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理醫生
躺在400公里時速的摩托艇中,想通過摩托艇的加速,讓身體內的血液產生一種遲滯感,以帶走一些心中的悶氣。但是它也就那麼幾秒鐘,摩托艇就到了它的最高時速。
心頭的鬱結顯然還沒有打開,我變着法子想讓自己能發泄一下。現在車子是在郊外的森林上空航行,我突然很想進入森林進行閃避樹木的飛行,但國家自全球氣候變惡劣后,全面控制交通工具低空飛行進入樹林防火的安全範圍,更不用說森林。國家不光在各類交通工具電腦上安置了電腦監控,一旦飛行器過於接近樹林,則駕駛強制轉為電腦控制。而且樹林以上的地方多處設置着雷達監控,甚至如有大火,就用空氣冷凍彈。
我又看到了遠處層積的烏雲,和隱約閃現的雷電,想到我可以開着摩托艇到雷電中間去瘋狂一番,但是自己的車子似乎沒有電離設施,百分之百中鏢,絕對是自找死路的事——顯然我還不想死!
我最後想到了一個去處,那是在身後水泥構築、綠色覆蓋的都市裏,隨處都有的心理醫生!這種社會的寄生職業,已經繁榮到一半大學生都以此為職業目標的地步。而且,這些個醫生們還時不時不忘給自己的職業增添聖潔的光芒,號稱比救人性命的外科醫生還要偉大!
當然我也並不在乎這些,怎麼說,從小學到高中,那些個心理醫生總還是指導了我很多的人生迷惑,在不論好與不好的情況下,是他們舒解了我的很多鬱悶情節——正如我現在坐在一個心理醫生的面前,我需要他為我解開一個新的心結!
“賀先生,需不需要喝杯水?”
我的心情並不好,回應道:“給我來杯啤酒吧!”
“哦,很抱歉,我這兒沒有酒,而且,嗯,我個人認為純凈水是世界上最好的飲料!”
我咽了咽口水,知道自己的願望不能實現,無所謂道:“那不用了,我不渴!”
氣氛只是沉默了10來秒,面前的這位駱醫生似乎準備了一些東西,起身道:“那麼,賀先生,我們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我輕“嗯”了一聲,卻聽駱醫生禮貌道:“這邊請!”
我先是奇怪,有些驚異,但也淡然了,有好的心理治療設施,那當然是更好了。(心理醫生一般會有一間比較開闊的房間用來交談,進行心理輔導。很多街角的一些小診所都會把辦公室兩用化,但沒想到這位“街角”的小“醫療室”里的“硬件”倒是好得很!)
忽聽駱醫生問我道:“賀先生,您平常喜歡什麼樣的顏色,嗯,想一下,您喜歡在什麼顏色的房間裏說話?”
我猶豫着道:“紫色吧,偏黑的!”
看着駱醫生打開了側邊牆上的一扇房門,然後打開了電燈,能看到裏面是一間暗紫色的房間。燈光、沙發、地面、牆壁、天花板……
一切都是如我想像似的!
起初有些刺眼,慢慢也就適應了。我隨着他的指示,走到了一個發射着柔和的檸檬黃的燈泡前,哪裏有一張非常舒適的軟沙發,我一屁股坐下都把自己整個身子陷了進去!
旁邊的燈泡漸漸變暗,及至消失。我看到了四米外的駱醫生突然多了一副眼鏡,他也立刻解釋道:“這是夜視鏡,嗯,我喜歡用筆記錄病人的話!”
沉默了一會兒,他開始用比較深沉的聲音對我說:“賀先生,椅子是轉動式的,您挑一個比較喜歡的座姿,盡量舒服點,放鬆……”
“嗯,明白!”
