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莫不是杜大人您處處留情,都忘,自己有多少女人了?」
「莫要胡說。」
「原來杜大人您真不知有兩個女人在外頭像撒花一般的撒銀子為你疏通啊!其中一個,還顧不得這牢房骯髒,到這裏來陪你一夜風流快活——」
「住口!莫要用你下流的言語玷污我的妻子。」杜楚凡怒喝地打斷他的話。
陳俊昌收起了奸惡的笑,杜楚凡倫落到這個境地,還敢對他如此輕視力他示意左右,手上緊絞着白綾的衙役緩緩地走進牢房。
杜楚凡知道陳俊昌終於要下手了,不過陳俊昌沒想到的是,他不會乖乖就範。此時,牢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下一刻,就見賈貴達闖了進來。「大人,杜大人動不得、動不得啊!」
陳俊昌怒視了賈貴達一眼。「動不動他是你說了算?」
「大人,秦如意剛離開大牢便直奔衙門口擊鼓,鬧得差不多全金慶縣的人都圍到衙門前來看了。」
「她擊鼓由她擊去,她是嫌犯之妻,她的話終究只是片面之詞,無法證明什麼。」
「大人!秦如意不是為杜大人喊冤啊!她是來投案的,她說收賄的事是她做的,與杜大人無關!」
「她說無關就無關嗎?這麼想進牢裏來,我就成全她,把她一起關進來等死。」
杜楚凡在聽見秦如意想為他扛責便已憤怒不已,又聽見陳俊昌竟想把她也關押進來,他走上前狠狠揪住了陳俊昌的衣領,左右衙役想上前制止,沒想到竟被杜楚凡給踢飛了去。「要叫人勒斃我,得看你的人有沒有這個本事,要敢傷害我的妻子,得看你活不活得到下一刻鐘!」
「大……大膽!」
「你似乎不信是吧。」
杜楚凡雙指扣住了陳俊昌的咽喉,勒得他無法呼吸,雙手在半空中揮舞告饒。「杜、杜大人,饒、饒命啊!」
杜楚凡冷哼一聲,才放開手把陳俊昌拋飛了出去。「我的妻子是救夫心切,你把她轟出衙門就是了,不用理會她。」
「秦如意不是一個人來的,還有禮部尚書陪同——」
賈貴達話還沒說完,沈應德便領了隨從前來,秦如意也跟在他身後。
陳俊昌理了理自己的狼狽樣,上前向沈應德行禮。「沈大人,您雖貴為尚書大人,但掌管的是禮部,可不是刑部啊。」
「這天下事兒,誰說了算?」
「自然是皇、皇上——」陳俊昌話未說完,就看見了沈應德手上捧着的聖旨。賈貴達這才有機會把方才的話說完,「沈大人剛剛在衙門口已宣讀了聖旨,秦如意已上告朝廷投案,因此杜大人無罪釋放,此案再無押解回刑部審案的需要,交由陳大人您於年後審理。」
陳俊昌怒視着賈貴達,那他方才就不該阻止他,該讓他趁着沈應德未闖進來前先殺了杜楚凡才是。
如今,陳俊昌再不願,也只得放了杜楚凡,但他擔心京里那個人會怎麼怪他辦事不力。
杜楚凡並不接受這突如其來的自由。「我認罪,收受賄賂的是我,與我的妻子無關。」
一直垂首立於沈應德身後的秦如意這才抬起頭來,着急地喊道:「楚凡,你胡說什麼?!」
「胡說的是你!」
「好了!」沈應德沉聲一喝,走上前把聖旨交到陳俊昌手中,陳俊昌恭敬接下后,沈應德轉而看向杜楚凡。「聖旨已下,你還要胡鬧?」
「您讓我的妻子為我扛責,這不是助我,是剜去我心頭的血肉,您這是私心!」
秦如意奔上前抓住了杜楚凡的手,着急地搖着他的手臂。「楚凡,別再胡說了,我求求你快離開這裏,快走吧!」
「我不走!」杜楚凡攬着她,怒視着沈應德。
他知道皇上相信他,只是苦於罪證確系無法循私,而沈應德正提供了皇上一個光明正大放他自由的契機,此事本與沈應德無關,他無須去得罪萬富酒庄在朝中的勢力,唯有一個讓沈應德必須這麼做的理由,便是沈涵歡,也是方才陳俊昌口中的第二個女人。
沈應德微嘆口氣,若不是女兒對杜楚凡死心塌地,甚至以死相逼要他救杜楚凡,他才不會為杜楚凡出力,他的女兒還怕嫁不出去嗎?況且比杜楚凡條件好的人不是沒有,她根本無須委屈自己。
