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
匆匆一月一過,正月將近的味道就越發濃厚起來了。
蘇淺抱着一柄琴,坐在臨湖的小廊上,一足懸空,沒有穿襪子,雪白的長足從墨綠的長袍中劃出來,點在水面上,劃出一點點漣漪。
明明已經是冬季了,湖面卻沒有結冰,一池的錦鯉花團錦簇的聚在蘇淺足下,宛如一張光華璀璨的長毯一樣。
長琴的一端在他膝上,一端擱在木製的地板上。蘇淺一手擱在上面,並沒有彈奏,只是隨意的放置在上面。
一個穿着大紅齊胸襦裙的女子手持一把長柄團扇,從遠處行來,嫵媚風流,美艷不可方物。她見了蘇淺這從容自得的模樣,當即神色就是一變,臉色變了幾變,還是沒忍住,她大吼了一聲:“蘇淺你丫的作死呢?!”
蘇淺一愣,手裏下意識的一松,整個人下意識往前一傾,差點失去平衡摔進湖去,本來橫在膝上的琴就沒蘇淺那麼好命,像湖中滑去,蘇淺立馬反應過來要伸手去撈,就像是貓爪子撈魚一樣撈了幾下,緊接着連帶着自己都快和琴一起直接砸進了湖裏面的時候及時換了個方向把自己挽救了,琴沒那麼好命,還是掉進去了。
一池的錦鯉頓時嚇得四散逃竄。
蘇淺有點狼狽的往後仰去,啪的一聲躺在了地板上,頓時剛剛那副雍容風流的樣子消散得無影無蹤,他沒啥好氣的幾乎用□□的來說:“潺……兩千金……”
那美艷不可方物的美人自然是牡丹,牡丹快步走過來,儀態萬方的提起裙擺,用金銀絲線綉着牡丹圖的繡鞋探出來,然後……踢了蘇淺一下。頓時嫵媚風流都成了凶神惡煞,牡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蘇淺的鼻子罵道:“怎麼著,擺着張臉給誰看啊!你身體才好沒多久你就敢脫鞋沾水?!怎麼著難道咱家池子裏的還是溫泉不成!”
蘇淺有氣無力的□□着說:“潺啊……那是潺啊……兩千金……”
牡丹嚇了一跳,瞪大了一雙眉目:“潺?那個名琴潺?!”
“對啊……我花了兩千金從紅衣教那裏買的……”蘇淺有些失魂落魄,雖然他很豪,但是習慣了十金買個園子二十金買個大宅包裝修和傢具的日子,猛然花掉了兩千金蘇淺還是有點心疼的。
前些日子,阿薩辛前來這邊度假,裝成了個文弱書生結果被純陽宮的道士一眼看穿,純陽宮何等地方?沒直接把人轟下山算是紅衣教面子大,道士不跟女流之輩和不男不女之輩計較,但是到底沒給讓他上純陽宮裏頭參觀參觀,客客氣氣的把人帶到了蘇淺這邊投宿一晚隔天再下山——說白了還是轟下山嘛。
蘇淺欠了老道士一屁股人情,只好捏着鼻子認了這幫子徒子徒孫給他拉客……呸呸呸。
奈何蘇淺這邊美女如雲,各個蘇淺都心疼得不得了,這些日子蘇淺別的沒幹,成天就是修修道,瞧瞧經書,然後看着一幫子大美女燕瘦環肥伺候他。要是阿薩辛見色起意,他這邊又多是些苦難女子搜羅而來,一個想不開被邪教哄去了咋辦!於是丫只好親自伺候着,免得這位大爺一個人待着想不開去騙幾個姑娘入邪教那他這莊子日子就別過了。
要說如何伺候着,也就是把人領到房間順便下了一盤棋,人俊美妖異,措辭優雅,語調優美,棋風凌厲。雖然不知道到最後為什麼變成了‘我們紅衣教各種好不差錢要美女有美女要帥哥有帥哥你要不要加入給你個護法的位子哦親’,然後又變成了‘你看這是我們教中自產的名琴哦你要不要來一發?’,到最後變成了‘我們紅衣教很窮的一把兩千金不二價’。
蘇淺眨巴着眼睛,暗中掐了自己好幾次才忍住沒給紅衣教主這張死人說活活人說死的妙口點個贊,簡直就是‘朋友,你聽說過安利嗎?’的最佳典範啊。
為了避免自己簽下喪權辱國的協議,蘇淺乾脆利落的扔了兩千金銀票在阿薩辛面前拎着東西就跑路了,還言明不準莊子裏的姑娘和這位大殺器見面,晨起送飯送水的都換成了廚房的大媽。
——結果還是被丫找到了機會安利邪教。
不過還好,阿薩辛遇到的是牡丹,紅衣教主天花亂墜的和人講了一通,蘇淺抱着暖爐在旁邊說了一句:“教主有個男寵好似也叫牡丹吧?好巧。”
牡丹頓時臉色就變了。
從‘艾瑪這個人好美貌快心動了!’頓時就變成了‘斷袖之癖騙婚人渣!’然後摔了扇子轉身就走,連個眼角都沒留給對方。
阿薩辛抽了抽嘴角就走了,蘇淺懶洋洋的站在原地說不送,緊接着回頭就讓人送了張賬單飛馬快遞去了荻花宮——開玩笑,白住客棧不付錢的啊?
