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顛沛流離

2.第2章 顛沛流離

東漢桓靈二帝年間,宦官專權、禁錮黨人,加之連年澇旱成災、瘟疫迭起,以致民不聊生,流寇四起。其間太平道教教主張角傳道二十餘年,宣稱“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率教民揭竿而起,聚眾多達百萬。

天下震動,九州血海,幸有名將盧植、皇甫嵩等人東征西討、平定叛亂。及至少帝繼位,宦官張讓、蹇碩等人朋比為奸,合稱“十常侍”。他們把持朝政、禍國殃民,大將軍何進密謀將其誅除,不料消息走漏,何進反被“十常侍”設計誅殺。

何進死後,袁紹、曹操等人又攻入宮中,意圖殺盡宦官。“十常侍”裹挾少帝出逃,恰逢西涼董卓引兵勤王。董卓再殺“十常侍”,迎接少帝回歸洛陽。然而董卓倒行逆施,殘忍狠毒之處更勝過“十常侍”,到了後來,他竟想廢掉天子,另立新帝。尚書盧植直言進諫,不料觸怒董卓,險遭殺身滅族之禍。

盧植不敢再留朝堂,棄官潛逃。他在京郊獵戶之家藏匿月余,等到風聲漸小,想起漢室宗親劉虞現任幽州刺史,他為政寬仁,深得民心,前去投奔。

盧植攜帶家眷,一路向東。京畿河洛本有“膏腴之地”的美稱,但兵連禍結,到處都是廢棄的村落。肥沃的田原無人耕作,長滿了枯槁腐敗的雜草。失修的官道千溝萬壑、起伏不定,就像是趴在地上的駝背老人。放眼望去,荒原一望無際,如果沒有視線盡頭那些稀疏的山影,根本無法知道它要延伸到何處。

盧植心情煩悶,想起當年沃野萬里、老百姓辛勤耕作的時光,不由得嘆息出聲。

這一日出得虎牢關,山林漸多,眾人依山而行。行至傍晚,舉目四顧,又是另一番景色:山勢突兀,巨石就像吃人的野獸,慢騰騰地撕咬着枯葉般的夕陽,昏沉沉的餘輝也隨之一點點地黯淡下去。一陣凄風吹過,盧植機伶伶打了個冷顫,想起自己前途坎坷,心情也如光線般漸漸變暗。

此地人煙稀少,盧植害怕耽誤時間,錯過了宿頭,催促隨從加快速度。眾人揚鞭打馬,疾行數里,遠遠看到山腰處坐落着一座村莊。

村莊圍在一圈木柵欄當中,木柵欄東西方向各設一門。村內大約有百十來間房屋,村門半掩,無人守衛。眾人心中一喜,進村借宿。沒想到村中一片死寂,竟沒半個人影!突聽一聲凄然長鳴,幾隻禿鷲從頹敗的樹上飛騰而下,帶來了一股難聞至極的腐臭氣息。

眾人又驚又疑,小村雖然不大,但少說也有幾十戶人家,一眼掃過,周遭房屋佈局合理,外門大開,露出乾淨整潔的農家小院。然而所過之處一片死寂,除了剛剛飛走的那幾隻禿鷲,竟看不到一隻活物!盧植心中憂慮,吩咐道:“盧欽,你帶人去瞧瞧。”

一名身着勁服、腰懸寶劍的弱冠青年恭聲應道:“孫兒領命!”帶着幾人拍馬而出。他走到一家院門虛掩的農舍前,高聲叫道:“有人嗎?來客人啦。”然而過了半晌,沒有任何動靜。

常言道:“事出尋常必有妖。”盧欽翻身下馬,拔出佩劍,一腳踹開大門,闖入房中。只見屋內寬敞,燭火通明,桌椅櫃枱竟全用名貴的雲石砌成。四周的牆壁懸挂着狐裘壁毯,點綴着十多幅名家字畫。

盧欽推開客房,赫然瞧見牆上、屋頂上、地板上、長椅上,都鋪釘着罕見的白虎皮,踩在上面,比皇宮最柔軟的地榻還要舒適。荒野小村,哪裏來的這些名貴陳設?盧欽只覺事態詭異,匆匆退了出去。

盧植聽完稟報,皺眉道:“再到其他地方看看。”親自打馬走在前列。眾人不敢大意,拿出兵刃護住婦孺,另有十幾人互相結伴,進屋搜尋。不多時走遍全村,但見家家戶戶富麗堂皇,堪比皇宮,只是毫無人跡,整座村莊靜得出奇。

此時天色全黑,眾人點燃燈火,商議留宿之事。突然一陣怪風刮過,幾匹馬兒受到驚嚇,掙脫約束,不知奔向何方。猛然間,村內燭火全熄,黑漆漆地令人不寒而慄,空氣里也到處瀰漫著一股令人聞之欲嘔的腥臭氣息。

驚慌中,小孩哇哇大哭,婦人匆匆呵斥,眾人隱感不妙,急忙再點火把。誰料火把就像被雨水打濕一般,居然無法點燃!盧植急喝道:“大家不要亂!點燃衣服照明。”他在族中威名素著,盧家又是軍旅出身,眾人反應過來,騷亂漸止。

