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交惡

4.第4章 交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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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來的時候,我媽已經睡了。經過飯桌的時候我看見一個粉色的飯盒擺在那裏,上面有一張紙條——“給雨希的包子”。

不知為什麼,我從中聽到了一種強調的語氣。

我嘆口氣,悻悻地把飯盒裝在書包里出門了。

不出所料的,在二樓我又和傅雨希不期而遇。

“早!”他笑嘻嘻地沖我招手。

“嗯。”本來就一夜沒睡,看到這種精神飽滿的人,我反而感覺更累了。

我就這樣拖着疲憊的身軀往前邁着步子,連他在旁邊說了些什麼也聽不清楚,直到站在橋上吹着風我才稍微清醒一點。傅雨希去旁邊的攤位買吃的去了,我倚在欄杆上等他。

我們每天早上都在橋上吃早餐,坐在欄杆上吹着晨風,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早晨七點,是這座橋最擁擠的時間,到處都是神色匆匆奔走着的人群。我不禁感嘆城北區的發展真是不得了啊,小時候明明在這裏翻跟頭都沒問題的,因為這麼大的地盤上只有我們幾個人而已,那時候我們都有一種自我認定是這座橋的主人的感覺。而現在這座橋卻變得擁擠不堪,我們也早已被人群淹沒,成為了路人中的一部分。為了錯開高峰期,我和傅雨希每天都特意提前一會兒出發,但還是像現在這樣擁擠地不成樣子。

“嗨,我們是地瓜~”兩個烤地瓜突然在我眼前晃過,我抬頭看見傅雨希滿臉笑容地把它們捧在我面前,“喏,你要哪一個?”

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麼傅雨希總能在一大群人中一下子就找到我,我剛才等他的時候找了他半天,根本一點影子都看不到。

我仔細盯着那兩個烤地瓜看了半天問:“你喜歡哪一個?”

“這個!”他毫不客氣地指着那個比較大的。

“好吧,我要這個。”我搶先一步抓起那個抱在手裏。

他愣了一下,接着不滿地抱怨道:“那你剛剛直接拿去不就好了,還虛偽地問我幹嘛。”

“搶別人喜歡的東西才有勝利感啊。”我開心地吃了起來。

在別人面前,陳簡佳永遠是沉默的,性情平淡沒有什麼起伏,但只有在傅雨希面前,我才會表現出如此任性和蠻不講理的一面。也許是因為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會常常忘記我已經不是曾經那個無論怎樣任性都可以被包容的陳簡佳了,也許又只是因為我特別喜歡看他平時意氣風發卻在我面前總是吃癟的樣子。

我想起了他昨晚的電話,於是手心向他一攤:“給我吧。”

“你連這個也不放過……”他一副受欺負的樣子,緊緊捂住他吃了一半的地瓜。

“不是說這個,”我頓時一陣無語,“我是說我的禮物,你不是快畫完了么,現在就給我吧。”

“現在?”他驚訝地看着我,“可是我還沒畫好呢。”

“你昨天晚上不是只差一點點了么?”

他盯着我看了一會兒,突然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原來你這麼想要啊,早說嘛,”然後他一本正經地揚起下巴,“但是這是生日禮物,生日當天才能給你,而且我的大作怎麼能如此草率地交出去。”

“怎麼,”我沒好氣地諷刺道,“難道你還指望着有什麼交接儀式?”

他聽了立刻兩眼放光地望着我:“那你喜歡什麼樣的交接儀式?”

“隨便你,”我冷冷地說,“反正不許在學校里給我。”

我和傅雨希吃完早餐從橋上下來就立刻分開了。每次到了橋下面的第一個路口我們就會兵分兩路,傅雨希會繞遠路大約晚我四分鐘左右到學校。

我不想讓別人看見我和傅雨希一起去學校,不想讓別人以為我們很熟,從小學開始這個立場就從來沒有改變過。小學時候是因為單純覺得和他在一起感覺特別丟臉,我曾經嚴重警告過他,在學校不許和我說話,不許拉拉扯扯,不許告訴別人我們住的很近,否則我就再也不理他,他雖然百般委屈還是同意了。而十年過去了,任憑誰看我們傅雨希都不會是那個應該被嫌棄的人,但是我們之間的約定還是微妙地維持着。一旦技不如人馬上陪着笑臉放低姿態的事情我做不到,這估計也是為什麼我都沒什麼朋友的原因。另外,我非常善解人意地了解,總有一天傅雨希也會意識到這一點,到時候說不定嫌棄我的人就是他了,所以與其等那個時候他帶着歉意重新提出來,還不如一直保持這種默契。

升了高三之後,班上自願來上早自習的人明顯比以前多了許多,我一向是很早到教室的,高一這個時間教室常常是空的,現在卻坐了將近一半的人。

經過近幾年的觀察,我發現坐在教室里的人往往不是靠視覺和聽覺,而是靠直覺來感知外界的。證據就是當我推門進去的時候教室里一片安靜,所有人都在低頭翻書。但幾分鐘后傅雨希進來的時候,大家卻齊刷刷把頭抬了起來。

真是怪事,難道人人都像數學老師一樣長着后眼?

