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西城潛龍

“西城潛龍？”林尋默念一遍，搖頭道：“並為聽說過。”

嚴樊捋須笑道：“你們林家歷來自高自傲，再加上林季和那老賊自以為是，有意打壓你們後生，你們不曾聽過也是正常的。”

林尋問道：“你的意思是叔父的目的也是為了這西城潛龍？它究竟是什麼？”

嚴樊尋了一處青石坐下，問道：“你可知你們林家原自何處？從何時發達？又是為何發達？”

林尋答道：“林家本是大財神沈萬三的表親，於沈家破敗之時而興，緣起沈家被抄家三次，將江東財富財權盡轉交於林家代管。”

嚴樊點點頭，說道：“不錯，確實如此，四大財神家族皆出自於沈家，東財神林家本是沈家遠方表親；北財神姬家原是沈萬三正房；南財神陳家曾是沈萬三好友張士誠之遺；只有嚴家最為神秘，連歷代西財神自己都不知道嚴家和沈萬三到底是什麼關係。嚴家歷代祖訓便是世代守護天地寶庫和西城潛龍，世人皆知天地寶庫，殊不知西城潛龍才是一等一的重要，事關大明龍氣。”

林尋轉頭盯着嚴樊問道：“既然嚴家世代守護西城潛龍的秘密，那前輩為什麼要違背祖訓呢？”

嚴樊站起身來，背對着林尋，長嘆一聲，說道：“賢侄覺得天下蒼生重要還是嚴家祖訓重要？”

林尋不語，嚴樊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如今東南倭寇盛行，西北蠻狄步步蠶食，北方女真后金虎視眈眈，大明江山岌岌可危。若按照沈萬三留於嚴家的祖訓所示，這西城潛龍便是可以改變大明龍脈的寶物。嘉靖老兒痴迷仙道不能自拔，老夫見天下百姓疾苦不堪，豈能坐視不理？”嚴樊說到動情之處，還擠出幾滴濁淚。

林尋心底暗自冷笑：天下誰人不知大奸臣嚴嵩便是你嚴家的走狗，兒子嚴世蕃更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如今嚴樊扯什麼蒼生云云，大明江山如何，真是可笑。林尋又豈會被輕易誆騙，冷笑道：“前輩心懷天下蒼生，實在是可敬可佩，但是依晚輩看來，大明江山倒是穩的很呢。”

嚴樊正自我陶醉，不料林尋竟敢冷言拂逆自己，臉色微微一變，強笑道：“不知賢侄有何見解？”

林尋道：“雖然奸臣嚴嵩當道，但是也不乏徐階，海瑞等逆耳忠臣，和胡宗憲大總督這樣的俠義之士，所謂盛世，一黑一白方才好看罷！”這話說得曲折，卻是在拐着彎罵嚴樊。

聽林尋說到嚴嵩，嚴樊聽后大笑道：“所謂姦邪之說，不過是世人受到海瑞徐階等人蒙蔽而已，明理人自知政事或對或錯都不過為了自己，海瑞檯面功夫自然了得，無懈可擊，但徐階這廝一手青詞寫的出神入化，溜須拍馬的功夫恐怕不下於我家嚴嵩吧。”

林尋見嚴樊頭頭是道，這老頭好強得要命，若是自己一味的逞這口舌之快，難免要遭他毒手，念及至此，萬分無奈，只得問道：“那前輩卻想怎樣？”

嚴樊眼神凌厲，直朝林尋盯來，道：“世人皆知沈萬三富可敵國，卻殊不知他心懷天下，不忍再起殺戮，便將這江山贈予朱重八。這朱重八翻臉要置沈家於死地，不料機緣巧合之下，大財神師從張三丰老前輩，后智力超群，看破世俗設立這亂石陣，通亂世之意，以求後人破亂世之陣而取得救世之法。而老夫就是要做這破世之人，不管背上何等罵名，在所不惜。”

對視一眼，嚴樊眼中野心肆掠，林尋不禁退後一步道：“如今已經助前輩進陣，晚輩已是無用之人，前輩又告知晚輩如此多的天機，莫非是想過河拆橋？”

“賢侄不必擔心，老夫還需賢侄助一臂之力，況且老夫既然要靠賢侄進來，也必然要靠賢侄出去。老夫雖然向來手辣，但是說話算話，出去之後必不為難賢侄。”嚴樊臉色一轉祥和，淡笑道。

林尋心道這老狐狸果然還需利用自己，不過這廝武力高強，到時候殺自己易如反掌，定不能信憑其空口，那無疑是與虎謀皮，當下道：“晚輩自然不敢懷疑前輩所言，不過前輩手段心計俱是無敵，若不將財神玉佩和財神戒指暫交與晚輩保命，晚輩實在不敢前行。”

嚴樊面部肌肉一陣抽搐，心道：“反正你已經迷上烏香，癮一上頭還不得求我？”忽而大笑三聲：“好好好，賢侄好生有趣。”，也不猶豫，取下中指上的財神戒指，掏出財神玉佩后都扔給林尋，道：“如今你可放心？”

林尋心想這兩件寶物倒是有些份量，萬急時刻也能護自己周全。再這麼說來，嚴樊也不敢硬碰硬，免得逼自己狗急跳牆來個玉碎人亡，於是也安下心來：“多謝前輩了。”

嚴樊用天絲羅網百般變化將兩方巨石置換了個位，只見“先破后立”的巨石突然下沉，一條地道被鑿出開來。原來兩方巨石重量不一，下方的土地負重量也是不一，一旦較重的巨石置於負重較輕的土地上就會啟動機關。嚴樊通曉天絲羅網一百零八中變化，端的無比神奇，通過先前現字就發現了兩方巨石的不同來。

