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步天堂,一步地獄
作為一名職業賭徒,不僅需要高超的概率運算力、觀察力以及識別老千的基本功,而最重要的,還有直覺。
很多時候,直覺往往是挽回一場賭局的至關因素。這一點,對於馳騁拉斯維加斯的雲琦來說,並不陌生。
這一次,直接在他做出抉擇的一霎那,亮起的心靈紅燈。
他慢慢放下觸及門把的手,整個人陷入沉思中。
剛才與豎鋸對話的一幕幕,又重新在腦海中回放。
豎鋸的一言一行,細微的表情變化,又如錄像倒帶般在他的意識中回放。
他突然驚訝的發現,豎鋸並不是一直都面無表情,在述說遊戲規則、以及回答yes、no的時候所流露出來的表情,證明絕對是沒有說謊。
那麼說來,豎鋸是一個懂得控制感情的人,絕不是雲琦以前遇到過的、只會板起一副死沉沉的撲克臉就了事的泛泛之輩。
感情是最難控制的東西,它代表了感性。人們往往可以學會抑制感情、隱藏感情,但要徹底自主控制,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能做到的。做到控制感性的人,身上必定是理性佔據主導地位。這類人,往往身上還貼着“高智商”、“高情商”的標籤。
一個高智商、高情商的犯罪者,會和一個同樣智商不低的人玩一個靠運氣決定勝負的遊戲嗎?
雲琦終於意識到自己犯了輕視對手的低級錯誤。
想到這裏,雲琦的視線很快從金屬門上轉移。
既然問題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樣的簡單,那麼解決問題的方式就不能集中在直觀事物上。
高智商犯罪的最大特點,就喜歡留一些細微的破綻,讓你去思考、去發現。你的失敗,正好用來為犯罪者印證你智商不如他的佐證。
找到了突破口,就需要更多的觀察來印證這一想法。
好在房間很窄,東西非常的有限,可謂一目了然。
雲琦的目光有規則地掃視着,將房間內一切盡收眼底。
少頃,他做出一個“原來如此”的點頭動作。
雲琦再次轉臉面向電視中的老頭:“豎鋸先生,因為你剛才的慷慨承諾,接下來,我有百分之五十的勝算離開這個鬼地方。表面上看,這是個不錯的幾率,如果放手一搏,我還是有很大幾率進入天堂……”
說話間,雲琦嘴角微微一翹:“但這有個前提,那就是你所謂的‘天堂’是否和我們心中的天堂一致。天堂,可以理解為離開這裏、回到極樂的地方,但在我們東方,天堂卻有另一番意思。我非常懷疑,你所謂的‘天堂’,未必是我先前以為安全的地方。因為有時候,天堂也是死亡的代言詞。而在你們教徒眼裏,出身便身負原罪的人類,只要得到救贖,死亡是解脫並通向天堂的重要環節,不是嗎?”
頓了頓,他又道:“或許,‘地獄’才是我生存下去的唯一途徑。我說的對不對,豎鋸先生?”
“我說過,我不會再回答你的任何問題。”豎鋸回答的很堅決。
“當然不是要你來回答,因為答案我已經找到。”
“哦,我還是第一次遇上你這樣有意思的小傢伙。”豎鋸表達出濃濃的興趣。
……
人,是世界上最複雜的動物。超越同星球生物的高智能,令人類成為傲立於世界之巔的存在,掌控一切生物的生與死。
但這並不意味着“人”就可以高枕無憂。因為,同類的存在,使得“人”面臨著各種不得不面對的考驗。
因此,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比任何生物之間關係來的複雜、多樣。
如何處理人際關係,是所有人都要面對的問題。當然,這不是最關鍵的。
最關鍵的是,這個問題的答案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哪怕面對同一個人,它也會隨着人們思想的改變而發生變化。
這就是人心無常。
但不論人心有多麼的善變,不論人際關係如何的複雜,都有一個永恆不變的宗旨:掌握主導權。
它表現在社會中,正如老闆與打工仔之間的區別,領導與下屬之間的從屬,勞心者和勞力者的鴻溝一樣。
掌握人際關係中的主導權,你就等於掌握了控制他人行動和意志的核心。
雲琦是心理學方面的高材生,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正如綁票犯和苦主之間,苦主永遠是砧板上的肉,任由綁票犯魚肉。
不過,這次雲琦遇上的“綁票犯”有些不一樣:一不為錢財名利、二沒有私仇國恨。
他想要的,無非是一場考驗遊戲。
因此,這類人是雲琦遇到過的人中最難纏的一種。
更糟糕的是,雲琦從一開始就陷入絕對被動之中。猶如扯線木偶般,在對方預先設定好的遊戲規則中,亦步亦趨、如履薄冰。
任何處於雲琦的位置的人,都只有乖乖就範得份,唯一可寄望的,就是多一分豎鋸的“慷慨”。
難道無法逆轉這種關係嗎?
雲琦如今所做的,正是逆轉的答案。
不想被人牽着鼻子走,唯一的方法,就是讓對方主動對自己產生濃厚的興趣。
只要有興趣,雲琦就能憑藉高超的心理誘導,將主導權慢慢抓回來。
如今,雲琦的話果然奏效。
“天堂和地獄的詮釋,可以有兩個截然不同的版本。”雲琦說道。
豎鋸忍不住道:“問題是,你不知道哪種版本才是正確的。”
雲琦打了個響指:“沒錯,正如你所言,我確實也無法肯定。但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憑空產生,既然不是憑空產生,自然有跡可循。”
“你發現了什麼?”不知不覺間,豎鋸順着雲琦的話題,當然,在他的潛意識中,只要不回答對方的問題,就不算違背遊戲規則。
他不知道,此時一個不留神,話題的主導權已經發生逆轉。
雲琦指了指地上,道:“這便是我找到的痕迹。”
豎鋸露出一個不解之色,從他監控的角度看,地上空空白白的,沒有一物,他不禁疑惑道:“你是在故弄玄虛?”
