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精靈森林的區域太過廣大，對於生存在平原和丘陵大地上人類大軍來說，這裏的一切都充滿了迷惘和未可知的危險，在故老的傳說中，這片迷一般的世界裏，向來只有神秘的精靈和令人望而生畏的魔獸能夠自在生存，從來沒任何人、也從來沒有聽說過任何其他種族能在這裏繁衍生息。

但是，作為一支精銳的正規軍，憑空讓敵人潛入軍營，劫持了自己的重要軍官，然後全身而退，同樣是不可能接受的奇恥大辱，從瑞恩跨着戰馬，挾持着拉爾從容的離開軍營大門哪一刻開始，恥辱和負罪感就深深地抓住了每一名官兵。人類大軍發動攻勢以來，從來沒有收到過失敗的消息，甚至沒有受到過任何挫折，每一支友軍傳回來的消息都是勝利，除了勝利，還是勝利。人類數百年的殘酷內戰鑄就了鐵與血的精神，上千年悠閑、和平和怡然自樂磨平了精靈的長弓和利箭，精銳無敵的亞提亞大軍橫掃森林，蕩平一切——不管是守護者、樹人、大地德魯伊或者是其他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騎士的長矛將刺穿一切，讓所有露婭女神的信奉者在人類大軍的腳底下顫顫發抖。

然而現在，卻有一名自稱是“厄拉多精靈聚落守護戰士”的人類男子，在數千精銳之師的眼皮底下，堂而皇之的、大搖大擺的走進來，然後輕而易舉的、象逮小雞似的捏住將軍兒子，對他們說：嗨，你們這些傻瓜聽着，我想怎麼怎麼樣，然後，你們必須怎麼怎麼樣，到了最後，再施施然走出大門，從容不迫地揚長而去。

這是什麼樣的恥辱啊？一個人挑釁整整一支大軍，卡住她的脖子，然後再狠狠地扇上一個耳光，打得大軍鼻青臉腫暈頭轉向。騎士的臉面損失殆盡，創世神的榮耀在此黯淡無光。

幸好這個傢伙不可能走得太遠，第五十七團隊派出了他所有能夠派出的騎兵，這還不夠，軍官們大聲怒吼，拉扯着、咒罵著，把長矛兵、劍士、弓箭手一片片的從帳篷里扇起來，武裝齊全傾巢而出。火把映紅了整個夜空，遠遠望去，彷彿這一片森林正在烈火中焚燒，衝天而起的亮光甚至驚動了臨近駐防的其他團隊，將軍們紛紛派出聯絡官，奔赴第五十七團隊的軍營詢問：你們在幹什麼，難道精靈族大舉反攻了么？！

沒有任何軍官願意回答這個問題，在這一瞬間，每一名士兵都守口如瓶，團隊在很短的時間內就統一了口徑，他們回復前來聯絡的友軍：沒有任何意外，一切正常——我們奉阿爾薩斯將軍的命令，為防備精靈族有可能發動的偷襲，提前進行夜戰演習。

於是大隊人馬整裝出發，連夜在這片森林進行演習。

大部隊出動的場面蔚然壯觀，在無數火把照耀下，營區前方人頭洶湧，數千部隊排成一條條火龍，或直進、或迂迴、或包抄，逕自朝瑞恩消失的那片區域開動，草地被踏出大路，枯枝和樹葉被斥候兵收集起來，每隔數十米就堆上一堆，在路邊洶洶燃燒，為全軍指示着搜索的方向。全副武裝的士兵翻開每一塊石頭，捅穿每一片溪流，不放過任何一叢野草，也不疏忽任何一株大樹。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傳令兵往來紛飛，似乎要將大地從睡夢中驚醒一般，不停的從軍營司令部奔出，又不停的從搜索隊的最前方奔回。

瑞恩全身籠罩在盔甲里，伙在大路上的人流之中朝軍營方向狂奔，高大的身材被這身閃亮的制式盔甲襯托得越發威武，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少尉，但防具卻和士兵的皮甲有了天地一樣的差別，他在馬上揮舞着馬鞭，學着其他軍官的樣子，用最粗俗、最惡毒的語言咒罵著任何經過他身邊的人類士兵，時不時給幾個不長眼的倒霉蛋來上兩鞭。迅疾的奔馳之中，頭盔上潔白的羽毛迎風飄舞，長長的披風彷彿一面旗幟一般獵獵作響，看見這名蠻橫的長官，沒有任何一名士兵或者軍官上來盤問他，遠遠地的聽見他高亢的咒罵、飛舞的馬鞭，所有人立刻閃到一邊，給這個囂張跋扈的傢伙讓開大道。

他一路狂奔，逕自奔到軍營的城樓之下，這時門口洞開，成群的弓箭手和劍士川流不息的進進出出，門口的軍官大聲喝止，“停下來！——口令！”

瑞恩的戰馬沒有任何減速的跡象，馬鞭在空中揮舞，紅光映射在黝黑的面甲上，令他的的形象猙獰恐怖，他大聲回應道，“聖光普照！！……混蛋，我有緊急軍情！”

“魔王末路……”軍官下意識的回應道，眼見瑞恩竟然直衝而來，他嚇得有些發傻。一名士兵橫過長矛擋住去路，“啪”的一鞭被瑞恩抽得滿地亂滾。

“該死的……混蛋！！”瑞恩的聲音焦急萬分，縱聲大呼道，“我是騎兵大隊麥爾少尉，我有緊急軍情！”他揮舞着馬鞭，逕自衝過大門口的崗哨，聲音猶自遠遠傳回，“……騎兵大隊受到偷襲，我要面見阿爾薩斯將軍！！”