蘇淺掙扎了一下,決定還是讓這把琴就在水裏頭吧,免得撈上來真壞了心疼,就這麼著吧,讓那美好的形象留在他心中就可以了。
牡丹看着蘇淺一臉默哀的神色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拽着蘇淺那張華美至極的臉掀兩巴掌——蘇淺爬起來在牡丹快要再踹他一腳之前一把抱住了牡丹的大腿,神色陶醉的蹭了蹭,喃喃道:“牡丹花下死……嗷!!”
結果還是被踹了。
嚶嚶嚶!
氣質雍容溫雅的蘇淺大大抱着受傷的小心肝投入了另一個路過的美人的懷抱,對方豪爽的直接把蘇淺的頭按進了自己高聳的胸脯中,看着蘇淺一副色授魂與的樣子,牡丹氣得直跺腳。
“就你們縱着他!”
那美人笑眯眯的說:“郎君願意親近奴家,那是奴家佔了便宜才是。”
牡丹看了看那美人的容貌,又不自覺地看了看蘇淺的,頓時也覺得是蘇淺吃虧了,於是一臉舒暢的走了。
笑鬧過後,蘇淺站起身來,那美人笑着摸出梳子為蘇淺打理,蘇淺閉着眼睛享受着,沒過多久,美人拍拍手,道:“郎君看着可好。”
蘇淺笑了笑,正想要說什麼,陡然之間神色一變,長臂一攬對方腰肢帶着她急退三尺,只聽見咄咄咄三聲,原本他們所在之處插着三枚烏黑的飛鏢。
蘇淺鬆開手,美人有眼色的後退幾步,將自己隱入邊角中。墨黑色絲線綉着的仙鶴的長袖一振,從中滑落出一把長劍出來,劍光冷厲如雪,端的是鋒銳無匹。蘇淺持劍手自然下垂,劍尖落在腳掌斜上方處,他冷淡的說:“暗衛都死光了嗎……滾出來!”
純陽內功確實有其神奇之處,溫和純正,固元培本,只不過是三四個月,殘破的丹田已經修得七七八八了,別的不說,這份武功算是回來了一大半。
只不過心法有變,一向修習的花間游心法變成了紫霞功,到底還是需要適應。
蘇淺保命有餘,動手卻無力了。
拿劍出來關鍵還是打算實在不行的時候下個鎮山河好保命……
影衛現身,不等蘇淺吩咐,有幾道已然隨着暗器襲來的方向追蹤過去,影衛之首半跪道:“屬下失職。”
蘇淺皺了皺眉轉身就走,卻還沒走出兩步,一道冰冷雪光卻牢牢地壓住了他的頸項——那是一把長劍。
劍光之快,在場竟無人可阻!
再下一瞬間,影衛手中之刃也直指來客。
來人並未是常見的黑衣蒙面人,反倒是一身錦繡璀璨,是個男子。他似乎身體不太好,咳嗽了兩聲才溫和的說:“貴主此處防範嚴密,區區也只好用此等方法進來了。”
蘇淺皺了皺眉,才想說什麼,對方接著說:“此事定然不能善了,區區已無力支持許久,還請貴主人將萬花丹交出,以換得自身性命……這把劍,殺你已是足夠的。”對方咳得似乎很厲害,勉力說完這幾句后咳得幾乎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劍卻穩穩地架在蘇淺的脖子上,半點不見抖動。
萬花丹?
他如何知曉?
蘇淺伸手搭住那把劍,斯里慢條地回答道:“我沒有萬花丹。”他盯着對方的眼睛,慢慢地說:“第一顆,我贈予了我之家族,第二顆,救我於天險之中,第三顆……真不巧,三月前用於我死劫之中。我只有三顆……如此,你還要殺我否?”
蘇淺在說謊——他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第一顆用於裴元身上,後來谷中報銷了一顆,第二顆給了蘇氏,第三顆用於洛道地震之中,他其實還有一顆。蘇淺瞳孔中露出一點笑意,如寒星一般,墨黑的瞳孔牢牢地盯着對方,長袖上綉着的鶴展翅欲飛。“既如此,殺我否?”
對方並不着急:“我是誠心與貴主人談生意。”
“我也是誠心的。”
“你沒有,總是有人有的。”
蘇淺嘴角笑意越發溫和俊美之極:“此辭舊迎新之際,萬花到此需一日半的時間,大俠,你可撐得住?”
對方愣怔了下,搖了搖頭說:“撐不住。”緊接着此人收劍而立,緩緩一甩劍,彷彿是將上面看不見的雜污揮去一般后歸劍入鞘。“也罷,今日是區區得罪,還望不予計較。”
說完,此人竟然直直的倒了下去。
蘇淺挑了挑眉,吩咐道:“將此人帶去天字三號房。”
哦對了,忘記說了,蘇淺丫算是開了個客棧,內有天地玄黃四等住所,蘇淺很無聊的給這設計的美輪美奐移步換景雕廊畫棟粉牆黛瓦的地方取名叫做:客棧——在他提議叫做‘無與倫比紫氣東來頂級豪華微愛屁娛樂會所’被否決之後。
牡丹等人表示伺候一個滿嘴不知道在說啥的貨色她們也是蠻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