想不到,生死在即,雲琦還笑得出來:“看來你的攝像鏡頭需要換一個更高解像度的。在我的角度,它們可是非常清楚的哦。”
豎鋸畢竟是高智商犯罪者,給他多幾秒時間思考,馬上找到答案:“你是說……灰塵?!”
“冰果,答對了。”雲琦打了個響指道:“很幸運,你留給我的是一間常年無人居住的密室,要不是因為這一點,我也無法找出你話語中的矛盾。”
豎鋸開始動容:“矛盾?”
“沒錯,就是矛盾。你剛才說過,三扇門中,一扇通往天堂,兩扇通往地獄。在我之前的理解中,地獄代表死亡,天堂代表生路。很奇怪,為什麼我會將天堂、地獄聯繫到生死呢?”
電視中的豎鋸依然面無表情,但就在說完剛才那番話后,雲琦注意到豎鋸的喉結微微的上下滾動一下,這個細節逃不過他的觀察。
雲琦繼續說:“答案很簡單,我在不知不覺間,受到了你的心理暗示,再加上門上的半天使半惡魔圖案。和善的天使自然代表生機,猙獰的惡魔理所當然代表着死亡。真是個巧妙的心理加視覺暗示,以至於誤導我走向錯誤的一端。”
他頓了頓,接着道:“人是一種很有意思的動物,思維的複雜性有時候會成為被他人利用的工具。我記得沒錯的話,你在介紹三扇門后,特別給出一個善意提醒,告訴我,接下來的選擇將決定我的生死。真是很有意思,你沒有直接告訴我天堂之門和地獄之門背後代表的意思,卻讓我在沒有防範的情況下,順着你構想的思路,自己跳入思維陷阱中。”
“你是想說,我欺騙了你,故意引導你走向死亡嗎?”豎鋸說道。
“不,恰恰相反,你沒有欺騙我,只是我被人類自身的慣性思維所左右。至於你,不過是巧妙利用語言藝術,加上一點點視覺和心理暗示,將我帶入誤區。事實上,你在語言藝術上的造詣,甚至可以媲美欺詐師。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你這一次面對,是同樣掌握欺詐藝術的我。”
作為職業賭徒,想要馳騁賭場,在世界最流行遊戲——德州撲克中大殺四方,不僅要有超凡的讀牌能力,同時還要懂得欺詐。用德州撲克高手的話說:我不在乎我手中的牌有多強,只要我知道你手中的牌不夠強,就更夠了。
很多時候,你手裏抓了一把最爛的牌,而對手抓了一把比你稍強的爛牌。這個時候,真正的大師級賭徒是絕不會棄牌的,而是用虛張聲勢的手段,令對方誤認為自己摸了一副好牌。
這就需要一定的欺詐藝術,因為你面對的不僅是爛賭鬼,很多對手是同樣掌握高超牌技和讀牌能力的職業賭徒。這個時候,你如果不懂欺騙藝術的話,結果則是被對方反過來將軍,輸得底褲都不剩。
豎鋸既然能綁架雲琦,自然對他的過去了如指掌,也明白對方所指的“欺詐師”代表的意思。
“雲琦先生,你最好先做出真正的選擇,而不是在這裏浪費寶貴的時間。”豎鋸平靜地說道。
“我有的是時間。”雲琦回答道。
“不,時間沒有你想像的多。”豎鋸眉毛一展,竟露出微笑:“忘了告訴你,你不是唯一被困住的人。如果不能在別人之前離開這裏的話,後果會很嚴重。”
“還有其他人?”這倒出乎他的預料。
再次看向豎鋸,雲琦突然發現,眼前還算慈眉善目的老人臉上,忽然多了幾分令人畏懼的瘋狂。
“看看你的四周,牆壁上的通氣孔還有一個功能,裏面有我為你準備的**。”
**是劇毒氣體,最有名的,就是二戰時期猶太人集中營中的毒氣室,裏面用的正就是**。
“所以,是你的時間不多,而不是我的時間不夠。”豎鋸的一句話,幾乎將雲琦好不容易爭奪來的主導權葬送。
好在雲琦見過大世面,不是一兩句話就能嚇倒的,但不得不承認,雲琦準備用來戲弄豎鋸的腹稿只能胎死腹中。
“好吧,我承認,你是我遇到過最難纏的對手。”雲琦不再繞彎子。
“你用心理暗示的手段,誤導我把天堂聯繫到‘生’,地獄等同於‘死’。得出錯誤結論的結果,必然是走向錯誤的道理。事實上,你幾乎要成功了。但你犯了一個錯誤,一個致命錯誤。”
“你是指地上的灰塵。”豎鋸說道。
“沒錯,這裏是密室,長期無人居住,地上起了一層的灰塵。就因為是密室,那麼你送我進來的入口只要通過生門。在我快要做出選擇的時候,我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三扇門前的地上,有兩處留有腳印,而且還是一出一進的腳印。這樣一來,問題就來了。天堂之門只有一扇,送我進來的人自然不可能從‘死門’出入。於是乎,我意識到你做出的誤導暗示。”
雲琦頓了頓,面色一冷:“正因為小小的一個破綻,讓我意識到地獄之門才是我生的希望,而天堂之門不過是披着華麗偽裝的死亡之路。”
說到這裏,雲琦突然走到三扇門前,沒有一絲猶豫地拉開中間那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