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尉僚
范雎,字叔,魏國人,早時家境貧寒,在魏國大夫須賈的手下當門客,后在一次出使齊國時,被齊襄王看重招攬,引來須賈之嫉,歷經磨難之下,輾轉來到了秦國。於秦昭王41年(公元前266年)被任命為秦相。在位的幾年間,范雎輔佐秦昭王,上承秦孝公,商鞅變法圖強之志,一心為秦國建立統一帝業,但是很不幸,他遇到了一個足以讓他徹底慘敗的勁敵。
在范雎被罷相之後,趙國、楚國、韓國、齊國立即宣佈訂立四國聯盟,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這個所謂的四國聯盟的目的就是為了對付被這四個國家夾在中間的魏國,但是魏國對此顯得無可奈何,而魏王更是在毛遂的勸說下,打算召回了正在攻打趙國南長城的信陵君,更派出了龍陽君親到邯鄲議和。
在接到齊國、魏國相繼打算退兵的消息之後,燕國立即感到事情的不妙,因為趙國如今只是遊說齊國和魏國,卻將燕國棄之一旁,這使得新登王位的燕王喜大感後悔。當日田單趁着燕王喜剛剛即位,心中想要創一番事業,於是便派人說服燕王喜,約好一起出兵趙國,但是如今趙國未滅,反而為燕國惹來強趙這一大勁敵,如何能讓燕王喜不後悔?憂心之下,燕王喜一方面立即排出使臣趕赴邯鄲,希望能夠跟趙國議和,另一方面則收攏邊境防禦線,做好一切戰前的準備。
原來這次毛遂奉風浪之命出使列國,可謂是滿載而歸。先是到了韓國,由於韓國積弱多年,要不是有趙國一直在旁邊支撐着,恐怕韓國早被他國所滅了,所以自然不會拒絕風浪的聯盟之舉。相反的,韓國不僅同意結盟,甚至還打算在這件事情幫趙國的忙,派出平山侯韓闖陪同毛遂出使楚國,似乎有藉此機會討好趙國的打算。
相對於韓國,楚國就顯得棘手多了。由於楚國如今由春申君黃歇掌權,而風浪又在平定邯鄲之亂時,不僅破壞了黃歇控制趙國的美夢,更是將他的五子趙穆斬殺,雖然風浪最後將黃戰這個俘虜給送回了楚國,但是黃歇與風浪有着殺子之仇,試問又如何會跟趙國結盟?
在逼不得已之下,毛遂親自去晉見楚王,將現在的周邊的形勢痛陳厲害。如今楚國因為黃歇的自作主張已經在跟魏國開戰,由於之前被信陵君逼得遷都避禍,所以楚國君臣對魏國都十分忌憚,如今一聽說毛遂有把握能夠說服信陵君退兵,楚王立時察覺到如果此時不跟趙國結成聯盟的話,那麼等魏國放棄攻趙,那麼勢必將矛頭對準了楚國,於是楚王立即召開廷議,不顧黃歇的阻擾跟趙國訂下了聯盟之約。
聯盟剛成,函谷關頓時傳來趙括大破秦軍,攻佔函谷關的消息,楚國君臣上下不禁鬆了口氣,因為他們知道,趙國攻佔了函谷關就表示魏國攻打趙國的時機已經徹底失去,相信信陵君從趙國撤軍的時候也已經到了,差的就只是剩下一個借口了。
摸清楚了魏國的心理,毛遂並不急着前往魏國。相反的,他依然按照原來的行程趕到了齊國,而田單此時也已經從高唐撤軍回國了。在晉見齊王之時,毛遂對掌握齊國大權的田單百般的羞辱,認為正是他破壞了趙齊多年來的友好關係,更有甚者,毛遂更是將趙楚韓三國聯盟給抬了出來,暗示齊王只要趙國出兵攻打齊國,那麼楚國也勢必將再對齊用兵,到時候兩面受敵的齊國就只有等着被滅的餘地了。