我挑了一個面朝牆壁的方向,整個人挪動了一下,又深陷在柔軟的座椅中,眼前的光線逐漸黯淡,心知接下來我可以暢所欲言,讓背後那位心理醫生做我的“肺話”收購站。
我閉上了眼睛,首先浮上記憶表層的是母親大人的容顏,剛才手術室門開了,她老人家好了嗎?然後是大哥、父親、二哥。還有那個未曾謀面的撞傷我父母的小夥子!
“醫生……”
“嗯哼……”輕輕地應了我一聲。
“我……嗯,剛才我父母出了車禍……幸虧有基因治療……”
“是的是的……”
……(近半個小時)……
“我覺得他們不應該把我當作一個玩具一樣地玩弄,我是我自己來決定怎麼生活的……”
“是的是的……”輕快的應和聲,讓我覺得我握起的拳頭是那麼的有理!
“我不知道他們到底還有多少瞞着我……”
“嗯,繼續……”
我的腦中思緒如浮雲掠影,快速地閃現各種猜測:“有可能我身邊周圍的一切都是他們用錢堆積起來,專門給我看的……”
“嗯哼,用錢堆積起來……”
“是的,用錢堆積,這兩個傢伙,不,這四個人可能什麼都做得出來……”
“是的,你體感到了什麼?”
“憤怒,我感到了憤怒!他們憑什麼指揮我做這種做那種,憑什麼指責我太不懂事,太孩子氣,那麼什麼是成熟,什麼是他們要我做到的目標?”
“哦,賀先生,您是要我回答么?”
我忽然驚醒,和我說話的可是一位醫生,但轉瞬又想到了自己的確需要這個問題的答案,所以依然保持原聲道:“是的,駱醫生,你能告訴我我的親人到底要我怎麼樣么?”
“哦,這樣啊,我們今天的談話就到這兒吧……”
聽到他起立的聲音,我也懶洋洋地從軟椅上爬了起來。駱醫生道:“請您跟我來,我會就您所陳述的語言分析一下您目前應該需要注意的幾個方面!也可以回答您的提問,這邊請!”
“哦”,我輕輕地應了一聲,隨他出了診療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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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怎麼就不會瞞着他一會兒么?知道什麼叫拔苗助長嗎?我眼前的你們三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你們怎麼做事不經過大腦啊?”
屠淄雷微微後退一步,以承受眼前這位伯母憤怒的手指頂戳在自己的腦門上,扯了扯嘴角不敢還口。看剛才三兒離開時的樣子,自己似乎是急了點,不過人之常情嘛,嘿嘿,人之常情……
“哼哼,還想着瞞着我?!有那麼好玩么?知不知道應該馬上去追他回來,追不回來至少也要知道他目前的處境,你們卻是有閑情在這裏和我磕牙,好啊,撞車撞了我,腦子壞了你們的是不是?這主意誰出的?安?誰出的?!”
三個男人被眼前這個女性的矛頭指着都不自禁的往後仰身,就想着有什麼借口才能遁走。卻見她老人家拿起腕錶開始聯繫老三,噓……總算可以鬆一口氣!
“寶貝兒子已關機,請您稍候再聯繫!或者此次電話以短訊方式通知他。”
三位男人的心臟馬上又吊了起來,耳聽着通訊器人性化的服務聲,卻是驚駭於老三這個時候居然玩關機?
三人的心思全都猜到一個地方去了!老三看來這次是真的搞離家出走了,甚至於到了放棄身份證明:手腕通訊器的地步。三人心頭全都驚問:“有那麼嚴重嗎?”
女士已經不是一副悠閑的樣子了,她不停地逼迫手腕通訊器重撥兒子的號碼,終於在第五次的時候無奈地垂下了手臂,看向丈夫的眼神儘是擔心和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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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駱醫生用他的右手拇指不停地甩動筆頭,以至於敲擊着文件夾,眼睛也盯着頁面,可能是在分析我這半個小時的敘述中的關鍵。
我拉過椅子,隨興地坐在他對面,隔着辦公桌,就等着他開口。
“賀先生,從您那兒,我知道了您目前最大的一點困惑。”
我靜等着他繼續說。
“是成長的困惑,雖然您的這個年齡一般很少出現這種情況,但既然它出現了,我們就有必要來面對它,您說是不是?”
