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到了淮塘,一部分的人去掃蕩那些還在鎮上的匪徒,他則是另外帶着一群人往棲霞山的方向追。
誰知道就這麼剛好,追着的時候就碰上了陸定楠正摸着黑找媳婦兒,他的人多,便直接命人幫着找。
只不過人找着是找着了,倭匪也全都綁了,但是陳將軍瞧着陸定楠的媳婦兒讓他給抱着,那幾乎沒出氣的模樣,心裏也不免有些忐忑。
這可不會人救出來卻沒了吧?如果是那樣那可麻煩了!
陸定楠心急如焚,如果不是確定她只是因為痛暈了過去,他肯定不能還維持着冷靜。
以夏、以冬和春婆讓人踹了那一腳,幾乎都要喘不過氣來,但看着少奶奶暈了過去,還是掙扎着爬了起來,尤其是春婆,雖說手還被刀子給划傷,但是這兒沒有半個是有生過孩子的,不知道少奶奶現在有多危險,她就是渾身都疼,還是快走了幾步,急促地嚷道:「少爺,剛剛我不敢和少奶奶說,不過少奶奶的宮口未開,血卻已經流了好一陣子了,如今還疼暈了過去,若是再不想想辦法,只怕大人孩子都要不好啊!」
陸定楠抱着陶貞兒的手緊了緊,鼻尖不斷傳來的血腥味,讓他無法分辨到底是剛剛殺敵的血,還是陶貞兒身上傳來的。
他深吸了口氣,試圖忽略不斷干擾他思緒的血腥味,略閉上眼后又倏地睜開,他看着陳將軍,要求道:「陳將軍,給我一匹快馬,我要入山。」
陳將軍皺着眉頭,勸道:「陸大少爺,夜裏山路難行,與其你抱着陸夫人冒險進山,還不如我馬上派人去把大夫接出來,女人生孩子本來就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你也不要太過心慌反而亂了手腳。」
「我明白陳將軍的意思,但是還是請你幫我備一匹快馬。」陸定楠的雙手微微發抖,他明白陳將軍說的話很有道理,只是沒有人知道他現在心裏的恐慌,已經隨着春婆的話提到最高。
在上回楊氏的事情時,老大夫就私下尋他說過一次,陶貞兒這胎不平順,吧現在幾乎都是靠着安胎藥還有針灸才拚命把孩子和大人給保下來的,這樣艱難的一胎,到生產的時候就要格外的小心,若是順產也就罷了,若不是……就是一屍兩命。
陸定楠和老大夫之間的談話,他沒有再讓第三人知曉,他只是更加小心的照料着她,並且將老大夫和產婆都事先安排妥當,就怕出了什麼意外,只是千防萬防,最糟糕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老大夫是退下來的太醫,他的醫術絕對是附近首屈一指,連他都說保得艱難,那麼那些普通大夫就更不可能保得住了,所以這山,他必須進!
陳將軍見無法說服他,還是讓人牽來一匹快馬,看着他抱着大肚子的妻子上馬,用披風將人包得密密實實,不知道為什麼,看着他的背影,他一個大老粗居然也能夠看出一點悲愴的味道來。
因為他手上抱着人,陳將軍好人做到底,派了兩個小兵跟了,舉着火把幫着照亮山路。
陸定楠點點頭,沒說謝,勒緊馬韁,半點遲疑也沒有的策馬急行。
兩個小兵趕緊追了上去,四個人三匹馬,一下子就消失在夜幕里,漸漸地變成了兩個微亮的點。
以冬和以夏遠遠的看着,兩人的眼眶都紅了,雙手緊握,似乎這樣就能夠更有力量。
「以冬,少奶奶不會有事吧?」以夏心裏又慌又亂,只覺得一輩子所有的害怕都集中在這一晚了。
以冬看着棲霞山的方向,喃喃的道:「少奶奶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她也搞不清楚這話是在說服以夏還是說服自己,她們只能緊緊握着彼此的手,誠摯地向滿天神佛祈禱,只願少奶奶那樣的好人,能夠熬過這一關。
陶貞兒覺得自己像被打斷了全身的骨頭,一陣陣劇烈的疼痛不斷襲來,讓她在昏昏沉沉中都忍不住低聲呻吟,直到又是一陣撕裂的疼痛,讓她睜開眼醒了過來,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像是離水的魚,想要更多的空氣。
身體在搖晃,她感覺到自己被抱在熟悉的懷中,因汗水而有些迷濛的視線里,她看見他有些模糊昏暗的面容。
噠噠的馬蹄聲如同她急促的心跳聲,她抓着他的衣袖想要說些什麼,但是一陣陣越來越頻繁的疼痛,讓她只能哭泣。
「好疼……定楠……我好疼……」
陸定楠的手收得更緊,聲音緊繃得像即將斷掉的弦。「別哭,我帶你找大夫和產婆,我們一定能夠把孩子給好好的生下來。」
她疼得好似又要再次昏過去,她覺得在這一刻,那種疼得喘不過氣的感覺,讓她離死亡很近,有些一直說不出口的話,似乎如果再不說就來不及了。「如果還有下輩子……三生石前願等着你……啊——」
這世能結夫妻的緣分是幸福,只是這樣的幸福太短,所以想等着他下輩子、下下輩子。
「別胡說!省着力氣,好好把孩子生下來,好好的想着這輩子就行!」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只能大聲的喊着,似乎這樣就能壓下心中不斷蔓延的恐懼。
夜裏的山路,曲曲折折,彷佛看不見盡頭,偶爾飛過的夜梟,那刺耳的叫聲,也讓人越發緊繃,就在他們以為這樣的疾馳沒有終點的時候,他們終於看見了前頭的車隊。
兩盞引路的馬燈慢慢停了下來,只有陸定楠沒停下,直接沖向最前頭的那輛馬車,逼着整條隊伍停了下來。
他抱着人跳下馬,馬兒繼續往前又跑了一段,馬車周遭的人,甚至是馬車裏的人都被驚動了,他顧不得那些,大聲急問:「大夫坐在哪一車?」
看到有人指着其中一輛,他立刻抱着人鑽了進去。
他不管自己身上沾了血,看起來有多狼狽嚇人,他緊緊抱着她,沉重而惶恐的哀求道:「救她……她要生了……」
老大夫先是被突然闖進馬車裏的人給嚇了一大跳,等看清楚來人是誰,又讓被包在披風裏痛苦噸吟的女人給嚇了一次,困意一下子全都跑個精光,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情況不好,一手抓了陶貞兒的手腕把脈,一邊將還愣愣地在一旁看着的陸定楠給吼下車,「女人生孩子,你杵在這兒有什麼用!下車!喊了產婆過來!再喊人燒熱水!」
陸定楠抹了抹臉,恍神的下了車,當初是他安排的,大夫和產婆分別坐在前後輛馬車,他大步來到下一輛馬車上,把產婆給拉出來,扔了進去,然後無意識的冷眼掃過,剛剛伺候着老大夫的丫鬟連忙機靈的下車準備熱水去了,他則是回到老大夫的那輛馬車旁,焦急的守着。
陸文昇走了過來,聽着馬車裏頭不斷傳出的呻吟聲,看着面無表情又一身狼狽的兒子,他知道這時候說什麼都沒有用,只能沉默地站在一邊,陪着他一起等待。
陶氏也下了車,指揮搭灶燒火的事情后,她靜靜的走到另一邊,這時候不管想要知道什麼或者是說些什麼,都無能為力,她只能耐心等待着。
所有人都知道少奶奶正在生產,且生得艱難,都不敢大聲喧譁,幾乎可以說是屏氣凝神的等着最後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