一聽毛遂之言,齊國上下頓時大驚。上次魏楚聯軍破齊之忌尚未除去,如果如今趙楚聯軍攻齊的話,那麼一直對齊國虎視眈眈的魏國又豈會放棄這個分一杯羹的機會,於是心慌之下,齊王更是當場裝模作樣的痛斥了田單一番,然後信誓旦旦的保證齊國和趙國的關係。於是毛遂立即提出了齊國加入聯盟的想法共同來遏制魏國,然後更是逼得齊王答應出兵協助趙國攻打燕國,毛遂這次志得意滿的離開了臨淄,開赴魏都大梁。
來到大梁之後,毛遂非但沒有馬上去晉見魏王,反而先去見龍陽君,將風浪之前告訴他,關於信陵君和趙穆田單三人之間的陰謀說了出來,更信誓旦旦的將田單所默認的事情當成事實在龍陽君面前說了出來,使得龍陽君立即明白到這個可是一個扳倒信陵君的大好時機。或者是在經過了龍陽君枕邊風的吹噓之後,魏國隔天便派人來將毛遂請進了王宮。
其實在得知趙括攻陷函谷關之後,魏國上下都已經知道痛失了消滅趙國的最佳時機,而信陵君之所以一直都留在趙國,為的就是找一個理由,以免自己淪為他國笑柄。而如今毛遂出使列國來到了魏國,自然就給魏國一個收兵的借口,而且魏王在聽信了龍陽君的一番話,魏王對信陵君很是猜忌,於是他也想要儘快結束這場沒有道理的對峙,儘快招回信陵君。
但是誰知道,毛遂在見到魏王之後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來宣戰的!這個可就大出了魏王的意料之外,不過當他從毛遂口中確定了趙國已經和魏國四周強國建立聯盟之後,立時感到危險,如果趙國此時真的招請聯盟軍發動對魏國的戰爭,那麼魏國哪裏抵擋得了?而且如今信陵君居心叵測,猶如魏王心頭巨石一般,始終難以輕鬆。心憂之下,魏王主動提出和談,但是面對毛遂提出割讓鄴城、安陽等地時,魏王當場給予拒絕,因為如果真的割讓那塊地給趙國的話,魏國對趙的防守線勢必要南遷至內河,這樣的話豈不是將北方大片土地白白的獻給了趙國?這樣的條件是魏國所難以接受的。
此事就此耽擱了幾天之後,毛遂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來向魏王辭行,但是魏王卻依然未能對割地一事作出答覆,最後不得已只能派龍陽君出使趙國,希望龍陽君能夠親自說服風浪,不然的話,恐怕這件事情還將要再拖上一段時間。
而在接到了毛遂的密報之後,風浪對毛遂此次出使所取得的成果十分滿意,並在毛遂抵達邯鄲之後,太傅府接見了他,準備商量一番關於魏國方面的事情。
“相爺,龍陽君正在國賓樓等待相爺的接見,不知道相爺打算何時見他呢?”毛遂大笑的詢問道,如今出使歸來,備受風浪讚賞的他心情自然不錯。
風浪微笑道:“讓他等着吧,既然他們魏國敢來攻打我大趙,就應該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了。如今我們如果不趁此良機好好的教訓他們一頓的話,那我們還有何臉面去攻打燕國?我就不相信,他魏國就願意白白供養那十五萬的軍隊在邊境吃飯。”時間越是拖得長,自然對趙國越是有利,因為信陵君手中的那十五萬軍隊不僅僅在消耗這魏國,同時也在威脅着魏王,一日不清除這個心頭刺,魏王勢必將難以安穩,所以風浪並不擔心魏國會不答應他的條件。
不過如果真的讓趙國得到了鄴城和安陽的話,那麼趙國日後將不用再擔心魏國的來襲了,只有拒內河搭建一條防禦體系,相信魏國也很難攻進來,這個也正是風浪提出要用鄴城和安陽一帶來作為和談條件的原因。
“對了,毛遂,滇國那邊進展如何?”
