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陸家和其他人家不大一樣,或許是因為老爺陸文昇現在的夫人陶氏是繼室,又不受陸老太太的歡心,所以之前內宅的事情大多是由小妾楊氏,也就是前任夫人的庶女妹妹經手,等到陶貞兒進了門,這才在陸文昇的發話下,慢慢把事情轉交給陶貞兒。

陶氏是不怎麼在意楊氏的囂張,畢竟她再怎麼沒分寸也不敢少了兩處院子裏主子的用度,至於其他可以得過且過的部分,她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當做沒瞧見,甚至就算她採取拖字訣,嘴裏說著要讓新媳婦兒好好學學,卻一直拖延着不讓陶貞兒正式接過管家權,那也都是暗中默許的。

只是人一旦嚐過掌握權力的美好滋味,又怎麼能夠輕易放手?

再說楊氏這些年來掌管中饋,本來手裏頭就不幹凈,尤其是一些油水多的地方,她自然也都安插了自己的人手。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樣的道理就是換到內宅里也是一樣的,陶貞兒初初是新嫁婦的時候,動不了這些個老人,等慢慢的在這后宅說話有點分量的時候,對於這些背後另有靠山的奴才,依然沒有什麼好辦法可以對付,畢竟當家主母陶氏都默許了這樣的行為,她一個當媳婦兒的就算有些看不過,但在不怎麼過分的情況下,也只能由着他們去了。

只是陶貞兒現在的身子裏可是眼睛揉不了半點沙子的陸定楠,他第一日讓人送了內宅的帳冊來看,想要找點事情做,分散煩躁的心情,卻沒想到這一看,就看出大問題來了。

這可是他們自己撞上他的靶子上的,可別怪他無故找人開刀。

庄嬤嬤站在陸定楠的身邊,看着往常雖說板著臉卻還是能夠看出幾分柔和的夫人,此刻的神情和目光如同出鋒的寶劍,噙着笑卻讓人從腳底發寒,不由得生出幾分疑惑和不安,怎麼少奶奶的性子和少爺越來越相似了?

她搖了搖頭,想起這幾天早上夫妻兩人雖然沒有笑容,卻是有問有答,看起來和諧的相處畫面,忽然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說不得少爺就愛少奶奶這種樣子呢!庄嬤嬤在心底說服自己,然後心思一轉,又因少奶奶把大廚房還有外頭的二管事都喊來的事情憂慮起來。

她見着屋子裏頭除了她和兩個貼身大丫鬟外,再也沒有別人,就忍不住嘮叨道:「少奶奶,老奴僭越的多說幾句,這些人就是要罰要罵,那也不能重了,您過去這兩年都忍下來了,怎麼這時候就忍不得了呢?到時候要是……」

陸定楠向來是個孤拐個性,又是陸家的大少爺,打小「忍」這個字就沒用在他的身上過,他輕哼了聲,輕啜了口茶水后,淡淡的道:「我身為堂堂陸家的大……少奶奶,難道還得看幾個下人的臉色?!」他一時順口差點說溜了嘴,懊惱的硬掰了過來,心裏又不免想着陶貞兒太沒用,內宅出了這麼大的紕漏,還得要讓他來收這個爛攤子。

庄嬤嬤還以為她是因為肚子裏有了孩子,心中有了底氣,這才想拿那些刁仆開刀,不免嘆了口氣,真心勸道:「少奶奶身為陸家的大少奶奶自然是不懼幾個下人管事的,不過您也別忘了,那幾個下人後頭還站着人呢,就是罰,也得拿捏了輕重,要不在少爺面前又討不了好了。」

他微眯了眯眼,按照心底慣常的偏見,直覺認為那些人是繼母陶氏手底下的人,心裏頭冷哼了聲,暗自忖着,是陶氏的人那就更好了!

他一直覺得陶氏不安好心,不管是硬逼着他娶陶貞兒,或者是對於陸家的產業多有插手,都讓他對她始終抱着警惕。

也就他那個糊塗爹,還以為自個兒后娶的是什麼佛心善女,卻不知道陶氏那些見不得人的心思。

陸定楠完全是照自己的想法去想的,卻忘了自己現在的外表可是陶貞兒,陶氏是她的親姑母,如果真的是陶氏的人,庄嬤嬤又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此時那些下人已經到了外頭,庄嬤嬤也閉上嘴不再多說,他便示意讓屋外的丫鬟喊了人進來。

一個是管大廚房的嬤嬤,一個是採買的二管事,一個則是管小庫房的大丫鬟,三個人走了進來,半點沒有因為主子召喚而忐忑不安,反而自信得很。

陸定楠眼神一掃,頓時就笑了,眼底卻藏着不輕易讓人察覺的冷意。

好!自信的好啊!當一個下人能夠自信成這樣,背後的靠山一定要夠穩才行,那好,就讓他看看,這些不知死活的奴才背後到底是哪座「大山」可以靠吧!