教室里馬上一片歡樂祥和的景象,後排的幾個高個子男生爽朗地大笑着衝過去勾住傅雨希的脖子猛揉他腦袋上的毛,然後他們高調地繞過講台直奔他的座位。那些女生也不加掩飾地看着他,我認為他現在還沒有修鍊成偶像劇男主角那種讓女生們不顧一切哇哇大叫的功力,因為有些時候女生比男生更要面子,所以她們也只到看着他傻笑的程度而已,至於邊笑心裏還幻想了些什麼,我就不敢揣測了。但是在我看來這就夠傻的了,哪有一群傻瓜圍着一個傻瓜傻笑個不停的。

我早就發現我們班每天開始進入吵鬧模式就是從傅雨希早晨進門那一刻開始的,他就好像是被扔進炮仗堆里的那根火柴一樣,讓整個教室都炸了鍋。很多人就算不來找傅雨希說話,也通通放下書三三兩兩抱成團熱烈討論着什麼,但無論如何也響亮不過傅雨希這個中心。我一直想向班主任建議,如果想要改善班級學習環境,拔除傅雨希這棵毒草就能解決一切問題!

傅雨希一就坐,我就趕緊把準備好的棉球塞進耳朵里,因為我知道他今天的演說又要開始了。

早自習快要結束的時候,謝安璃才遲遲來到教室。我用餘光看見他從書包里斯里慢條地拿出書來一本一本擺在桌子上。

“早上好。”我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跟他打招呼。

他愣了一下,然後沖我淡淡地笑了起來:“早上好。”

看來他不是像我想的那種不可一世的冷漠怪,我鬆了一口氣。說實話,已經快一年沒人坐在我旁邊了,所以我還是挺想和他好好相處的。

不過主動和人說話幾乎是我從未有過的,我在一旁憋了半天氣,才鼓起勇氣小聲說:“昨天我那種態度,對不起了。”

如果有人遠遠地看見我的樣子,一定會以為我是在告白。我自己也尷尬地掐自己,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話,為什麼要說的扭扭捏捏的?

“沒關係。”他頭也不抬地拿出作業本。

“還有一件事……”我為了引起他的注意輕輕敲了敲他的桌子。

“嗯?”他輕輕挑起眉毛,雖然是一副認真聽我說話的樣子,但是能看出來他很不耐煩。

我硬着頭皮忽略他不歡迎的目光,繼續說著:“昨天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我的名字叫……”

“不用了。”

“什麼?”我愣愣地看着他。

“沒這個必要啊,”他邊說邊繼續翻着作業本,“抱歉,我功課還沒寫完,一會兒再聊吧。”然後他完全忘記了我的存在,飛快地寫起作業來。

“陳簡佳”三個字被我含在嘴裏,變得無比苦澀,卻怎麼也做不到若無其事地咽下去。

胸口,久違地微微作痛。

“好可愛的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陳簡佳!”

我曾經那麼驕傲地告訴每個人我叫陳簡佳,這個曾經閃着光芒的令我自豪的名字,我不知道有一天我會連說出來的資格都沒有。

如果他還在生昨天的氣,我可以理解;如果他真的是我想像中的冷漠怪,我也不會介意;如果他是個愛找茬不良少年,我更不會計較。可是他偏偏那麼禮貌,那麼認真地回答了我,彷彿在語重心長地教育我:沒有這個必要,你的名字沒有人想知道,你是誰,沒有人在意。

為什麼沒有必要?如果很多時候,像這樣的問題能夠這樣直接問出來就好了。沒有問出來的原因,也許是害怕對方會同樣直接的回答。而真正鼓起勇氣準備好要問出來的時候,卻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所以我就只能在早自習剩下的時間兩眼發直地盯着課本邊後悔邊生悶氣。

早自習結束的鈴聲響起來的時候,我依然沉浸在憤懣感中。謝安璃也終於補完了作業,終於鬆了口氣地合上作業本,他把手伸到我面前試探着問:“幫你一起交上么?”

