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18章 最後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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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家的時候,辛愛琳正蹲在我房間的柜子前面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
“你在幹什麼?”我冷冷地問。
“啊!”她嚇得跳了起來,余驚未定地捂着胸口指着我,“你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
我眼睛直直地望着她的胸口:“你手裏拿的什麼?”
“沒,沒有啊……”她心虛地把螺絲刀往身後藏。
我皺起眉頭:“我說過了,別打我柜子的主意。”
“好啦好啦,”她見事情敗露了便沒趣地把螺絲刀扔到一邊坐過來,“你那把鎖銹的那麼厲害,根本撬不開好不好。”
我萬般嫌棄地把她的書包從我床上拿下來:“這個周末不是所有的學校都補課么,你怎麼又跑來了?”
“你以為所有的學校都像你們一中的人那樣拚命啊,”她同情地搖搖頭,“就算是補課,我們也是上自習,去不去都無所謂,可惜你媽沒想到我會來,什麼吃的都沒準備,就只炒了盤雞蛋給我吃。”
“你有什麼好抱怨的,”我不滿地瞥了她一眼,“由此可見你不在的時候我最高也就是這種待遇好不好。”
她心有餘悸地先伸手摸了摸枕頭確認那個相框不在下面,才放心地躺下來:“今天真是倒霉,先是發了月考成績被我爸罵,然後又和那個麻煩的男生分手,結果想撬個鎖都被你抓到。”
“分手?”我有點驚訝她居然能把這種事情說的那麼稀鬆平常。
“你想聽么?”她聽見我難得關心她的事瞬間眼睛一亮。
我馬上就後悔自己多管閑事了,不屑地撇撇嘴:“不就是被甩了么,有什麼好宣傳的。”
“什麼被甩,都是我甩別人好不好!”她一副受了極大侮辱的樣子,“本來覺得這次這個傢伙雖然沒什麼優點但是挺聽話的,結果才幾天就造反了。我愛琳大小姐願意和他交往他應該大唱讚歌回家燒高香才對,居然敢給我臉色看。你說對不對?”
“嗯。”我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對她的感情故事我向來沒興趣。
而我的敷衍已經足夠給予她說下去的動力了,她情緒激昂地拍着枕頭:“我在學校里可是呼風喚雨的女神,想讓誰做男朋友對方還不是受寵若驚,我前幾任對着我都點頭哈腰、予給予求好不好,他倒好,敢用那種態度,真是一點不懂得感激!”
辛愛琳完全沒經過大腦的氣話,卻讓我陷入了沉思。
對待辛愛琳也好,對待傅雨希也好,對待他們這種被眾星捧月的人,這才是應該有的態度么?
“就算不是傅雨希,如果能有這麼贊的男生陪在我身邊,我絕對感激上蒼,然後好好珍惜他啊。”今天在樓梯上聽到的那個女生的話再次迴響在耳邊。
而一直有傅雨希陪在身邊的我,卻總是對他愛搭不理、橫眉冷對。
真是一點不懂得感激……
傅雨希也是這樣想的么?
他覺得,我有他這樣的朋友卻沒有表現出心存感激的樣子,所以生氣了么?
可是傅雨希不像是會為這種事計較的人,所以平時我對他冷淡一些也沒關係,如果他不高興的話應該會告訴我的吧。
“你知道么,我最討厭那種每天冷着一張臉,用冷屁股對着人家熱臉的人了。”美術教室里傅雨希幽怨的臉在腦海中越來越清晰。
這句話,實際上是說給我聽的么?
每天冷着一張臉,用冷屁股對着他的熱臉的人,不就是我陳簡佳么。
你知道么,我最討厭你了。
這才是他真正想說的話么,我的心彷彿被重重撕扯了一下。
原來他早已把想法告訴過我了,只是我沒有留意而已。
我對傅雨希冷漠的態度,終有一天讓他忍無可忍了么?
我失意地在辛愛琳身邊躺下來:“愛琳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要誠實地回答我。”
“好。”
我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覺得我怎麼樣?”。
她沉默了兩秒猛地坐起來:“不會吧,你不會對我有什麼企圖吧?”她警惕地打量着我,“我雖然分手了,但我對女生不感興趣的!”
