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心病難愈

第一百三十八章 心病難愈

我盯着他,冷冷地笑,任仙子卉娘的劍光不斷落到身上,鮮血濺到半空,被凌絞成一片翻騰不住的血霧,紅衣一縷縷斬斷,白髮絲絲落下,皮肉盡裂,骨頭盡折,我仰首,發出凄厲痛苦的慘叫,白髮掠過我的眼際,血霧紛紛湧入眸中,一切朦朧不清。

玄衣男子似要掠起,如來的聲音便落了下來,“若救了她,將前功盡棄。我佛慈悲。”

“哈,不自量力的冒牌貨,這下嘗到惡果了吧?”

仙子卉娘手腕一動,利劍脫手,攜帶着毀天滅地的力量,直直從我的心口處穿過,我無力地墜落而下,在地上散成一堆,勉強能維持個人形。

男子終究是掠身過來,卻是抱住了仙子卉娘,聲音喑啞得不似他,“這下你滿意了吧?吉時快要到了,我們拜堂成親,不離不棄,萬世不渝,如何?”

我趴在地上,艱難地向掉在不遠處的東西爬去,那是我的心,方才被劍的氣勁沖了出來,血肉模糊,還散發著些微的熱氣,鮮血不斷從我的胸口和嘴裏流出來,將白髮也染上了紅痕,視線飛快渙散,我快要看不清了,得在眼下之前握到手中。

梵音又唱頌了起來,男子挽着女子的手,走向方才跪拜的地方,“看,你做什麼,我都依你。”

“還有,你上一世不是我殺的,是堯嬛化作了我的模樣,她罪有應得,早被我送入了畜生道。”

“知道嗎?這百萬年,我只愛你一個,始終如一,如有違背,不得好死。”

“你啊!就是這沉不住氣的性子,什麼時候才能改變?”

“……”

紅衣漸遠,我什麼也聽不清了,只想拿回我的心,熱氣漸稀,心在飛快地冷卻下去,我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在爬到離心一尺的距離時,再也使不出任何力氣。

近旁似乎有人在走動,我拚命伸着手,睜大眼,“求求你,能把心放我我手中嗎?我快要死了。”

“卉娘啊!”

一雙手將我抱起來,順便撩起紅衣,裹住我快要分離出去的身體,“心在這兒呢。”

男人的聲音艱澀,在哽咽。

他將冰冷的一團東西放到我手中。

我無力地握着,看不太透他的模樣,但我知道,他是這百萬年來,對仙子卉娘真正不離不棄的那個男人。

我輕輕地笑,帶着嘲諷,聲音發出來宛若弦斷,眼望着他的臉,以及一片血霧的半空,“將我的魂靈葬入忘川河,將我的身體葬在姬修的身邊。”

“卉娘。”他看着我,語氣凄哀,有一絲期待。

我輕輕搖頭,“我不要轉世了,就這樣結束吧!”

我無力反抗,這是最好的結局。

至少還有一份尊嚴。

“卉娘。

他搖着我的身體,只是絕望地喚,有濕熱的東西掉落到我的臉上。

世界飛快漆黑下去,有什麼將我捲入,我緩緩闔上眼,讓自己不斷沉淪,一切悔和痛,瘋狂和痴絕,都湮滅成前世的塵煙。

葛生蒙楚,蘞蔓於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

葛生蒙棘,蘞蔓於域。予美亡此,誰與?獨息?

角枕粲兮,錦衾爛兮。予美亡此,誰與?獨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十年後。

“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兒,她已經三天吃不下東西了。”

帝都,最大的藥鋪濟懷世櫃前,身着青衣,年近中年的男子懇求道。

他的懷中,抱着一個約莫十歲的女孩子,五官生得十分標緻,頭頂兩個可愛的花苞頭,一雙眼睛大而澄亮,充滿靈氣,只是身形枯瘦,皮膚泛黃,看起來奄奄一息,像是生了一場長年累月好不了的大病。

“唉,這病啊,是從胎中帶出來的,就算華佗再世,也無法根治哪。”

體型微胖的大夫搖頭,“不過,這孩子也是福大命大,換作別的孩子,恐怕生下來就要夭折嘍。”

“難道塵兒就帶着這樣的病……”

男子神色痛苦,“真是作孽,與其如此,還不如不生下來。”

“水公子,你也別太過傷懷。”

大夫在其中幾個葯櫃抓了一點葯,混在一起,包好,“每日熬半錢,塵兒的痛苦會減輕一些,也就能吃下飯了。”

青衣男子趕緊接過,連連稱謝,摸出一枚碎銀子放在櫃枱上。

“切記,不要讓塵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臨走之際,大夫又叮囑。

水子羽忙承下。

街道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水子羽抱着塵兒,穿過人與人之間的縫隙,快步向西街陌巷的家走去。

“父親,我餓。”

塵兒仰首,大眼巴巴地望着水子羽。

水子羽只覺心疼,柔聲道,“塵兒總是心口痛,咽不下東西,待會父親熬藥讓塵兒服下,塵兒就想吃什麼都可以了。”

“冰糖葫蘆也可以嗎?”

