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倒是情願待在家廟,那邊清靜些,這一回來,剛好又逢過年,可有不少麻煩事要應付。」嘆了口氣,胡蘭悅起身梳洗。
吃了些青眉送來的熱粥,她看看天色,才晌午時分,既然回來了,就得去給婆婆和卧病在床的順安侯請安。
給順安侯請安她倒是心甘情願,因為她嫁過來四年,整個侯府也只有他老人家待她好,可因他年事已高,又病得痴痴獃呆的,鎮日不是昏睡不醒,要不就是醒來后誰也認不得,他這病已無葯可醫,她曾為他切過脈,也束手無策。
順安侯重病,婆婆李氏曾為此奏請聖上,希望能讓長子盛明東襲爵,以繼承順安侯府,不想卻被聖上給痛斥一頓,指她不孝,侯爺仍健在,她便迫不及待的想讓兒子逾矩襲爵,簡直大逆不道,有違孝道。
其實因長者年邁體衰,而請旨讓後輩襲爵之事,本朝並非沒有先例,也因此李氏才敢上書請旨,不料聖上不僅不答應,還斥責她一頓,李氏心中不平,卻也不得不急忙再上書請罪,此後便不敢再提讓長子提前襲爵之事。
胡蘭悅先去探望順安侯,一進到他住的跨院,就見他坐在前面的小院子裏,仰着臉,呆呆傻傻的看着停在枝椏間的一隻鳥。
一旁服侍的下人見到她進來,連忙行禮。「見過二夫人。」
昨兒個二爺親自帶回數月前自請去家廟反省的二夫人,還為了她住的院子沒人打理痛責總管一頓的事,早已傳遍整個侯府,他們自然也聽聞了。
下人之間猜測,二爺親自去將二夫人給迎回來,看來這位二夫人頗有得寵的勢頭。但也有人說雪姨娘又再懷了胎,一旦她給二爺生下了個兒子,屆時母憑子貴,被抬為平妻都有可能。
胡蘭悅示意他們免禮,走向順安侯,在他坐的椅榻旁蹲下,溫言問道:「爺爺,您這是在看什麼?」
順安侯沒回答她,仍是看着那鳥一動不動,她也靜靜的等候着沒有催促,半晌后,順安侯彷彿才發現她,顫巍巍的抬起手指,指着那鳥道:「你瞧見沒有,那裏有隻鳥。」
「嗯,我看見了,是一隻很漂亮的鳥。」
「好,好,來,這餅給你吃。」順安侯像孩子般咧開嘴笑了,從一旁的木桌上拿了塊糕點塞給她,「你很乖,去玩吧。」
「多謝爺爺。」胡蘭悅雙手接過那塊被他顫抖着的手給掐碎的糕點,接着勻出一隻手替他攏了攏身上的斗篷,囑咐下人好生照顧他后,這才告退離開。
她沒嫌棄那被捏碎的糕點,與青眉分着吃了,這才前往婆婆李氏住的院子。
她進去時,秦詠雪才剛請完安離開,兩人並未碰上,但是盛明東的妻子江鳳雲還在屋裏頭,兩人見到她進來,互使了個眼色。
胡蘭悅按規矩先朝婆婆行了個禮,再看向江鳳雲叫了聲大嫂。
「聽說你昨兒個就回來了,我今早本打算去探望你,不想你房裏的下人說你還在睡,便作罷了。」江鳳雲臉上流露關心,但話里卻在暗指她貪睡,都已回來卻沒先來向婆婆問安。
胡蘭悅神色淡淡的解釋,「約莫是我房裏的丫頭說錯話,才讓大嫂誤會了,我哪裏是還在睡,而是在家廟時就染了病,才會昏睡不醒。先前剛醒來,我擔心把這病氣過給婆婆,還一度猶豫着要不要過來給婆婆請安,可又擔心遭人誤解我不敬婆婆,便想着只過來向婆婆請個安,不耽擱太久,應當不會有礙吧。」
她看向李氏,不疾不徐的再道:「您也知道媳婦自打生了瑩瑩之後,身子便不太好,常常患病,心裏雖記掛着您,卻也不敢拖着病體來到您跟前,就是怕把病氣帶給您,可這一趟去了家廟這麼久沒回來,剛回來無論如何也得來向您問個安。」李氏神色有些不耐煩的擺擺手,「夠了,我知道你的一番心意了,你坐吧,你來得剛好,我有話同你說。」