我無聲地點了點頭,心裏卻是在比較着這位駱醫生和別的心理醫生的不同。給我診療過的心理醫生中有很多都是和我說說話就完了的,這個駱醫生卻是跟病人討論癥結。
“我們目前最需要解決的就是賀先生你對於‘成熟’這個詞語概念的理解。”他停頓了一下,看我在認真聽,繼續道,“其實我也並不能為你解釋什麼是成熟,因為它更確切的說是一種廣義概括,包括了一個成人的很多方面,而且它也沒有具體的標準,更像是傾向於一種從眾心理。”
駱醫生忽然一笑道:“哦,扯遠了,抱歉!這麼說吧,大人眼裏,小孩很幼稚,但老人眼裏,很多大人的很多方面也很幼稚。所以,‘成熟’只是一種泛意的體現,它具有時間的積累性。”
我聽他說來說去還是沒有給我解釋什麼東西,所以直接問道:“那麼,駱醫生,為什麼我父母和我大哥二哥會一起覺得我幼稚?他們可是兩代人啊!還有,他們到底要我哪個方面改變過來?”
“嗯,我不了解具體情況,所以我也不能回答您,要不這樣吧,我們做個實驗,看一下您的反應如何,我們再來分析。您看可以嗎?”
有實驗?電擊?痛苦承受極限?
我的想像力有些恐怖,自嘲了一下,然後道:“好啊,什麼實驗?”
“首先我問您一下,您覺得一個五湖四海跑路做生意,更是天天穿梭於客戶老闆間的人算不算成熟?”
“應該算吧?……”其實我心裏已經認為那是百分百成熟的。
“那麼我需要您模仿他的一個動作,然後告訴我您心裏的感覺,可以嗎?”
我一下子感興趣道:“當然可以!”
然後,卻見駱醫生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包頂級以太煙,我連忙道:“哦不,我不抽煙!”
駱醫生笑道:“呵呵,不是的,這就是那個商人送我的,我倒不吸煙,吸煙對健康不好,而且我這兒常有病人,也算是公眾場所,不宜吸煙,哈!”
“接下來我要您做的一件事是請您拿起這包煙……嗯,塞到您的兜裏面。”
我乖乖的照做,卻是滿頭問號,塞兜里幹嗎?送給我?
“請您走到門口,好了。”他坐下繼續道,“我們來假設您就是那位商人,您剛才在外面敲門,我同意您進來了。然後我記得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我遞煙,我給您一分鐘時間醞釀感覺,然後您就得向我遞煙!”
我的心裏一下子着慌了,長這麼大還真沒有去遞煙什麼的!想像中遞煙者總是低聲下氣的,難道低聲下氣就是成熟中的一種?
看看手中的以太煙,再看看辦公桌后正在使勁轉動着他的兩個大拇指的駱醫生,還真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接着心底又湧起一種悲哀,連遞煙這種小小的動作都是距我如此遙遠,我以前甚至都沒考慮過怎麼給人遞煙,現下就讓我遞,哼哼,還真是摸不着北啊!大哥二哥倒是相互遞過,但他們那是丟的,爛熟的兩個人,隨便一些沒關係,我遞煙難道可以扔?
“賀先生……”駱醫生用他的眼睛告訴我可以開始了!
我慢步上前,手中拿着以太煙,還真想就這麼順手就遞出去,但是我臉上該是有什麼樣的表情?我手的動作該是雙手還是單手?我該抽出一支煙還是整包都遞上?我是把煙扔過去還是用手遞上?要彎腰么?遞上去我的手指該捏在哪個地方?哎喲,我沒打火機,這該怎麼辦?更重要的是,我該說什麼話?