“不用!”我瞪了他一眼,把書狠狠往桌子上一摔,“蹭”的站起來隔着他把作業遞給課代表。

坐下的時候我看到他正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他一定覺得我是個怪人,明明幾分鐘前還一副討好的嘴臉,轉眼間又發起脾氣來。

不知道為什麼,早就習慣被忽視的我這次卻格外較真。原因可能在於我平常也沒怎麼爭取過,所以對於別人對我不冷不熱也不怎麼在意,而這次熱臉貼了冷屁股讓我覺得很沒面子所以無比懊惱。而謝安璃對我驚人行為的反應,也只有那一時的目瞪口呆而已,而後就沒再理我。他本來就不像是愛說話的人,自然不會對我這種沒存在感的人多在意。

不過後來我發現,不僅是對我,他對所有人都是淡淡的。雖然他的一舉一動都很有禮貌,但總有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上午班長熱情地邀請他參觀校園,他也是只是客氣地說了句:“謝謝,不用了。”

我印象中一般的轉校生都要格外努力才能融入新的集體,但是我感覺他根本就沒抱有過這種想法,因為他對所有人都是一副冷淡的樣子,真是個大牌的轉校生。

儘管這樣,還是有許多女生主動圍上來和他說話,我暗自在一旁納悶,他居然可以這樣受歡迎,難道就是因為他長得比較清秀而已么?我還長得比較清秀呢,為什麼男生長得清秀就叫漂亮,女生長得清秀就成為無人問津的大眾臉?真是讓人生氣。

唯一讓我開心的是,自以為魅力無限去搭訕的傅雨希,最終也敗興而歸。

上午的大課間他滿臉笑容地湊到謝安璃身邊問道:“你放學一般都去哪裏啊?”

謝安璃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刻意跟他保持了一塊距離,淡淡地回答:“回家。”

傅雨希又不放棄地貼上去:“我們下節體育課一起去踢球好不好。”

“對不起,我有事。”謝安璃想也不想地拒絕。

“那,自習課可不可以和我換位置?”傅雨希終於把目的說了出來。

“不可以。”

看着傅雨希掃興的樣子,我早上對謝安璃的不滿頓時消散了許多。

其實我當時向老師提出不需要同桌的一個原因就是不管是什麼人坐過來,馬上就會被傅雨希纏上,男生會變成他的好哥們,女生則會被他迷得神神叨叨。而不久之後我聽到班上有人傳言說只要坐在我旁邊的座位,成績馬上就會掉到班級的最後一名,反而也沒有人想坐過來了。開始我雖然有點生氣,但想了想反正殊途同歸,我也樂得清靜。

所以託了謝安璃的福,我周圍的環境不會重新變得嘈雜不堪。我上課偷偷擺弄CD機的時候,他也只是淡然地看了一眼,完全不感興趣地低下頭做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而所謂他自己的事情,後來我又觀察了幾天,他其實也只有兩件事可做。

第一件事是睡覺,這個習慣讓我非常困擾,因為在他睡覺的時候我必須保持清醒,雖然我不怎麼起眼,但兩個人肩並肩趴在一起呼呼大睡,不被人發現才怪。鑒於我們的關係冷淡且惡劣,我當然不會白痴到去和他協商睡覺時間的問題。所以我經常在他睡着的時候卑鄙地在他耳邊猛得擊掌,把他驚醒的瞬間,我則趴在桌子上裝作睡着的樣子。

他的第二件事就是望着窗外發獃,而且他經常從書包里拿出一個黑色的筆記本,翻開之後就一直盯着它出神。真是裝模作樣,我心裏暗暗作嘔,八成是他抄的什麼花季雨季的詩詞歌賦,邊看邊黯然傷感,因為很久以前喜歡傅雨希的那個同桌也做過類似的事情。我最討厭這種做作的文藝青年,一個個都無聊到沒事做了么。但後來我意識到,這樣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的我,豈不是更加無聊?

不過這個人也是個怪人吧,都是高三的人了卻從來不聽課,連桌子上的課本都沒翻開過。

上午最後一節的地理課,我睡醒后迷迷糊糊地去關CD機,卻摸到了裏面一盒溫熱的東西,才想起我媽給傅雨希帶的水煎包。

“傅雨希,傅雨希……”趁老師不注意,我偷偷回頭小聲叫他。

“嘿嘿。”這傢伙居然抬起頭對着我傻笑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很顯眼么?果然與這種人謀事是再怎麼小心都不夠的。

我強壓怒火裝作若無其事地回過頭,迅速寫了張紙條丟給他。

“中午,美術教室。”

過了一會兒,紙條居然被丟回來了。我打開一看,上面畫了一個羞澀的表情,旁邊寫着:“討厭啦,你要對我做什麼~”

我真想殺了他……

這種時候我要是回張紙條跟他理論才是傻瓜呢。我面無表情地把紙條放進課桌,手卻充滿憤恨地把紙條挫骨揚灰,可能因為太用力連課桌也跟着晃動了起來。直到我把紙條完全毀屍滅跡后解恨地抽出手,才發現謝安璃正在詫異地看着我。

“看什麼看?”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沒什麼。”他也沒跟我計較,仍然回頭安靜地望着窗外。

我估計已經完全被他視為精神不正常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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