塵兒又眼巴巴地望向街邊的冰糖葫蘆。

“可以呀,還有核桃,腰果,開口笑,花生。”水子羽一一數來,都是塵兒最愛吃的零食。

塵兒“咯咯”地笑了起來,歪着頭,眼睛眯得像月牙,樣子十分滿足期待,嘴角流下了一條清淡的涎水。

西街陌巷十五號,正是畫師子羽的家,門前一棵楊柳,枝繁葉茂,柳條垂地,將不大不小的瓦屋掩去了大半。

“到家咯。”

子羽將塵兒放在藤椅上,挑眉,神態溫柔,“父親熬藥去了,塵兒不要亂走動。”

“嗯。”塵兒點頭,“塵兒等着喝葯,喝葯后就能吃飯了。”

水子羽一嘆,因了這樣的病,塵兒無法上學堂,他也不能送她入學堂,一旦發病,便會疼到滿地翻滾,甚至暈厥過去,他怎麼忍心她離開身邊半步?

“冰蓮,火蕁,咦,這是……?

水子羽疑惑地舉起一枚藥材,想了一下,神色一恍,“屍香魔芋。”

念書的聲音忽然停了,塵兒望過來,“父親,什麼是屍香魔芋呀?”

“是長在妖界的鬼花。”

水子羽分出三錢藥材放進熬藥的鍋內,又從水缸中舀起水,青衣緩擺,動作行雲流水,十分文雅。

塵兒盯着看着,眸中不斷冒桃花,“鬼花有沒有父親好看呢?”

水子羽挑眉,“男人與花,自是不好相比的,若說程度,當然父親好看些了。”

見塵兒一副不想喝葯的樣子,笑了,“但作為塵兒的藥材,不是上品怎麼行,父親還尋思着過些日子去妖界畫屍香魔芋遍地盛開的景象呢。”

“塵兒也去。”

水子羽蹲身下來,拿起蒲扇扇火,“那兒煞氣和怨氣太重,塵兒心臟不好,不能去。”

塵兒癟了癟嘴,“父親什麼時候才治好塵兒的病嘛?”

這句話戳到了水子羽的痛處,神色蒙上了一層霜雲,嘴上卻安慰道,“快了,也許過兩天塵兒就好了。”

話才說完,便聽到書冊落地,啪嗒一聲悶響。

“塵兒。”

水子羽匆匆起身。

塵兒捂着心口從藤椅上跌下來,身體痙攣着,在地上艱難地翻滾,臉色蒼白如雪,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手無力地抬起,“父親,塵兒痛。”

水子羽心疼地將塵兒抱起,“塵兒再忍忍,等喝了葯就好了。”

每當這樣情形,便是身為父親最無助的時候,塵兒的母親,雖出身小家,卻是帝都數一數二的大美人,因為傾慕水子羽的才華,拒絕了許多名門子弟,達官顯貴的追求,卻不料在生下塵兒一個月後,便被心絞痛活活折磨死,落得了一個紅顏薄命的下場。

大顆大顆的淚水從塵兒眼角流下來,塵兒掙扎着,眸子在飛快渙散下去,發紫的小手抓緊水子羽的手,“父親,殺了塵兒吧,塵兒受不了了。”

“塵兒乖,一會兒就好了。”

水子羽的心越收越緊,塵兒雖然從胎中帶來了心絞痛,但從未有哪一次犯病像這次這樣嚴重。

塵兒緊緊咬住齒關,但還是逸出了痛楚難忍的呻吟,才不過一分鐘,聲音漸小,手也無力地鬆了下去,雙目直直地望着房梁,只有小小的身子還在微微痙攣着。

“塵兒,你不要嚇父親。”

水子羽眼眸泛了一層赤紅,輕搖着塵兒的身體,喉嚨哽澀,痛苦到難以自已,“父親就只剩下你一個了。”

楊柳拂動,門外的氣氛似乎起了奇異的變化,像有清瑞之氣,續續而來。

水子羽抱着塵兒,走到生火的爐子旁,顫着手,將冒着些微熱氣的葯鍋端下來,將還未來得及染上藥味的水倒入碗中,小心翼翼地喂塵兒,塵兒疼得幾乎暈了過去,一動不動,眼睛大大地睜着,神色慘白得嚇人,大部分藥水從嘴角流出來,沾濕了衣襟。

水子羽將碗往地上一放,抱着塵兒往門外衝去。

直撞到一個人身上,動作一頓。

一個身量頎長的玄衣男子站在門口,顏容俊美得無法比擬,渾體上下,氣息清涼,彷彿有仙氣縈繞,與生俱來。

他的神色是清冷的,沉寂的,沒有一絲情緒,目光落到水子羽懷中的女孩臉上,淡淡說了一句,“把她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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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谷靡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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