可他那死心眼的女兒就只要杜楚凡一個,他不能不幫她,然而他沈應德的女兒不能為妾,所以秦如意不能存在。
「這裏還有一封皇上的密旨,他說你定然不肯離開,要我把密旨交給你。」
杜楚凡是接了下來,但他不願拆開來看,他不知道皇帝表哥寫了什麼要他改變心意,他也不想改變。
秦如意抽走了密旨,幫他拆開來。「楚凡,看完它。」
杜楚凡見她雙眼泛紅,心頭狠狠一揪。過去他常怪她用他的臉孔流淚,說他杜楚凡不是如此脆弱之人,可如今他才知道,身為男子不是不流淚,只是未到傷心欲絕時。
他深吸了一口氣,抽出了密旨——
愛卿:
時至今日你該當明白,這件官商勾結、上下其手的案子,正揮舞着巨大的旌旗,壯大着勢力,挑戰我建元王朝的吏治、朝綱。
朕遠居金鑾殿上,看不穿金慶這彌天的黑幕,朕需要一個可以信任之人,你便是這個人選,此案,朕交代予你。
朕書此信之時,太后亦對你諄諄告誡,要你務必不能辜負她的如意丫頭,定要救她離開金慶大牢。
關心則亂,朕知你定捨不得嬌妻代你受苦,亦知你們夫妻鶼鰈情深,朕已下令陳卿年後審案,為你爭取了時間,你該當好好利用,莫負朕之苦心。
杜楚凡顫抖着雙手將密函摺好,妥妥的收進懷中。皇上說的他都懂,但要他如何放得開手?
「楚凡,你肯離開了嗎?」秦如意不知道皇上寫了什麼,只希望能讓他回心轉意。
他心痛得無法言語,只是伸出手輕撫着她的臉頰,滿是不舍的緊緊瞅着她。
「楚凡,你忘了在秦府里,在我院落里的涼亭中,你承諾過我什麼嗎?」她抹去不小心滲出眼角的淚珠,正了正神色,有些嚴厲的質問道。
杜楚凡摩挲着她面頰的手一僵,想起她曾要他發誓,如果他們之中只能逃走一個,他必須逃,否則應咒的人會是她。「不……」
「楚凡,我們之間未曾有過山盟海誓,如今你就只給過我這一個誓言,你便要違背嗎?」
他緊緊握起拳頭,是他的不甘、是他的為難。
秦如意看得出來他有所動搖,她踮起腳尖,勾攬住他的頸項,在外人看來是訣別的擁抱,但她卻是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在他耳邊道:「你被困在牢中什麼也無法做,唯有你在外頭才能解決這件案子,我知道沈大人只有私心,但我甘心人瓮,是因為我信你只愛我一人,即便出獄,亦不會被沈涵歡所奪。」
杜楚凡有些錯愕的凝視着她,他從她明亮的眼眸中看見了無比堅定的決心。
「如意……」
「昨夜,或許我們已有了孩子,你要救的不只是你的妻,還有你的孩子,你……還不願意離開嗎?」她羞紅着臉,又在他耳邊說了這些話。
她的一字一句用力敲醒了他,她看清了局勢也做好了覺悟,她不是放棄,是相信他。
或許她甘心,或許她不怪,但她難道不知,割捨的人,終究割的是自己的血肉,她,便是他的血肉。
「楚凡,應允我……」
杜楚凡托起了秦如意的雙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再望向她時,陣中傷痛已褪,取而代之的是和她一樣的決心。「我明白了。」
他將她扶坐到石床邊,才走到陳俊昌的眼前,他不怒自威,只消朝陳俊昌拋去一個眼神,便讓他打了寒顫。
「陳大人,吾妻名為如意,她這一生中也的確事事如意,若有人讓她不如意,我便讓那人亦不如意,你可明白?」
眼前的人已不是犯官,而是無罪釋放的刑部侍郎,是他的頂頭上司,陳俊昌艱難地吞了口錘沫。「明白……下官明白……」
杜楚凡看了看這間石牢,大白天依然寒冷,他又冷冷的道:「吾妻嬌貴,不像我這大男人粗皮硬骨,可受不了跟我相同的待遇,皇上說了,讓你年後審案,如果年後沒讓吾妻好好的出現在大堂之上,你便無案可審,無案可審便是抗旨,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