我瞬間一臉黑線,真不敢明白她擁有這麼高深莫測的邏輯能力,語文成績怎麼會只有六十多分。
我無奈嘆了口氣:“我是說,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有些遲疑:“你這麼突然問我,我也……”
“會感覺很討人厭么?”
“這倒沒有,”她歪着頭想了想,“沒有討厭,就是很普通的女生而已”
很普通的女生……我心裏泛起一陣苦澀。
“路人的感覺,是么?”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也沒那麼嚴重……”她大概是發現我眼中的黯然,尷尬地摸了摸嘴唇,然後裝作興奮地拍了一下手生硬地轉開了話題,“我們不要聊這個了,我前幾天和路恬去看了個電影,女主角就是很路人的那種,但是男主對她說:‘只要在人群中有人能尋找到你,有人能叫出你的名字,那麼你就不是路人。’太帥了對不對!”
“嗯。”我聽了之後心情更差了。
她完全沒意識到我糟糕的心情,一個人趴在那裏興奮地講述了半天,然後眼睛放光地盯着我:“我想到一件好玩的事情,你如果不喜歡現在的自己的話,我們可以也來那種公主改造計劃嘛,讓你從不起眼的小麻雀變成公主,就像那個電影裏一樣……”
“不需要。”我冷冷地打斷她。
“你這個人真沒勁,”她撅起嘴抱怨着,“我還以為終於有好玩的了呢,別人讓我辛大小姐幫忙我還未必肯呢,居然讓我在這裏求你……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啊!”
我捂着耳朵翻了個身,把噪音隔絕在外。
現在的我在別人眼裏,只是一隻不起眼的小麻雀。
不知身份對着傅雨希這個鳳凰趾高氣揚的小麻雀。
如果是從前,我一定衝下樓梯找傅雨希把話問清楚,要是真的跟我想的一樣就跟他大吵一架,為了面子絕對要在他提出絕交之前率先提出絕交。可是這次,我沒有這麼做。
因為後天是我的生日。
我不想一個人過生日。
從枕頭底下拿出那張照片輕輕撫摸着,照片上那個唯一留在身邊的人,我不想到最後連他都離我而去。
第二天早上我很早就出門了,站在傅雨希家門口等他。他出門看見我很驚訝:“你今天怎麼走這麼早?”
我笑笑沒說話。
在橋上吃早餐的時候我把大一點的那個地瓜讓給他,他翻來覆去地檢查着那個地瓜,疑惑地問:“這個不會剛剛掉到地上了吧?”
我強壓下怒火依然陪着笑臉:“怎麼會呢,要不我跟你換?”
“不用了……”他仍是將信將疑的樣子,不安地咬了一口,半天才敢咽下去。
不能永遠什麼事情都等着傅雨希先來討好我,如果我不變得主動一點,這段友誼是無法延續下去的。
“傅雨希你有女朋友么?”我思量了半天終於問出口。
我盡量將語氣顯得平易近人,但他還是一副被打草驚蛇的樣子警惕地瞪着我:“沒有啊,你幹嘛這麼問?”
我幹嘛這麼問?
因為我看見你點頭哈腰地約人家出來被人家拒絕了,而且你不肯告訴我我才自己問的好不好!
果然他還是不肯告訴我。我忍住質問的衝動,眼神充滿鼓勵地試探道:“那你要是有了女朋友,一定要告訴我好不好?”
“不要,”他不高興地皺起眉頭,“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因為……”
因為我們是朋友不是么?可是他眼中煩躁的神色,讓我說不出這句話。
看來這真的是個很糟糕的話題,傅雨希後來就一直專心啃着地瓜沒再搭理我。以前他不是有說不完的話么,今天怎麼變成了啞巴?還是因為我總是對他說的話表現出厭煩的樣子,所以他識趣地乾脆不再找我說話了。
於是我變成了那個不停地找話題的人。
“你這幾天放學都去哪兒了?”
“沒去哪兒啊,就是四處走走。”
“你在校外朋友很多麼,有沒有我認識的人?”
“都是你不認識的人,而且沒有很多。”
“最近有什麼好玩的事么,你那天不是說……”
“陳簡佳,”他不耐煩地打斷我的話,疑惑地看着我,“你今天怎麼了,這麼多話?”