嚴樊抓住一旁的林尋，縱身一躍，消失在黑暗中。

嚴樊扔出一疊火摺子，照亮了整個洞穴，洞穴並不大，兩人在其中行走頗為不便。兩人四周一掃，洞穴十分簡陋，如同蟻穴一般空空蕩蕩的，只有在洞穴盡頭上方有一輪盤，蛛網密佈，土腥味撲面而來。二人平日都是顯赫之輩，當下捂住口鼻察看一番，嚴樊左手一揮，數道銀絲和蛛網一通掉落在地。

蛛網一掃，兩人終於看到了輪盤的真面目，嚴樊一驚，眉頭緊鎖道：“先天八卦？”林尋雖並不識得此物，但聽嚴樊一說，卻也有些印象。

嚴樊身為西城之主，上通天文地理，下曉奇門遁甲，平日裏對八卦頗有研究。八卦一般分為先天八卦和後天八卦，前者為伏羲所作，後者為周文王所創，二者雖有相同之處，但作用卻是大相逕庭。先天八卦又稱混元八卦，主攻天地之變化，雖是八卦之祖卻近乎失傳，先天八卦又稱黃石天書，在秦末時，楚南公將其傳於張良，后經過張良一陣修改幾乎失去了原有的作用。後天八卦主攻人事之因果，由於傳世得當，保存完整，在歷史長河中大放異彩，先有諸葛亮八陣破敵，後有劉伯溫燒餅輔主。

嚴樊在天地寶庫中曾經有幸目睹過先天八卦的殘卷，見輪盤中並無後天陰陽之變化，只有藉此推斷眼前的輪盤大致就是完整的先天八卦圖。

嚴樊通曉後天八卦，但是對先天八卦卻毫無了解，一陣觀摩后也是無奈的搖了搖頭，笑道：“我早已料到此機關是沈萬三所創，僅靠乾機四算和天絲羅網定是不夠，如今能破這先天八卦恐怕只有北財神姬家的讀心術了，賢侄身居關內，對姬家心法了解可詳？”

林尋瞧了瞧輪盤，說道：“讀心術，又名八卦觀心術，取之於先天八卦，用於讀人心術，料敵先機。”

嚴樊嘿嘿一笑道：“不錯，老財神雖然神機妙算，手段通天，利用絲，算，心三大絕學精心設計了這精妙絕倫的機關，表面上非四大財神聯手不可破，但是卻漏了一件最為重要的事。”

林尋聽的一頭霧水，但是仔細一琢磨，大約明白了嚴樊所言何事，答道：“莫非前輩要？”

嚴樊不語，臉色微變，右手五指一拉，頭頂上的八卦輪盤先是一抖，然後直接被他用力強行扯下來了。林尋心道果然不出所料，再精妙的機關也只對懂其奧妙並受其所制的人有效。

這就如同一個盲人聽曲，即使曲子有百般變化，對他來說也是無用。一旦這個盲人一開始就繞開這個曲子，那麼這首曲子也就相當於失去了它的作用。

嚴樊正是利用這一點直接粗暴的破壞了這系列的機關，想要避開其中各種精妙機關。其實這樣的方法是很危險的，因為這種作法有可能觸發守衛機關。但能進入這關口的只有四大家族的後人，這嚴樊便料定這沈萬三鐵定不願殺害自己後人，所以才敢這樣莽撞的破壞機關。

一剎間塵土牆屑瀰漫，林尋和嚴樊都後退了幾步，終於看清了輪盤後面的空間。只見嚴樊目不轉睛的盯着黑洞，黑洞中數根石柱盡數折斷，一竹卷斜置於其中。在竹卷之下，是一顆碩大的墨綠色寶珠，光芒四瀉，以至於竹卷飽經多年滄桑，但仍然靈光不減。

嚴樊雙手微微顫抖，一爪將竹卷拿下，卻聽得林尋大叫不好。嚴樊也心有警惕之意，時刻防備機關，猛地退後幾步，只見並無異常，正要質問林尋。嚴樊轉過頭正要開口，順着林尋的目光望去，頭上的通道已經模糊，似有一團雲霧遮住，忽遠忽近。毒氣？嚴樊心道難道這沈萬三為了保護這秘密，不惜後代性命，也要設下要命的機關？嚴樊右手彈出一疊銀絲試探，卻似石沉大海棉柔無力，暗叫不好。一陣黃沙從石板岩縫中瀉出，嚴樊閉眼退後一步，聽得一聲悶哼，再左右一瞧，卻見林尋已不見蹤影了。

林尋只是一瞬就不見了，嚴樊這一驚卻是不小，但他縱橫江湖多年，立馬穩住神來細細揣摩：莫非這些石板後面別有洞天？

此時眼看頭頂的雲霧越靠越近，嚴樊也靜不下來了，且不說林尋身上的戒指玉佩，就是他人都是自己保命出去的唯一希望。心道在沒有絕對把握的情況下冒險進入潛龍也許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錯誤，搞不好也是最後的錯誤！難道自己也要和這秘密一起埋葬在這片黃沙中？

嚴樊心有不甘，搖頭暗罵一聲。方一抬頭，只見上方黃沙已散，但是莫名的黑氣卻越來越濃，四周的巨石忽然都劇烈滾動起來了。此地不宜久留！但眼下又能躲到哪裏去呢？

只見石洞內外四周石板一一裂開，其中的金光溢出。嚴樊眼見沈家的秘密觸手可及，忽聽背後一聲巨響，忙轉過頭去，只覺得一陣炙熱感撲面而來，一股不妙的危機感浮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