剛剛安靜下來,又聽不遠處傳來“啪塔”聲響,就像濕泥掉在地上的聲音。那聲音並不大,卻在黑夜裏顯得十分詭異。它一聲重一聲輕的慢慢靠近,每一聲都像踏在眾人的心頭。盧欽喝道:“什麼人膽敢裝神弄鬼?還不快快報上名來。”

眾人忐忑不安,卻又隱隱盼望來人是這裏消失不見村民們。此時火石終於打燃衣物,有人引燃一件,狠狠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藉著划空而過的火光,那個東西終於清清楚楚地展現在了人們的面前:只見它全身漆身,頭顱不翼而飛,披着一層勉強還能稱作衣服的破布。破布東一片西一片,即不規則也不勻稱地嵌在肉里。裸露在空氣中的身體就像是煮糊的雞蛋,血與肉糾結、融化在一起。它雖然還依稀保持着村民原有的身型和服飾,但關節卻扭曲成非常奇特的模樣,有的地方甚至和常人完全相反。

“啪嗒”,又是一聲異樣的聲響。人們此時清清楚楚地瞧見了,那個東西的一隻手掉在了地上--先是漸漸地下垂,然而慢慢地將胳膊拉成絲線狀,最終“啪嗒”一聲落在地上,翻起墨黑色的泡沫。與此同時,它的臂膀就像沸騰的水一般“咕嚕咕嚕”蠕動膨脹,扭曲變形,直到生出新的手掌。它每走一步,就會有血肉脫離身體,繼而再生,不斷重複着死亡的過程。

“血屍!”

盧欽驚呼出聲,回頭看向眾人,只見他們臉色發白,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原本哭泣的小孩瞪大雙眼,露出驚恐的模樣,再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就在眾人遲疑的片刻間,“啪嗒”、“啪嗒”的聲音四處響起,一具具散發著腐臭氣息、顫巍巍晃動的無頭屍體從黑暗裏走出,向眾人圍攏過來。

盧植久經沙場,又和黃巾軍作戰多年,對奇詭秘術頗有涉獵。他心知血屍一旦合圍,後果不堪設想,喝令道:“盧易盧毓護住兩側,盧欽斷後,其他人隨我衝出去!”眾人領命,快步奔向村口。

短短的百丈距離,眾人卻感覺有萬里之遙,若是被這些腐爛的屍體圍住,天曉得會發生什麼事情。好在血屍行動緩慢,盧植一揚馬鞭,駿馬便已奔出數丈。眾人緊隨其後,兩名中年漢子手持刀劍,率領眾家丁守住外圍,盧欽幾人走在最末,三人各率家丁,將婦女小孩圍在當中。

奔跑間,突聽“啊”的一聲慘叫,負責斷後的一名家丁猛然摔倒。他兩眼外翻,露出驚懼的神情,眼、耳、口、鼻竟都流出紫褐色的血來,與他交好的家丁轉身去扶,半途里身軀一震,也是一個跟頭栽倒。

盧欽見狀,急喊道:“不要回頭,速速離開。”眾人狠下心來,不再猶豫,腳下的步伐也越來越快。

奔出村外,眾人合力關住木門,又用山石雜物頂住,都是長舒一口氣。月亮從墨雲中探出頭來,藉著黯淡的夜光,眾人向山下望去,竟都情不自禁地倒抽一口涼氣。

只見官道上、曠野里、甚至是低淺的小河中,到處都是緩緩行走的無頭黑影。這些黑影感到活人氣息,紛紛蹣跚着爬向山腰,鐵桶般的將盧植一家圍了起來。

又聽背後一聲轟然巨響,木牆經不住血屍的偌大推力,重重坍倒。血屍突破木門阻擋,搖搖晃晃地湧向眾人。

此時前無去路,後有追兵,眾人都是心驚膽寒。一名家丁按捺不住,顫聲道:“別……別過來!再過來我可要砍你啦!”說著衝出行伍,將最前方的一具無頭血屍從肩至腰,劈成兩截。

一招得手,毫不費力,家丁又驚又喜。誰料掉在地上的半截血屍猛然伸手,扣在他小腿肚上,那名家丁只笑了半聲,戛然而止,接着發出撕心裂肺般的慘叫聲。他小腿處衣褲潰爛,墨黑一片,並向大腿延伸過去。

盧欽眼疾手快,飛身躥出,將那家丁右腿齊根砍斷,攔腰抱回。那家丁還未來得及慘呼,便已痛昏過去。回頭看時,那條右腿已經爛成一團黑泥,分不清哪裏是血,哪裏是肉。

斷成兩截的血屍就像餓瘋了的野獸看到食物一般,猛地撲向黑泥,黑泥也緩緩地融入其中。片刻間,兩截殘缺不全的血屍又生出軀幹肢體,只是個頭略小。眾人面色慘白,這樣的不死怪物,縱使有千軍萬馬,又有何法能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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殤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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