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42章 放逐默聲1
我是一片連月亮也厭惡的墓地
——波德萊爾《惡之花》
冗亂的厭倦和巨大的悲愴後面,充斥着無限漫長平靜的時光。
越是殘忍。越是溫柔。
好像竟然也可以慢慢平淡。只要一次次觸碰着痛苦低落的底線,踩在掙扎崩潰的邊緣。
關於離別。有什麼事,能比生死兩隔更決絕。
而記憶。究竟是為了忘記。還是為了記得。
那些看起來並無盡頭的。也在慢慢的,生長出新的好壞呢。
一轉眼,琪年來到平順市,寄養在表舅家已有大半年的時光。表舅家有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兒,舅媽的一句相互照應,讓原本成績足夠讀重點中學的琪年,跟着表妹筱紅一起轉到了普通高校,兩人又恰巧做了同班同學。
表舅的性格老實憨厚,勤勤懇懇地在市裡水電廠工作,舅媽一向精明潑辣,掌管着家中的財政大權。家中生活儘管不算太富裕,但只要舅媽給筱紅買什麼,一定也會讓她照樣給琪年添置一份。私底下也時不時給琪年塞些零花錢,叮囑她長身體的時候,一定要吃的好一些。
小小的家庭,其實並無表面看起來的風平浪靜。矛盾也一直暗然滋長着,不斷摩擦出各種大大小小的火花。
琪年的性格在某種程度上,變得更加壓抑沉默。這和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家裏,都喜歡嘰嘰喳喳的筱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新的環境,新的班級,新的同學,也並未認識幾個。但這並不妨礙,越來越多認識她的人。
出類拔萃的成績。清秀乾淨的外表。瘦弱而逐漸變得高挑的身影。她更加喜歡看書了,從學校對面的書店借來各式各樣的書籍,在課間或者空餘的任何時候,一點點翻閱着。然後在放學之後,和筱紅一起回家,聽她一路嚷嚷鬧鬧的說著學校或家裏的各種小事。
筱紅長着一張很普通的臉,戴着一副圓形的黑框眼鏡,顯得有些呆萌,這樣普通的五官,搭配有些偏胖的身材顯得更加不起眼了,跟穿着打扮一向張揚的舅媽,顯得有些大相逕庭。偏偏成績也不算太好,在家中,又難免與琪年作比較。每次考完后,總得舅媽一頓訓斥責罵,舅父總在一旁勸着,又小聲地嘆着氣。
“你看看你這個蠢樣。從小到大家裏花了多少錢給你補課,請家教,結果照樣考出了什麼爛成績”
“蘇長民。你看看你女兒,看看你自己。家中大小事情都要我操心。我一天到晚,過的這麼累,我圖什麼”
這一天,琪年照例皺起眉頭聽着舅媽各種數落,說出各種難聽抱怨的話后,再看着她飛速換上一身短裙,抹上胭脂口紅,挎上香艷俗氣的小包,舅舅做的飯,她看都沒看一眼,便揚長而去。
舅媽的身材很好,按照琪年最近剛從書本上看來的話說,是屬於前凸后翹的那種。平日最大的興趣愛好,就是去舞廳里和一幫有錢的闊太太一起跳舞娛樂。舅舅因為這個事與她爭吵過幾次,受不住她坐地哭鬧,大喊委屈,從此也再不敢多做阻攔。
此時此刻。正在客廳里埋頭抽着悶煙,筱紅在一邊也默不作聲,臉上卻寫滿了習以為常。
“舅舅。以後放學了我給筱紅補課吧”
琪年小心翼翼地上去勸着。
“好。好。多幫助筱紅。她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和她媽也能更省心了”
舅舅顯得有點激動,抖抖索索的又點起一根煙。
“琪年。你說。我會不會根本不是我媽親生的。有時候,我會覺得我跟那個女人真的一點也不像”
這是關上房門后,筱紅對她說出的第一句話。
琪年摸了摸掛在脖子上的吊墜,並沒有說話。母親死後被火化,最後葬在了南風鎮,警察陸續有過幾次調查,也沒能從琪年口中問出隻言片語。
她偷偷留下一些母親的骨灰,買了一條項鏈,串上一個小小的玻璃瓶子,貼身戴着。
還有那個白色的小藥瓶。
裏面有着小小的圓形藥片。一共32粒。在最初那段整天整夜痛苦覆徹,心如死灰的日子裏。
琪年嘗試學着母親吃下一粒,它竟然能保證一夜好眠。也總能做到關於母親的美夢。
今天還剩最後一粒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無論如何思念,內心如何呼喊。母親似乎都不願出現在她的夢中。
睡覺之前,琪年和着水,一口吞下藥片。每次夢見,母親身上總散發出一種柔和的光,溫暖地擁抱住琪年。像以往一樣,在小鎮的家中,和她一起讀文寫字。
唯一不同的是,母親現實中不曾擅用言語表達,在夢裏每次快要消失時,都會對她說句,孩子,我愛你。這種莫大的幸福感,讓清醒過後的琪年,總會止不住地留下眼淚,默默地打濕大半個枕頭。
所以。母親,請多來夢中看看我吧。
當初的你。是為了保護我才離開的對吧。
其實早已明白。
因為這也是現在的我,好好活下去的,唯一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