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心險惡疏難料，險死還生
卓揚忽然轉頭看向漸漸走遠的張小牛冷道：“你以為你那一點開心快樂就那麼牢靠嗎？你不願練絕世武功，不願意被扯進武林高手的江湖，但你有沒有想過，世事難料，或有一天你要失去這些的時候，你又拿什麼去阻止？你爹病的時候，你若有足夠的錢那你就不會被賣掉你也能吃飽飯，你所在的大戶人家破亡的時候，你若有足夠的權那你就不用帶着少爺逃亡。現在你覺得在這星沉峰上很幸福，可是這終究是武林，武林便是江湖紛爭地，說不定哪天就有強敵殺上門來，你又要如何抵擋？莫說救人，便是要逃，憑你的功夫你能逃得脫？”
張小牛豁然停住原本堅定離去的腳步，卓揚說的他以前從來沒去想過，他總是想着如何去滿足，如何去快樂，如何去珍惜，卻從沒想過當這些要失去時，自己要怎麼去守護。他失去過，所以不想再失去，不想再被賣，不想在逃亡。
張小牛轉身迎上卓揚冰冷的目光道：“好，我跟你學武功，不過你不是我師父，我也不是你徒弟，我已經有了師傅，師傅對我有救命之恩，我這輩子不會再拜他人為師。”
卓揚道：“如此甚好，我也不想擔上做師傅的麻煩。”說著取出一物拋來，張小牛接住就着火光一看，卻是一本書冊，封頁上赫然寫着三個字“長生訣”。
張小牛的手微顫，這就是能讓人長生不老的《長生訣》，這就是讓蔡老頭甘願在山上潛伏十多年之久的《長生訣》，若有他人知道這《長生訣》在星沉峰上想來也會如此吧，畢竟長生不老的誘惑誰都難以抗拒的。
張小牛微微咽了一口口水，強忍下立刻翻看的衝動，抬頭道：“你現在就要教我《長生訣》？”
卓揚忽然一笑道：“現在你要我教，我卻不想教了，你自己拿去看吧，我一生所學，一半來自自悟的三問，一半來自這半部《長生決》，現在兩者都已經給你了，我也沒什麼好給你的了，你自己參悟吧，能悟到多少看你造化了。”
說著不再理會嘴巴大張的張小牛，轉身對着躺在地上兀自眼珠亂轉的蔡老頭道：“老蔡，現在我們來說說你的事吧。”
“對你師父蒼山老人我是很敬重的，當年他已經是武林名宿，算起來我要喊他一聲前輩，但是他卻與我平輩論交，我們兩一起在峰上三月有餘，相互切磋請教，蒼山老人是我平生僅見不限於武功套路的能人，對武學的很多想法便是我也覺得奇妙非常異想天開，我的三問中的后兩問便是與他交流中才領悟到的，可以說他於我亦友亦師。三個月後我和他做了一場比試，他想試試我的‘刺破天’是否真如江湖中所說的那樣沒有一人能擋住。”
張小牛聽得好奇，雖然前面卓揚制住蔡老頭的時候就說過蒼山老人擋了他一記‘刺破天’，卻還是想要再確認一次，不禁問道：“最後他擋住了嗎？”
卓揚也不介意張小牛的打斷道：“最後當然擋住了，‘刺破天’能破的前提是你要會破，找出對方招式的破綻才能一擊而破，可是那次蒼山老人所用的招式驚奇無比，我以為找到了其中的破綻，一擊之後才發現自己找錯了，蒼山老人不但毫髮無損，還將我擊退數步，那一招便是到了現在我也沒有把握能夠一定擊破。”
“蒼山老人擋了我一記‘刺破天’，然後大笑轉身下山去了，可是山門處的守門弟子根本沒有見到他出山門。蒼山老人就這樣莫名失蹤了，江湖中都說是我一劍刺死了他，我最終也為這件事被掌門抓住由頭逐出了師門。這些年我留在山上一直留意查探這件事，卻毫無收穫，彷彿蒼山老人就此憑空消失了一般。”
蔡老頭冷哼道：“哼，這是你的一面之詞，便是你自己也不能自圓其說，如何能讓人信服？當年整個靈山之上除了你又有誰能是我師父對手？”
卓揚嘿嘿而笑道：“嘿嘿，蒼山老人武功何等高絕，當年的我如何能是對手。你不信，我也無所謂。蒼山老人為人正直，行事光明磊落，收的徒弟卻是你這麼個沒出息的傢伙，借名為師報仇實卻貪慕長生。嘿嘿，老哥若是在此，想來也不會怪我多事替他清理門戶吧？”卓揚說著一掌向著蔡老頭的天靈蓋拍下。