沒想到短短的路馬上就被我走完了,看到駱醫生的臉近在咫尺,我有些結巴道:“駱醫生,您,您吸煙!”
手上卻是把整包煙用兩手託了出去!
微笑爬上了駱醫生的臉,紅雲瀰漫上了我的臉,心裏尷尬極了!十幾秒鐘后終於省得,哈!對面只是一個醫生,這只是一個實驗!連忙把煙放下,有些局促地回到了原來地位置!
駱醫生倒沒有大笑出來,仍是微笑道:“其實這個實驗是想看看您在‘成熟’的一個方面表現得如何,這個方面是所有‘成熟’的人都承認的‘投其所好’!看來您在‘投其所好’這方面還不過關!”
我被說得新鮮,抬頭道:“駱醫生你說什麼?投其所好?”
“哦,這個是我的私人觀點。請您不要介意。”
“不,您剛才的解釋讓我有茅塞頓開的感覺,請您繼續講好嗎?我需要您像剛才一樣給我解釋一下什麼是成熟!”不知不覺間我就使用了敬語。
“這樣啊?那我只能告訴您一兩點,至於對和錯,請您三思而後行,可以嗎?”
“好的!”終於能解開心頭的疑惑,那裏還管它一個小小要求提的是什麼了!
“我剛才的解釋思路就是,社會上有很多人生存時必須學會‘投其所好’這一個方面的行事慣性,在有求於人和平常人與人相處時都需要用到這個方面的行為。”
“嗯,嗯,還有其他方面呢?”
“還有,就是……成為一個‘秘密’儲蓄箱,不光是把自己的秘密鎖起來不讓人知道,還要把別人的秘密搜刮過來,掌握一定的主動權和自我保護質壓品!當然也有很多人利用這種行為犯罪,您應該了解這些吧?”
我口頭“嗯”了一聲,心裏卻是長嘆了一聲,他說的不就是在說成熟了之後,人與人之間就多了好多層隔閡了!而且,就目前而言,我喜歡滿世界把自己的弱點說出去,而不喜歡這麼帶着假面具生活!
“所有成熟人都會認為‘任何東西都可以值錢,錢也一定值任何東西!……”
“駱醫生,你怎麼不說了?”
“很抱歉,我發現我自己正在引領你偏見性地看到社會的黑暗面,其實這個世界美麗的東西也是很多的。”
我聽他如此說,知道他可能會對我一些上進的語言,所以連忙站了起來,拿出信用卡,徑直到他辦公桌上的划卡器一劃,聽到電子提示:“付帳完畢,歡迎再次光臨。”
有些悠閑地對駱醫生道:“一么是我今天心情不好,所以不是太喜歡您講美好的事物。二么謝謝您剛才的那句話,我會回去好好整理一下的,您講的三個方面應該算是成熟的代價吧!您說是不是?”
“好吧,只要您心情舒暢就好!而且,純以個人建議:和您父母聯繫一下吧,報一下平安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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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微笑相送下我走出了他的診所,順手打開進入心理諮詢室必須關閉的手腕通訊器,看看時間已經傍晚18點多,剛想着先去吃頓飯,卻是收到了老媽的來電短訊,想了想還是先回復一下。
“三兒,你在哪兒?”
聽着老媽帶着驚喜的叫聲,我心裏一下子不忍心起來。但是又顧左右道:“媽,你身體好嗎?”
“嗯,好,你在哪兒,快回來吃飯吧!”
我不敢直視她眼睛,也看到媽背後的老爸,磕着眼瞼道:“媽,我決定從今天開始就在外面住了!”
“三兒,你……”
“讓我這幾天安靜一下,我需要安靜!”命令的語氣搶奪了老媽的說話權。
媽只是囁嚅着說不出話來,老爸倒是硬氣道:“有地方落腳了就跟我們聯繫一下!”
“知道了,我掛了!”
媽沒說話,爸也不,但我還是一下子掛機了,心裏不自禁地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