻嗎?
還是說,喬江林等葉琛動真格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心裏真的有我。
“你說我為什麼這麼篤定?”喬江林伸手摸我臉頰,把我耳畔的頭髮往耳朵上夾,一面冷笑地看着我,粗糲的手指劃過臉頰,眉心,鼻子,最後落在嘴唇上,“別再去探尋些似是而非的答案,我今晚匆匆來找你,就已證明了一切,不是么?如果你真相跟我在一起,不要要求太多,當然,我也不會對你要求太多。”
然後,喬江林吻我,我沒有閃躲,我睜大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孔,該怎麼辦呢,我該怎麼辦呀。
這個吻,是安慰還是敷衍?我已經嘗不出味道。
如果不是若棠下班回來撞見我和喬江林接吻,估計那一晚,喬江林不會走。凌晨兩點多,我站在窗邊看他遠去的背影,哭得像個傻逼。
若棠問我,是不是喜歡上喬江林了?
我說,你傻不傻?這麼明顯的事情還用說?
若棠遞給我衛生紙擦眼淚,一本正經地勸說我,“小寒,不是你跟我說,絕對不能愛上自己的客人嗎?做我們這一行的。要是栽進去,可就出不來了。”
我哈哈笑,眼淚嗆住喉嚨,我抓着她的手說,“你傻不傻?大道理人人都懂,灌雞湯誰不會啊?可一落到自己身上,還拎得清個屁啊!我的道理你少聽點,你仔細瞧瞧我,要是那些大道理有用,我他媽現在還是這幅樣子么?嗯?你別被我騙了。”
若棠抿着嘴的樣子真可愛,我忍不住去捏她清秀的臉,“還有啊,我警告你,喬江林不是我的客人。他是我的男人!我的男人明白嗎?”
“不太明白,但是-------但我覺得你說的話,都有道理。”
你看,真是傻。
不過話說真的,我從來沒當喬江林是我客人。我心甘情願跟他上床,是我的男人。
我的男人。
事實上,喬江林根本不用給我三天。這人一旦喜歡上一個男人時,智商是為零的,尤其是想我這種一直轟轟烈烈火樹銀花的女漢子,愛就愛,不愛就白白,犯賤也要貼上去,最後苦了自己,也只好說,沒關係,都是自找的。
但沒等到喬江林給我的時間點,葉子儀先找上門來。
我接到葉子儀電話那天,起得很早,躺在床上聽音樂,若棠昨晚喝多了,半夜吐得昏天暗地,凌晨五點多才睡過去,一張小臉慘白慘白的,跟她白色的枕頭一個色。
電話響了,我悄無聲息去客廳,葉子儀開門見山說,“凌小姐,我們見一面吧。”
我借口說。“葉小姐,我很忙,可能沒時間見您,要不有什麼事情電話里說?”
葉子儀冷哼,“凌小姐,忙什麼呢?夜總會應該晚上才營業吧?如果你不想我去夜總會見你的話,你可以不出來。”
我握着電話懵了,原來人家已經把我的底細都查清楚了,我再推脫,問題就嚴重了。
“怎麼樣?出來見一面。”葉子儀冷哼說。
“哪裏見?”
“新天地五樓咖啡廳。”
“好。”
我去之前,先給若棠煮了點粥,給她留言等我下午回來一起去上班,為了不輸氣勢,我換上了我最漂亮的裙子,雖然廉價,但勝在年輕和氣質。
我到咖啡廳的時候,葉子儀坐在靠窗的位置優雅地喝一杯摩卡,我走上前,她虛偽的笑都懶得來一下,直接招呼我坐下,服務生上來問我要什麼,我說白水。
葉子儀趁機奚落,別怕,隨便點,一會兒我來買單。
我冷笑,“就白水,麻煩。”
葉子儀冷哼,“也是。像你們這種下賤的小姐,也喝不出來咖啡的品位,浪費。”
“有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我面無表情說。
葉子儀優雅地放下杯子,丟給我一個牛皮紙袋,重重的砸在玻璃桌子上,瞄了一眼那厚重的紙袋說,“喏,看看夠么?”
來了,電視裏狗血的橋段來了,看清楚了啊。
我拿過紙袋一看,立馬笑暈了,“葉小姐出手挺大方的,有錢人家,果然不一樣。”
“既然滿意,那你該知道怎麼做了吧?”葉子儀冷哼。
其實我有點搞不明白,葉子儀是為什麼來找我,是為了葉琛,還是為了喬江林?
我只好裝懵,“但我不太明白,葉小姐你這麼做,究竟是什麼意思?我有點沒搞明白。”
葉子儀白我一眼,從坤包里丟出一疊照片扔在桌上,我撿起來一看,全是我在夜總會坐枱陪客人的照片,裏頭甚至還有喬江林和陸岩他們,但沒有葉琛。
為什麼沒有葉琛?
“葉小姐,幾個意思?”我抓着照片。冷冽地看着葉子儀。其實這會兒我都有點心潮澎湃了,葉子儀發現我和喬江林的蛛絲馬跡了?那天在飯桌上,喬江林說見過我幾次,葉子儀留神懷疑,順着蛛絲馬跡查下去,有錢嘛,使勁兒砸,找到我在夜總會工作,一點都不奇怪。
“跟我面前裝什麼?凌寒,識趣的話拿錢走人,別逼我跟你撕破臉,讓你在北城待不下去。這些錢,你得從多少男人身上才撈得到?回家好好數數。”葉子儀說,“我現在還給你機會主動走人,要是把我惹毛了,你一毛錢都拿不到,照樣滾蛋,信不信?”
所以葉子儀現在是拿錢讓我離開北城?
照片里有喬江林卻沒有葉琛,葉子儀很可能是為了喬江林而來。我疑惑地看着葉子儀,“要是我不走呢?你要拿我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