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相見悲涼
心不在焉的慕苒乘電梯回到住院部28樓的時候,正巧在醫生值班室外的座椅上撞見舒惠。
見到養母熟悉面容的這一刻,慕苒突然感覺到輕鬆了許多——沒有了愛情,她還有親情。
“惠媽媽,檢查了完了嗎?醫生怎麼說?”慕苒快步走近,柔聲詢問道。
有些突然的聲音響起,驚得方才陷入沉思的舒惠猛然抬頭,看到慕苒關心的神色頓時淡笑着起身,“沒事,醫生說我沒什麼大礙,注意飲食,少吃多餐,保持心情愉快就好了。”
眼瞼微斂的舒惠嘴角掛着淡淡笑容,慕苒眉頭微皺,“我進去問問醫生,看看還有什麼要注意的。”
心思縝密的慕苒有一種感覺,好像不敢直視她的舒惠有所隱瞞。舒惠聽到這話拉過慕苒往電梯口走去,“醫生現在忙着給其他病人看病呢,我真的沒事,只不過還沒有痊癒,回家多休養就會慢慢好起來的。”
母女兩一拉一帶間了並肩剛走到電梯口,恰好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相隔半米遠的距離,兩男兩女凝神相視,空氣彷彿一瞬凝滯。
這時,見到兩人就馬上展露笑臉的韓謙率先打破瀰漫著怪異氛圍的沉默:“舒夫人,苒苒,準備回去了?”
溫和的話音剛落,舒惠看向韓冥的審視目光剎那收起,開口回答道:“是啊,醫生說我的沒有什麼大礙,就乾脆決定回家休養了。”
聽到這話,被推着出電梯的韓謙抬眸將目光落在母女身上,眼底充滿真誠,“出院是好事,回家好好休養,別再來醫院這種晦氣的地方了。”
恰是錯身而過的時候,慕苒不自覺地將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着的韓冥,看着那早已刻畫在心裏千萬遍的英俊側臉微微失神,心裏莫名的苦澀。
許是那道視線太過灼熱,走出電梯的韓冥一回眸就撞進那雙閃着微光的美眸里,卻是讀不懂蘊含其中的意味。
長輩的對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中止,距離不到一米的出色男女還在無言中對視,直到電梯自動關上的聲音響起……
幾乎是猛然間回過神,慕苒快速抬手按住電梯打開的按鈕,先行踏入電梯,站在身旁的舒惠隨即跟上。
第一次在人前失態,清醒過來的慕苒卻表現得相當淡定,在電梯門關上的前一刻不忘禮貌地跟韓謙道別:“韓爺爺,您好好休養,我有空過來看您。”
“好好好,我等你過來看我。”看着懂事禮貌的慕苒,坐在輪椅上韓謙欣慰地回復道。
很快,周圍恢復安靜,唯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充斥在鼻間,還有鋥亮的電梯門緊閉着,韓冥深邃的黑眸微微斂起,回味着剛剛短暫而炙熱的對視——
女人習慣失神地看着他,皆因英俊外表的誘惑,本想將剛剛的無言對視歸咎於此而見怪不怪,但慕苒那雙眼睛裏蘊含太多的意味深長,有着哀愁有着落寞,還有着看不懂的閃爍……
這一幕彷彿似曾相識,但是,他與慕苒也不過是在醫院見過寥寥幾面,甚至連話都沒講過,幾乎是陌生人的慕苒為什麼對他有着如此複雜的情緒?
思及此,納悶而好奇的韓冥劍眉微微皺起,韓謙的清咳聲響起,被倏然打斷思緒。
所謂冷情,就是對於不在乎的人或事可以不屑一顧。而韓冥就是典型,就像他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慕苒一樣,也很快把這次有些詭異的見面拋諸腦後。
相對於韓冥的淡漠,一直不動聲色將所有看在眼裏的韓謙情緒突然高漲——慕苒那丫頭何嘗不是冷情的人,貫來處事穩當內斂,卻唯獨對自己的孫子失神,不說用情至深,也稱得上是情有獨鍾,奈何這臭小子朽木難雕。
被慢慢推着往病房去的韓謙經過幾番思慮,眼睛愈發炯炯有神,愁苦了一上午的心情慢慢好了起來……
這廂,慕苒母女一前一後行走在醫院停車場裏,沉默間陷入各自的思緒中。
回想起自己剛剛的失態,慕苒有些許懊惱,又有些許悲涼,這麼多年的磨練,她早已學會不讓真實情緒外露、不在乎他人的評價和看法,卻唯獨對他失了效,被他那種漠然的眼神刺痛,甚至來不及說話也不知道如何開口。
在他眼裏,她不過是個陌生人,陌生到不屑一顧的人。雖然不願承認,但除了童年的那段回憶,她和他又何嘗不是陌生人?
她與他,有着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同一時刻,走在後面的舒惠看着慕苒高挑的背影,總感覺又消瘦了幾分,心疼的感覺湧上來,腦海里重現一些畫面——
“舒夫人,前天的複查結果出來了,CT顯示你的心臟有些增大征,而且根據你之前有過的胸痛、心悸、呼吸困難等癥狀,初步診斷是心臟病……”
“心臟病?”舒惠打斷醫生有些公式化的陳述,驚愕到咬着蒼白的唇瓣喃喃自語,“比想像中嚴重……”
“也別太擔心,你的癥狀不算嚴重。平時多進行適量運動,改善心肺功能,最重要的是,儘可能解除心理負擔,保持心情愉悅。”
“嗯。我沒有心理負擔。”舒惠突然間變得相當平靜,唯有懇求的語調帶着起伏,“朱醫生,麻煩您不要把我的新病情告訴我女兒,她太忙太累了,我不想讓她擔心。”
“可是,家屬有義務知道……”
“朱醫生,就當我求您了,我的身體我知道,只要謹遵醫囑不會有什麼大礙的,我也會好好照顧自己。還有,麻煩您也不要告訴蘇醫生。”
沉吟不語好一會,中年男醫生在舒惠哀求的目光中妥協:“好。給你開點應急的葯,感覺到呼吸困難的時候可以服用。還有一點要注意,你的身體底子比較弱,有可能多病複發,一旦感覺到不適一定要來醫院檢查或者留下來住院觀察。”
“謝謝醫生!”
醫生的診療和囑咐還彌留在耳邊,踩着飄浮的步子走出了診室,渾身乏力地坐在長廊座椅上。
那一刻,除了感嘆命運不公,舒惠更多的是捨不得,捨不得身邊的溫情,捨不得最愛的養母再為自己操勞擔心。
可以一個人承擔的,不想兩個人背負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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