卻不想蔡老頭忽然一下叫了起來道：“慢着，我聽說你有個規矩，就是不管要殺什麼人，只要在公平決鬥的情況下對方能擋住你一記‘刺破天’，你就會放過他。”
卓揚停手一笑道：“你果然很了解我，那我就成全你。”
卓揚隨手朝後一撈，張小牛的水雲劍便飛落在了手中，蔡老頭身上禁制也立刻被解開，只見他翻身躍起連退出十數步這才站定。
卓揚也不多話，輕輕舉劍便刺，蔡老頭又道：“慢着，卓揚，你成名已久，又手持利器，我手無寸鐵，這根本算不得公平決鬥。”
卓揚皺眉道：“這裏只有一把劍，依你說要怎麼辦？”
蔡老頭道：“聽說功力高深者可以化萬物為利劍，不如你把手裏的劍給我使，你用樹枝做劍，這樣於你的名聲也無損，也能顯出你的高明你看如何？”
卓揚冷笑道：“哼，原來你打的是這般心思，雖然我卓揚根本沒什麼好名聲，也從來不愛惜名聲，不過看在你師傅蒼山老人的面子上，便讓你死而無憾。”說著將手中的水雲劍扔了過去。
蔡老頭接住水雲劍，放在手裏掂了掂，似乎覺得很滿意。
卓揚隨手從火堆中選出一根柴禾，輕輕一震，柴禾前端的火星便被震得飛散出去，於夜色中如夜螢飛舞煞是好看。
忽然張小牛“啊”一聲慘叫，卻是蔡老頭自知不是卓揚的對手，憑自己的武功無論如何也擋不下卓揚的一記‘刺破天’，前面說那許多，也只是想讓卓揚相信自己不會去打其他心思，此時趁卓揚選取柴禾分心不備之際，飛速從過去，將尚在一邊發獃的張小牛一掌推出崖去，手中長劍飛射卓揚，自己也跟着跳下崖去，卻是連死也要抓個墊背的，況且若與卓揚過招根本是螳臂當車，絕無幸理，跳下崖去，雖是萬丈深淵，卻或有一線生機，到時若能不死張小牛手中的《長生訣》自然也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卓揚避過長劍，飛步來到崖邊，雙手連抓，想要隔空將張小牛抓回來，奈何被飛射的長劍一阻，張小牛已墜得深了，且張小牛太過沉重，卓揚使出十二分本事也只是讓張小牛的身形略頓，便復又繼續向下墜去。
卓揚冷哼一聲“自作孽，不可活”，手中木棍飛射而出，那蔡老頭身形在空中墜落，根本無處借力閃避，立時被當胸射穿，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便再沒了聲息。
眨眼之間張小牛與蔡老頭便墜入了崖下的雲霧之中，便是卓揚的功力再深厚，眼力再好也看不到了，只能發一聲長嘆，輕輕搖頭轉身去了。
張小牛在雲霧之中飛速向下墜落，腦中一片空白，過了好一會才明白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是明白過來之後卻又後悔自己明白過來，心中瞬時被驚恐充滿。
雖然張小牛以前也已經幾經生死，但從來沒有今日現在這般絕境。現在身在空中，根本無處借力，無法可想，他便是有萬分機智，也沒有一分用處。
張小牛先是驚恐，再是慌亂，繼而反而鎮定下來，他就是這麼樣的人，若有辦法險中求生，他縱然絞盡腦汁使勁手段也要試試，但是若是自己根本無能為力的局面，苦苦掙扎也是徒勞時那他也很認命。
張小牛看看兀自抓在手中的那本《長生訣》，心下不免佩服自己在這般慌亂的情況下竟然沒把它弄丟，可是現在自己是必死之局，要它何用，對着《長生訣》自語道：“你雖然神奇無比，卻也害人無數，多少人因你而死，我雖然不是因你而亡，卻也與你脫不開干係。”，想要將之扔出去，抓在手中甩了幾下，終究又收了回來，塞進懷裏，自嘲道：“先留着你，等下閻王殿上判官問起來我怎麼死的，也好拿你做個證明。”
張小牛抬頭向上看，雲霧遮擋，星月甚不明朗，張小牛又低頭向下看，下面漆黑一片，不知究竟有多深，也不知到底是何所在，張小牛忽然雙腿比劃了幾下走路的姿勢，一笑自語道：“我這也算是凌空而行了吧？古來仙神才有的手段，嘿嘿，不想今日我這凡人也能使將出來。”