“有么。”我心虛地否認。
那你今天又是怎麼了,為什麼一言不發。
如果不是這樣,你以為我願意跟你說這麼多廢話么?
中午午餐時間,我主動邀請傅雨希去美術教室吃飯,可他如我所料地拒絕我的邀請去找別的班的朋友了。
下午放學的時候,我看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第一次主動到傅雨希的座位找他。
“一起回家吧。”我盡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自然而充滿期待。
“你不是還要去美術社么?”他好奇地問。
“今天不想去,”我堅定地搖搖頭,“一起回家吧。”
他猶豫地看着收拾了一半的書包,最後還是充滿歉意地抬起頭對我說:“不好意思陳簡佳,我今天還是有事,而且我們不是說好了么,這個星期……”
“那我在教室等你。”不等他說完,我便急切地打斷他的話。
“不用了,”他這次拒絕地乾脆利落,“我可能晚上八九點才能回家,別等我了。”說完就拎起書包走出了教室。
我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這次,話說的夠明白了吧。
我中午已經跟美術老師請了假,這時候再去不太合適。我在美術教室門口徘徊了一會兒決定回家。
走到橋上的時候我看了下表,還不到六點鐘,還有一個多小時城市的燈光才會亮起來。
是回家,還是在這裏等?
在我還沒決定好之前,只能站在原地不動。
為什麼每天站在這裏,為什麼那些光芒那麼執着,我對這個問題的答案越來越模糊。
也許是我潛意識裏認為,它定格了我所有閃耀和幸福的曾經吧。
曾經的我有着能一起歡笑的家人,有着總是把我緊緊簇擁着的朋友,有着讓我無比驕傲的天分和自信,有着最美好燦爛的笑容,我在心底堅信着,這都是那些光芒賜予我的魔力。
小孩子的想法加上小孩子的固執,讓我到今天還像一個小孩子一樣,傻傻的站在這裏。
就算明知道這座橋的兩邊才是我生存的世界,我的眼睛卻一秒鐘也不肯離開曾經的光芒存在的地方,而那光芒,我早已經看不見了。
就算它們其實沒有消失又怎麼樣,從我再也看不見它們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失去它們了。
我只是淚眼空洞地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許,該是我面對現實時候了。
有的事情,再堅持下去也沒有意義。其實我心裏明白,就算是在這座橋上站上幾十年甚至幾百年,我都再也看不到記憶里的光芒了。與其站在這裏傻傻地望着,還不如每天節省這些時間來讀書多考幾分來的實際。
就像我身上的光芒一樣,不管我再怎麼不肯承認,它們都已經不見了。
我只是固執的,不願意接受這一點而已。
承認吧陳簡佳,你的光芒已經消失了。
能在十七歲的最後一天想清楚這個問題,對我來說是解脫的幸運,還是放棄的悲哀。
於是我沒有再等下去。
這麼多年風雨無阻一直堅持着的事情,居然最終在一個微風習習,帶着無限暖意的傍晚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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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院子還不到七點,我走到樓下發現傅雨希家的燈亮着。奇怪,他不是說他八點之後才回來嗎?不過,也可能是他媽今天回來的早也說不定。
我決定去傅雨希家等他回來,然後面對面的和他談談,不再用試探的方式,而是直截了當地問他為什麼最近總是躲着我,如果真的是對我的態度不滿,我也可以坦然地向他道歉,畢竟是這麼多年的朋友,不能就這麼放棄。
但如果他不能接受我的道歉,很認真地告訴我不想再和我在一起了,我也能坦然接受。
雖然不想一個人過生日,但我也不想再強求什麼東西了。
我輕輕敲了幾下門,裏面沒有迴音。
難道他媽在做飯沒聽見?我立刻否決了自己的想法,傅雨希他媽絕對不會做飯,傅雨希就是靠他爸隨意做的硬漢料理和去我們家蹭飯成長起來的。小學有一次我在他家玩,他媽一時興起非要讓我嘗嘗她的手藝,那天她做了一道爆炒蝦仁,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吃過蝦仁。
於是我又使勁敲了幾下門。
“誰啊?”門猛地被拽開,傅雨希站在門前,一臉厭煩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