“項燕將軍說會派出精銳保護各位夫人和郭班等人一起北上,相信也應該差不多要到了,他們沿途將會經過楚、韓而後入趙,所以相爺不用擔心。”
風浪大笑道:“這次毛遂你出使列國成效不錯,不過現在還有一件事情要你去辦。”
“相爺請儘管吩咐!”
“你去一趟秦國,我們要跟秦國議和。”
“什麼?”毛遂吃驚的問道,如今這樣的形勢應該是秦國來跟趙國議和,為何風浪卻打算反過來去找秦國議和呢?
看到毛遂不解的樣子,旁邊的虞卿替風浪解釋道:“相爺之所有要去跟秦國議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想讓秦國以為我們經過這次大亂已經沒有實力在西進。因為我們接下來的目標是東北的燕國,所以相爺主動議和可以說是為了要安住秦國的心。”
“可是到時候如果秦國的條件是要我們放棄函谷關呢?”毛遂問道。
風浪冷哼道:“那就讓他們來取吧,誰有本事誰拿走。如果他秦國現在還有本事奪取函谷關的話,他們也不會將它作為和談的條件了。毛遂,這次出使秦國,除了函谷關之外,其他一些方面我們可以適度的給秦國一些甜頭,你要儘可能的作出一副大趙短時間內已經無力再對秦國用兵的假象,而後再讓秦人明白,我們第一個要報復的對象是燕國,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鬆懈秦人的防備,再經過之後我們的部署,相信秦人應該會中計。”
中計?毛遂疑惑的想道,本想再問,但是這個時候家將通報說鄭國來了。
“鄭先生,時機來了,我打算要你去秦國幫我做一件事情。”
鄭國恭敬道:“太傅請儘管吩咐。”
風浪淡然道:“以先生的判斷,如果秦國要修築一條連接涇水和洛水的渠大概要多長時間?”
“至少需要十五年。”鄭國思索了良久之後,給出了這個答案,雖然他心中不明白風浪為何這樣問,但是他還是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風浪心中明白,歷史上的這條渠是修了十年,但是如今秦國的實力遠遠不能跟歷史上的那個時候相比,再加上如今函谷關已失,秦國勢必不可能舉全國之力來修渠,這樣一來修渠的時間將再次拉長,當然,對於風浪來說,自然是越長越好了,因為這樣一來他成功的把握就越大。
風浪點頭道:“如今范雎已死,秦昭王病危,我相信秦國不久將迎來新一輪的爭權動蕩。鄭先生,你這次隨同毛遂入秦,去投靠一個叫呂不韋的人。此人當年從邯鄲城救走了秦質子異人,如今異人是安國君儲,如果秦昭王死後,安國君即位,異人就是未來的秦王,到那時,呂不韋勢必受到重用,但是他身為衛人,自然將受到秦國本土勢力的排擠,所以你就在這個時候獻出這條修渠的計謀,相信對於極想掌權的呂不韋來說,他肯定不會拒絕的。”
毛遂一聽,反問道:“相爺,關中本就肥沃,如果真的修成了這條灌溉渠道的話,秦國的國力勢必要大增,到時候對我們的威脅將越大,所以修渠一事,還請相爺三思。”
姚賈搖頭笑道:“毛遂,你的反應跟我們當日聽說相爺的計劃時可說是一模一樣,但是你可知道,這一切都是相爺故意設下的一個圈套。修築這樣一條渠道耗費國力,相爺如今讓秦國去修築這條灌溉渠,為的就是將秦國給拉在這上面,好讓我們能夠無後顧之憂的專心變法和對付東北的燕國。如今函谷關在我們手中,只要給我們解決了內部問題和東北的燕國,到時候大軍長驅直入,攻陷咸陽,修成的渠道就只會便宜我們大趙,如此好事,我們又豈能拒絕?”