張小牛耍玩了一會‘凌空而行’，搖頭道：“也沒什麼神奇，在我看來還不如雙腳着地走着踏實。”
張小牛又將雙臂張開，學着鳥翅上下撲騰幾下，身形墜勢依舊，不由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嘴巴里乾笑幾聲：“下輩子或許投胎做個鳥兒也不錯，至少不用被摔死。”
張小牛一會想到自己爹娘，不知道他們可還好？一會又想到岳霆，不知道他下山為父報仇可還順利？一會又想到山上的師傅師兄和師姐，不知道自己這般死了他們可會想念？一會又想到自己這便死了，或許能見到老爺也說不定，不知道他在下面過得可還好？不過老爺剛直忠烈，閻王殿上肯定能判個好去處，或許早就投胎做人了吧？
張小牛腦中胡思亂想不停，忽然身下一痛，將他驚醒過來，卻是撞到了一棵于山壁上橫長伸出的大樹樹枝上，張小牛所撞樹枝甚小，加之他墜速飛快，那樹枝被一撞而斷，張小牛也只是覺得身下微微一痛而已。
張小牛暗自慶幸，幸好只是細枝，若是撞到樹榦上，以自己的速度，怕是不用等到墜落到底便要撞死在此了，卻又想不知墜了幾時了，怎麼還不到底，難道這下面是個無底洞，自己便要這麼一直墜下去？沒有盡頭？若能這樣也是不錯的。
忽然覺得眼前有東西飄過，定睛一看，卻是剛剛撞斷樹枝震落的樹葉，那樹葉本來在自己腳處，轉眼便到了自己眼前，接着又越過自己到了自己頭頂上部，張小牛腦中不免又想：“自己做不成鳥兒，便是做一片樹葉也好，飄飄搖搖也是摔不壞的。”
張小牛忽然腦中靈光一閃，狠狠拍了自己腦門兩下道：“枉你往日自負聰明，怎麼今日卻這般笨法，竟然連這辦法都沒想到，當真是被嚇傻了么？”
張小牛顧不得再怨嘆自己傻笨，連忙將身上外套脫了下來，雙手各拉住兩個衣角，將外套往開一展，張小牛隻覺得身形一震，外套上一股大力傳來，自己險些拉扯不住，連忙咬牙使出吃奶力氣直將指甲抓進肉里才沒有讓外套脫手飛出。
等身形漸漸穩定，張小牛這才吐出一口氣，再看時果真如自己所料，外套張開便如樹葉般輕薄，拉着自己下墜的速度也緩慢了許多。
張小牛大笑：“哈哈，我果然聰明絕頂，這般辦法也能想得出來。”絕處逢生的喜悅讓他渾然忘了就在剛剛自己還怨嘆自己傻笨來着。
忽聽“呼哧”一聲，一物自自己身邊飛速墜落下去，卻是那被卓揚一棍射穿的蔡老頭，那蔡老頭在張小牛之後跳崖，又得卓揚一棍射中，斜里阻了一阻，墜勢便比張小牛慢了許多，開始時雲霧之中加之天黑張小牛根本沒在意到，此時張小牛墜勢緩慢下來，那蔡老頭的屍體便飛速掠過了他。
蔡老頭墜落之勢甚快，張小牛隻能隱約認出是蔡老頭，卻根本沒看清他是死是活，心想定是他害了自己以後被卓揚一怒之下打下山崖來的，不免又苦笑道：“自己還沒死呢，這死仇倒是先報了。呸……我根本不會死了，哪來的死仇？呸呸呸……烏鴉嘴，喝涼水，說多說少都不靈。”
張小牛還在那亂吐口水，便聽下面傳來“嘭”一聲大響，應是那蔡老頭摔落到了地上，張小牛聽聲音估計地面已經不遠，只是天色昏暗，看不清下面到底什麼情況，只得將雙手緊緊抓住的外套死命向下不停的拉扯按壓，這樣身勢又是緩得幾緩。
忽然張小牛隻覺周身許多刺痛，身形自一棵大樹樹冠中穿過，張小牛慌忙閉上眼睛以免被樹枝刺傷，接着手中外套上大力傳來，張小牛死命抓緊，身形立時頓住。
等得一切定靜下來，張小牛睜開眼睛看時卻是外套掛在了樹枝上，連聲大呼萬幸。再向下看，自己離地面不到兩丈，輕輕一跳便落到了地面上。
張小牛一落到地面上便就地一滾躺倒在地面上不願再動彈半分，這一番絕處逢生不管是體力還是心力都損耗極大，剛才身處險境不覺得什麼，現在一旦確定安全，已無性命之憂，立時覺得腦袋昏沉，渾身酸痛，一雙手臂被拉扯得太過彷彿要斷掉一般。
張小牛也不管此地是否有野獸出沒，更不管夜風清冷是否會受寒涼，直接睡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