那名被瑞恩抽倒的士兵哼哼唧唧的爬起身來，委屈的撫着腦袋上的鞭痕，差點落下眼淚，旁邊的戰友用充滿同情的眼光看着他，但也只是無奈的聳聳肩膀，甚至連在門口當值的軍官也只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連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

瑞恩熟門熟路，片刻之間就衝到司令部門口，兩名警戒的衛兵大聲喊道，“什麼人？！……快停下！！……”

猛勒韁繩，戰馬悲聲長嘶，原地人立而起，馬首不住掙扎，咬得嚼口咯吱作響，揚起的鐵蹄猛的踐踏下來，暴躁的踢踏着地面，火星四濺。瑞恩迫不及待的從馬上跳下，忽然立足未穩，腳踝被馬鐙套住，當場摔了個嘴啃泥。

兩名衛兵嚇了一跳，急忙迎了上來，一名衛兵拉住韁繩，小聲撫慰着受驚的戰馬，另一名士兵則好心的扶起瑞恩，“這位大人，請問……”

瑞恩猛的撐在他的胸膛上，極其粗魯的把他推了一個跟頭，站起身來，氣極敗壞的大叫，“將軍……我要面見將軍！！……我有緊急軍情！”

旁邊那名衛兵驚訝的看着他，“長官，男爵大人不在司令部。”

“在哪裏？！”瑞恩猛的擒住他的衣襟，惡狠狠地道，“快帶我去，騎兵大隊遭遇精靈部隊，我們的人正在流血——快帶我去！快、快、快！！！”

衛兵膽戰心驚，被瑞恩大力地搖撼着，彷彿狂風中掙扎的樹葉，他指着旁邊的牧師居所，顫抖着聲調回答道，“小阿爾薩斯少爺流了很多血，正在那邊接受牧師大人的治療，將軍大人不放心，所以……”

“該死的！……”瑞恩一把放開他的衣襟，將他扔在地上，大踏步走到牧師營門口，一名軍官迎面而來，看見瑞恩，登時沉下臉呵斥道，“少尉先生，注意你的身份——作為一名王**官，難道你不知道起碼的禮儀么，把面甲給我脫下來！”

瑞恩迎面撞去，將這名軍官撞到一邊，他憤怒的大喊道，“還有什麼禮儀？！該死的……騎兵大隊遭遇精靈軍隊的埋伏！我們的士兵正在成批地死去！”

那名軍官呆了一呆，憤怒的表情登時凝固，直愣愣的看着瑞恩徑直闖了進去。

火光一閃，門帘被人粗魯的掀開，一陣冷風在空中盤旋呼嘯，阿爾薩斯將軍悚然抬頭，他身邊的床上，小阿爾薩斯臉色蒼白，眼睛半睜半閉，這時猛的睜開，朝門口望去。

“將軍大人！”瑞恩淺淺的行了一個軍禮，不住地逼近，口中瓮聲瓮氣的報告道，“我是騎兵大隊聯絡官麥爾少尉！”

阿爾薩斯將軍濃眉一挑，頓時沉下臉來，正要開口呵斥。

瑞恩走到他身前，趕在他開口之前，急促的小聲說道，“報告將軍，我們遭到精靈軍隊的突然襲擊，損失慘重！！！”

阿爾薩斯將軍臉色大變，霍然站起，失聲道，“這不可能！！”他一把抓住瑞恩的肩膀，愕然問道，“在哪裏？！有多少兵力？！”

“砰”的一聲巨響，瑞恩突然一拳重擊在阿爾薩斯將軍的鼻樑上，打得他眼冒金星，隨即縱身躍起，連人帶甲撞進將軍的懷裏，稀里嘩啦一陣亂響，將軍仰天而倒，將椅子壓得粉碎，瑞恩象騎馬一樣騎在阿爾薩斯將軍身上，未等他稍稍清醒過來，閃電般抽出長劍，倒過劍柄，反手重重敲在他的太陽穴上。

將軍滿臉鮮血，直愣愣瞪大了眼睛，哼都沒哼出一聲，眼白一翻昏了過去。

頃刻之間，異變突起，拉多躺在床上，甚至只夠剛剛翻身坐起，阿爾薩斯將軍就已經落入瑞恩掌握之中。他張大嘴巴，獃獃的看着這名不速之客，忽然伸出手指，指着瑞恩的腦袋大聲叫喊，“是你！！——又是你！！該死的，你又回來了！！……”

“轟隆”一聲巨響，原木拼就的牆壁轟然倒塌，塵土飛揚，落得瑞恩滿頭滿臉，此刻牆外火把熊熊，照得室內前纖毫畢現，人頭洶洶，不計其數的衛兵全副武裝圍成一列，劍出鞘、弓上弦，緊緊地將瑞恩圍在核心。

瑞恩滿不在乎地脫下頭盔，將自己的面孔暴露在火光之下，朝夏爾上校聳聳肩膀，微笑着道，“這次我一進門就說了，人類大軍遭受精靈突襲，損失慘重。”他用劍刃比着阿爾薩斯將軍的喉嚨，“您看，連將軍都被俘虜了——我沒騙你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