「不知婆婆有何事?」胡蘭悅坐下后問。
「你大嫂娘家那裏前陣子讓人帶話過來說,年後都察院左都御史將告老還鄉,我有意讓你大哥爭取這左都御史一職,不過需要有人幫着咱們疏通疏通,這年關將近,府里花銷不少,你多少幫襯幫襯一些。」
胡蘭悅頷首道:「我手上倒還有一、兩百兩的現銀,要不待會回去后就拿來給娘。」
李氏還未開口,江鳳雲便輕蔑的出聲,「一、兩百兩銀子哪裏夠用,這上下打點疏通起碼也要幾千兩。」
胡蘭悅神色淡然的看她一眼,「大嫂,這半年來我在家廟那兒,府里的分例我是半分也未領,這幾個月來全靠着我出嫁時娘家給我的陪嫁度日。家廟那兒什麼都缺,花了我不少的銀子,我這身子又需要吃藥調養,那葯錢也花銷不少,如今手頭上的銀子確實只剩下這些。」
「我知道你娘家還給你不少首飾和店鋪,你可以把它們賣了換現銀。」江鳳雲理直氣壯的命令道。
胡蘭悅臉色不由得冷下幾分,她丈夫要謀官,她肯拿出兩百兩已是很給面子,她竟還想把主意打到她的嫁妝上?
「難道當初大嫂嫁過來時沒有嫁妝嗎?那些是我娘家給我的嫁妝,咱們順安侯府,何時落魄到要讓我這個二媳婦變賣自個兒的嫁妝,來貼補兄長一家了?」
江鳳雲聞言勃然大怒,「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在諷刺我貪圖你的嫁妝,占你的便宜……」她話還未說完,便被李氏給制止。
「夠了,我有些累了,這事改日再說,蘭悅,你先回去歇着吧。」她暗橫了長媳一眼,惱她不會說話,一開口就得罪了人。
「是,媳婦告退。」胡蘭悅福身後,轉身離開。
跟隨在她身後的青眉一回到房裏,便氣忿不平的抱怨,「老夫人與大夫人也太過分了,竟想讓您變賣嫁妝去補貼大爺,她們還要臉不要臉呀!平常胡家拿給盛家的那些錢還不夠嗎,這會兒竟想貪您的嫁妝。」
「罷了,你也彆氣了,她們拿不到那些嫁妝。」那對婆媳是什麼樣的德性她心裏有數,為了防盛家的人,爹娘給她陪嫁的那些地契、田契和貴重的首飾、金銀,她都另外放置在隱密的地方,不在盛府里。
「可是她們簡直太欺負您了!早知如此,咱們就不該跟二爺回來,這一回來發生的都是什麼事啊。」青眉仍為她感到心疼。
胡蘭悅嘆了口氣,「都已回來也只能看着辦了。」
而另一邊李氏的屋裏,江鳳雲滿臉不甘的道:「娘,您方才怎麼不讓我說下去?」
「你倒是好話都不說,凈撿難聽的話說。」李氏沒好氣的道。既然想讓胡蘭悅拿出嫁妝來,起碼也該先說兩句好話哄着她。
當初盛家與胡家聯姻后,兩家便合夥做絲綢的買賣,可盛家實際上並沒有拿出多少錢,泰半都是胡家出的,這幾年來不管盈虧,胡家每個月都會奉上一筆錢給盛家吃紅,她也常藉著各種理由讓胡家掏出更多的銀子。
可最近幾個月,胡家卻借口虧了買賣,不肯再給盛家吃紅,她曾屢次派帳房親自到胡家催討,胡家卻索性將那些虧損累累的帳目攤給她派去的帳房看,還明着說當年兩家是合夥,可盛家卻只拿出了一百五十兩銀子,連說好的十分之一分額都不到,如今虧損嚴重,希望盛家能補足當初說好的分額,反過來朝盛家催討銀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