陸定楠在內院裏正挑起風浪,好不容易摸熟了幾分府外帳本的陶貞兒,則是全然不同的做法。

她避着人傳話下去的日子過了幾天後,這一日她第一次在外頭露面,並邀了幾個陸家商行的老管事們齊聚。

就在管事們正忐忑着大少爺不知道又要找什麼錯處發火的時候,誰也沒想到大少爺別的不說,就是先來一句客氣話——

「幾位管事都是商行里的老人了,我年紀輕,有許多事情處理得還不是很圓滿,以後還請幾位管事多多提點。」

陶貞兒不是故意客氣,而是真心地虛心求教,畢竟她和陸定楠互換身子的情況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若只讓他下決定而她出面發話,這樣的法子並不是長久之計,不過她也有自知之明,陸家的生意遍佈南北,她的見識管管一些小鋪子還成,若真遇到大事,她是拿不起主意的,與其不懂裝懂,還不如先拜託這些管事們多多幫手,免得鬧出什麼笑話來。

但這些管事們哪裏看過大少爺這麼客氣的樣子,一個個惶恐得不行,還以為大少爺又想了什麼點子要找他們的麻煩,就像先前要他們找「聖誕禮物」的吩咐,到現在都還讓人一頭霧水呢,如今這番作態又是怎麼回事?

領頭的管事胡老,穿着藏青色儒袍,留着白須,眼裏閃着睿智的光芒,看起來一副文人模樣,他一站起身,身後的管事們也全都跟着站了起來。

他淡然的道:「大少爺哪兒的話,我們這群老不死的,一個個只盼着能夠給陸家不添麻煩就是萬幸了,哪裏還談得上指點大少爺。」

「就是就是,大少爺可是客氣了!」

「大少爺英明威武,可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們哪裏敢說得上指點兩個字。」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附和着,陶貞兒臉上不顯,心裏卻忍不住輕嘆。

不算夫妻這幾年,就是之前尚未成親時,她也早聽說陸定楠的性子有些偏執,不大能夠接受他人的意見,也虧得他的確在商事上多有自己的見解,也少有出錯,才能夠用這樣的性子還能在外頭站穩了腳跟。

只是……這不討喜的性子,果然四處得罪了人啊,也難怪公爹總是拿這個訓他了。

她淺淺一笑,起身作了個揖。「胡老,諸位都是陸家的老人了,以前我多有得罪,也請看在我年少輕狂的分上,多加原諒,我以後還有許多需要向各位學習的地方,還請前輩們多加提點才是。」

胡老默不作聲的又坐了回去,端了個茶盞慢慢地品着茶水,彷佛那是什麼稀珍的東西似的。

屋子裏頭一片寂靜無聲,所有管事都不解的看着他,等待他的下一步動作。

陶貞兒對於他這明顯拿喬的舉動並不以為意,還是帶着淡淡微笑的站着。

胡老用眼角餘光瞥見大少爺不怒不躁的站在那兒后,垂下眼眸,心裏倒是有了幾分計較。

不得不說,陸文昇那老小子自己長得不怎麼樣,生的兒子卻各個都是好的,那兩個小的不說,就這個大的,之前雖然老是冷冰冰的,脾氣又臭得跟什麼一樣,讓人覺得難以靠近,卻也改變不了那天生的好皮相。

長得高,臉蛋也俊俏,一張臉就是晒黑了也看得出那端正俊朗的五官,更別提往日那雙含着冰的冷眼,這時候溫溫潤潤的,看起來如一汪秋水,薄唇微勾添了幾分笑意,若是一個大姑娘在這,肯定羞紅了臉……咳!胡老發現自己看着看着就走了神,不由得乾咳了兩聲,逼自己拉回心思。

以前陸文昇讓他好好教教他家小子的時候,他心裏倒是有幾分願意的,只是沒想到陸定楠這小子狂得很,一副我說一就聽不得別人說二的模樣,讓他幾次都恨不得甩手走人,可是看着他從商的好天分,他又舍不下就這麼離開,沒想到在他有生之年,居然還能看見這小子這麼謙虛客氣的樣子,真是太難得了。

胡老忍不住得意的微微勾起唇角,輕放下杯盞,故作高深的表示,「提點也就罷了,以後多聽聽老人家的經驗,那也讓你受用許多了。」說罷,他摸了摸鬍子,一時太過於興奮,手勁不自覺大了些,還差點拽下幾根鬍鬚。

陶貞兒看不出胡老不過是在故作姿態,她表情認真、心態端正的又作揖行禮。「那是自然的。」

胡老滿意的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又端起茶盞,想要擺出冷淡姿態來拿捏一下這個心高氣傲的小子,結果唇碰了茶盞半天卻喝不到茶,他瞬間尷尬了下,心裏暗罵自己真是做作做到自己身上去了,這下子高人的姿態沒擺好,可要給這個小子給笑話了。

如果真是陸定楠,只怕就是一聲冷笑了,但陶貞兒自來是體貼的,又是這麼一個讓人尊敬的長輩,就是笑都沒多上一分,自然的拿起了茶壺,接過茶盞,又倒了一杯茶水遞迴去。「胡老,這就算我以茶代酒,聊表心意了。」

胡老有了台階下,這下子笑得可是真心實意了,只是嘴上還不饒人,「還得看看,不過……還算尚可了。」

其他管事看見胡老難得的好聲好氣,也紛紛綻開了笑,左捧一句胡老謙虛客套,右捧一句大少爺謙虛好學,頓時屋子裏一片和樂融融,讓外頭的跟班丫鬟一個個都忍不住想往屋裏探頭看看,是不是正說著什麼好事。

陶貞兒順利替自己以後多拉了幾個幫手,心中略鬆口氣的時候,忍不住又挂念起在內宅的陸定楠,他那樣的性子,該不會惹出什麼麻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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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兒好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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