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67章 安陽秦府面親會(四)
秦言真微微張唇,很明顯被嚇了個驚。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那個孤僻,冷漠的秦天神,再一次見到自己時,第一句話竟然是“小心着涼”?
他想過很多種面對秦天神歸來時的情況,多是從惡語相向到大打出手,卻從未想過對方會先來關心自己一句。這讓他很不適應,也想不到該如何應對。
所以他沒有說話,繼續死死盯着眼前的“秦天神”,要將他看個通透。
對方凌厲的目光讓憐生有些心虛,他可不是正宗的秦天神,所以在這樣逼人的迫視下很容聯想到——自己的身份難道被看穿了?
憐生輕咳了一聲,眼神開始躲閃。
兩個男人的眼神一追一躲,傍晚的夜風卷了又卷,連余靈和賀熙都開始感覺到尷尬……
“原來如此,”秦言真終於開口了,“原來你真的變得如此沒用。”
他並沒有從對方眼神里看到兒時那個對人冷漠,如隔寒冰的秦天神。要知道,兒時那傢伙的目光是何等的寒意滲人,彷彿周身人甚至親人的生死都與他無關。那個秦天神是惹人厭憎的,但同樣也是強大的,強大到一個目光就可以鞭策他秦言真努力修道至今,只為克服對那目光的畏懼。
可如今的,面前的秦天神已經失去了那種強大的眼神了。
秦言真搖了搖頭,彷彿十分遺憾的樣子。
沒有聽到“你是假扮的”一類話語讓憐生稍稍放心,那句“如此沒用”也被憐生理所當然地拋給了不知在哪的“秦賤賤”,沒有半點抵觸的情緒,他甚至還頗為贊同地微微點頭。
在學士府,當面說人沒用已是逾出禮矩的惡語,然而即使這樣的話也沒有讓對方動火,秦天神不由更加失望,斥道:“我看你在陽山的胭脂缸里泡得太久,連秦家人的骨頭都沒了!你這樣如何還配做我的對手?”
“一家人和和氣氣的才好,我幹嘛要做你的對手?”憐生有些不明所以。
秦言真氣極,之前他還無比肯定地說過即使秦天神變成一灘爛泥,他也要踩上一腳以助道悟的完善,現在他卻覺得才這樣一個毫無鬥志的秦天神簡直是髒了自己的腳。
已然握拳的五指又依次攤開,秦言真的語氣中帶上了無奈:“罷了,你真是讓我失望透頂。瞧瞧現在的你,恐怕連學士府都考不進……反正到時候丟的是長房的臉。”
“你身邊那小侍女對言生的冒犯我不想多做追究,你讓她自己去賠禮道歉,是何處置由言生決定……賀老就不用插手這事了,小孩子的小打小鬧無需您來費心。”
賀熙微微皺眉,將想要說出的話又收了回去。秦言真年初已經提前完成了冠禮,他賀熙或許可以對秦府還未懂事的小小姐,小少爺多加管束,但對於已然及冠的言真少爺,他的意見便只是“參考”,無須聽從。
“我不同意。”憐生忽然說道,表情終於變得認真起來。
丟下前一句話便要轉身離開的秦言真一怔,冷冷看着憐生道:“你不同意?”他瞥了一眼余靈,補充道:“你有什麼本事不同意?”
“這和什麼本事無關。”憐生據理力爭,“是……言生堂妹不對在先,而且之後發生的事也是意外,你不能怪靈兒。”
其實是有故意成分的余靈微羞不作聲,輕輕攥着憐生的衣角。會錯意的憐生摸了摸他的頭髮,示意她不用擔心。
秦言真雙眼微眯,指間關節開始噼啪作響,他並不生氣憐生的“不同意”,反而是感到有些興奮,覺得眼前的爛人總算還有些可取之處,有可取之處便有踩在腳下的價值。
但還得再加一把火。
“如若……我偏要送她去呢……”他那雙手肌肉盤扎的手忽然動了,緩慢而有力,竟是不由分說地伸向憐生身後的余靈。憐生眉急皺,雙眼如炬,迅速伸手攔阻。一聲輕響,秦言真已輕易地反擒住憐生的腕骨。
秦言真微笑,然後發力緊握。
賀熙動了動尾指,終究什麼也沒做。
……
憐生的表情由微怔逐漸變得凝重,卻沒繼續變化,秦言真同樣凝重,然後漸漸有些吃驚,他的指節已因用力而顯得有些發白,可對方仍然不動不吭。
他終於鬆開了手,憐生的腕上留下了清晰的紅指印。
有些疼,憐生想着,能讓他有些疼痛,其實已經很難得了,要知道他可是在連絕的死手下活下來的男人。
秦言真的表情則是由微驚變成玩味,他自然不會對同族兄弟下死手,但方才這足以傷筋動骨的一握竟是連一塊淤青也未給對方留下。他想了想,說:“看來你在陽山的日子也沒完全荒廢。”
憐生聽不懂他的意思,只是誠懇說道:“請不要為難我的侍女,我會替她向言生道歉的。”
秦言真再次不喜,他不喜歡道歉,認為那是有些丟人的縟節,為了這些不足道的小事去特意道歉,且還是為一個小侍女替罪,更是讓他覺得失了男子的骨氣。
他還是決定親自抓了這個小侍女,一來給言生消消氣,二來看秦天神到底有何能耐阻止他。
這一次,他出手是認真的,而憐生看出了他眼裏的認真,變得極為緊張,下意識雙手微張做出了護犢的動作。
場面開始往某個兒童遊戲的模式發展,卻及時地被一個鶯燕女聲打住。
“你們兩個……玩夠了沒有?”
憐生一激靈,才發現秦言真身後已又站了兩人。
說話的是一個穿紅綉連身裙的孕婦,眼中有股不講道理的嬌貴或者說威嚴,唇上卻還抹着不合孕婦身份的紅脂,想來是愛美到了極點。即使現在的她孕肚高聳,旁人也不難從身姿判斷出孕前的她是如何婀娜動人。
她身邊陪侍着一位教習模樣黃白衣袍的書生,面容清俊,劍眉挺立,一看便是有傲骨之人,可惜此時正低眉順眼,諾諾連聲着,折了不少那副俏皮囊所帶的氣勢。
自那少婦出聲時秦言真便打了個冷顫,此時他頗為不情願地轉身恭禮:“晚好,大堂姐,大堂姐夫。”
這下不用賀熙介紹,憐生也明悟過來兩人的身份。
秦府所有少爺小姐的大堂姐,長房長女秦胭,以及她的夫君,府上唯一的贅婿,鍾百川。
大堂姐威嚴滿滿,攜秦府第七代於腹中的她如今在家裏坐擁各類特權,教訓弟妹的氣勢已然天成。
她對秦言真說:“把衣服穿上!”
她對“秦天神”說:“快回家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