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漠然回家
顧家別墅,裝潢算不上奢華,面積卻是相當遼闊,一眼望去除了幾棟風格不同的建築,就是由許多綠色植株點染的庭院。
深秋的暮色降臨得特別快,安靜的顧家別墅在淡淡昏暗中泛着蕭瑟……
換了一身素雅長裙的慕苒看着無人迎接而顯得寂寥的四周,淡定自若地往距離兩百米處的住宅走去,高挑纖瘦的背影彷彿要融入茫茫暮色中……
慕苒來這個家的次數幾乎屈指可數,除了三年前養母病重來這裏見那個記憶中的父親,商討管理危在旦夕的顧氏待過半個月,後來一年就來過那麼一兩次。
那時,毫無積蓄的她需要大額手續費去醫治養母,他需要本着補償的名義借用她的能力,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如今,怕是來往得更加勤快。
慕苒的心向來如明鏡般聰慧透徹,愛憎分明,但她對顧弘庭的感情是複雜的——沒有人不希望得到父愛,這個在年幼時陪在身邊,對母親體貼入微、對她疼愛有加的男人轉眼跟別的女人走了,還突然有一個比她大一個多月的女兒,這莫大的諷刺讓年幼的慕苒異常失落,只是好強的個性讓她不曾表露半分,以至於後來即使窮困落魄也未曾把這個男人當做求助對象,寧願勤工儉學完成學業。
然而,即使心裏有着敵意有着刻意漠視,慕苒還是希望能夠得到顧弘庭真正的認可,這也是她勞心勞力經營顧氏的重要原因之一。
再寂寥的人心底也會有渴望,慕苒是個缺愛的人,卻追求得有尊嚴有驕傲。即使拿工資清償完顧弘庭當年的緊急資助,但慕苒仍是心懷感激而不曾冷眼相向。
距離宅門還有半百米處,庭院燈驟然亮起,兩道高大的身影一前一後出現在慕苒的眼帘。
“小苒,回來了,快進屋坐。”顧弘庭略顯粗獷的嘶啞聲音揚起,與慕苒對視的目光晦暗不明。
柔和的白熾燈亮光將顧弘庭難掩歲月痕迹的臉照得清晰可見,就連眼底的閃爍都無處遁形,這讓安靜對視下安靜動人的慕苒微微皺眉。
慕苒討厭別人摻雜着透過她看到另一個人的眼神,以前母親經常失神地盯着她看,然後無聲無息落淚,再把眼淚偷偷擦乾。慕苒以為母親透過她看到父親,思念便成了煎熬,更加痛恨那個負心漢。
長大后相見,顧弘庭也是用這種眼神看着她失語,而且在這些年尤為明顯,他看到的是她母親,這是慕苒唯一想得通的解釋,但為何當年毅然決然選擇拋棄?兩個相愛的人何必心心念念卻不能在一起?
想到眼前這個男人始亂終棄卻故作深情的舉措,緩緩走近的慕苒眉梢墜上憎惡的冷意,驚得顧弘庭身後那個年輕男人連忙出聲提醒:“老爺,快讓二小姐進屋。”
顧家保鏢林靳冬溫和的提醒聲響起,顧弘庭有些後知後覺地挪開有些發福的身子,露出尷尬的笑容,皺紋擠得有些明顯。
前一幕父女凝視的畫面清楚地落在一個穿扮雍容華貴的婦人眼裏,握緊的拳頭在慕苒錯身進屋的前一刻快速鬆開,就連眼底的毒辣也瞬間一閃而逝,語調熱情地招呼道:“小苒回來了呀,快進來坐!你姐姐昨天從法國回來了,現在在廚房裏給你切水果呢,姐妹倆那麼久沒見了,該……”
站在門口的柳玫還在絮絮叨叨,慕苒已是一聲不吭地在柔軟沙發上落座,剛剛的厭惡冷色消失殆盡,似有似無的安靜環視讓優雅的她透着難以忽視的高貴冷淡。
柳玫還未說完的話恨恨地吞進喉嚨里,上一刻的慈和神色瞬間冷凝,踩着嶄新高檔的涼鞋徐步走向客廳,最後在慕苒單人沙發的對座坐下,而後出門迎接的兩個男人緊跟着坐下。
有些尷尬的沉默持續了一會,安靜間能聽到家居拖鞋踩動瓷磚的聲音,很快一道窈窕的身影出現在一干人面前,動聽的女聲隨即響起:“爸,媽,靳冬,還有小苒,這是我剛做好的水果沙拉,趕緊嘗嘗。”
沉默一被打破,熱絡氣氛瞬間涌動,慕苒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緩緩從面前走過後在旁邊隨意落座的顧然,再看看對面三個神色不一的人,唇角微勾。
不得不說,顧然也是個美人胚子,即便是寬鬆家居服着裝也絲毫不損她的漂亮,舉止言談也是大方可人。顧然美得有種嬌柔感,有着小家碧玉的柔弱,也有着大家閨秀的雅靜,這是個能輕易喚起男人保護欲的女人。
時隔三年再相見,慕苒是這麼定義顧然的。
所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比起柳玫的刻意打扮,顧然不作收拾的家居形象在這種場合更加具有抨擊性,她是這個家名正言順的主人,只是順道招待過客!
那個英俊男人偷偷地將視線落在挑起水果塊一一遞給自家父母的顧然,在遞到自己面前的時刻收回眼底的情緒,扯出溫和靦腆的微笑接過。即使變換隻在片刻間,坐在對面的慕苒還是能夠輕易捕捉到被掩去的情緒——是赤裸裸的愛慕!
眼前無疑是父慈母愛、愛意橫生的畫面,跟昨天在機場這四人的和睦場景重合在一起,慕苒就像個多餘的人,而她始終毫不在意,除了嘴角輕諷的弧度,再也捕捉不到別的情緒波動。
慕苒接過顧然遞過來的水果,率先引出話題:“今天叫我過來,有什麼事就直接說,我還要回家。”
聽到這話,顧弘庭略顯滄桑的臉上有着愧疚和尷尬,而柳玫眼眸轉動兩圈後用一種近乎親昵的語氣矯正道:“小苒這是說哪裏的話,這裏就是你家,還那麼見外!”
聽這話的時候,慕苒涼涼的視線放在顧氏夫婦臉上,輕咬一下手中的蘋果塊,再度緩緩開口:“不說我可就走了,免得妨礙你們一家團聚。”
明明是語帶偏激的話,在慕苒說來風輕雲淡得彷彿是陌路人不帶絲毫眷戀,還隱隱帶着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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