“但是相爺又如何保證能夠在秦國修成渠道之前攻陷關中呢?”毛遂疑惑的問道。
風浪站了起來,道:“修築這樣一條渠道需要十五年,如果我們不能在十五年內,對內變法成功,使趙國國力日強;對外攻克燕國,一舉掃平東北毒瘤的話,那麼就算我們不渠修這條渠,秦國也勢必將國力大增,到那個時候我們能否抵擋得了秦國的來侵還是未知之數。我之所以堅決要渠修這條渠,除了為拖累秦國國力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要使我們大趙團結,讓所有人都明白,我們必須要在十五年內攻陷咸陽。當然,直到現在,我對前景依然非常樂觀,一切都還在我的掌握之中。”
聽到風浪這樣說,毛遂頓時明白了風浪的用意,也就不再反對了,心中想起了什麼,連忙說道:“相爺,毛遂這次在大梁遇到一個人,其人在魏王面前談兵論勢,言而有物,但可惜因譴責了信陵君這次侵趙的敗舉而遭到信陵君的報復,於是我便將他救回趙國,請相爺接見。”
風浪如今正是缺少人才的時候,他之所以要修那部《軒轅春秋》,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希望能夠藉此為自己招攬人才,然後挑選其中能人,將他們安插在朝中,建立起屬於自己的勢力,另一方面也可以趁此機會提高自己的聲望。其實在充當權臣這方面,風浪還真的應該要跟呂不韋學習學習才行,儘管他現在的形勢比起呂不韋要優越得多,但是歷史上呂不韋的很多措施都是值得風浪借鑒的。
“他叫什麼名字?”
毛遂應道:“沒有姓,單名一個僚,此人精於兵法戰略,著有兵法24篇,近萬言,請相爺過目。”說著,毛遂從自己袖中取出一疊紙稿來,遞到了風浪的跟前。
厲害!風浪的第一個感覺就是,能寫出這部兵書的人,絕對是一個人才。其人在兵書中闡述了戰爭、政治和經濟的關係,提出要以耕織為治國之本,民富則國強,本固則兵堅的道理。而至於統軍方面,其人更是提出了‘安民’和‘勝敵’等有關方面的措施,辯證了‘攻城’和‘守城’的戰術問題。最為重要的是,這個人在書中反覆強調了政治和軍事之間的關係,他認為沒有良好的政治作為基礎,就不可能有強大的軍事力量,而軍事則又是解決政治矛盾的重要手段。
洋洋洒洒近萬字,字字珠璣!風浪感慨的想道。雖然現在在他的身邊有李牧,趙括此等絕世將才,但是能夠將政治和軍事看得如同此人這般通透的,卻沒有一個,看來自己真的需要好好的見一見這個著書之人了。
進來的是個年紀不超過三十的修長男子,渾身濃厚的書卷味中又給人一種凜冽的剛直之氣,靈動的眼睛讓人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智謀,但是那副帶有菱角的面容,泄露出了他內心深處的那股倔強。
“僚拜見相爺!”微微拱了拱身,僚並沒有象其他人那樣對風浪那麼恭敬。
風浪也不在意,問道:“這部兵書是你寫的?”
“不錯!”僚乾脆利落的應道,似乎並沒有因為面對的是風浪這個舉世聞名的用兵大家而謙虛,反而散發出一股異常強烈的自信。
風浪道:“這部兵書我看了,寫得非常好,但是我有一個疑問,你對我大趙如今的形勢有何看法?”
僚立即應道:“如今天下之爭,不出三個國家,分別是趙、秦、魏。雖然趙國剛剛經歷了趙穆之亂,但是我認為最有可能統一天下的就是趙國。至於魏國,內有龍陽君與信陵君爭鬥不休,外有趙、齊、韓、楚四國聯盟的牽制,很難再有所作為;而在趙國奪取函谷關之後,秦國已如趙國囊中之物,只要趙國不犯重大的錯誤,相信奪取咸陽,一舉掃除關中秦勢,並非難事。”
“那你認為,以趙國如今的形勢,應該怎麼做?”
僚應道:“首先應該變法,雖然趙國強大,但是國力不強,如果要想統一天下,就必須求變;其次是用間,趙國強勢終將為天下諸國所嫉,如果各國聯盟反過來對付趙國,到時形勢就危險了,所以要未雨綢繆,應該用財物賄賂各國權臣,間離各國之間的關係,將他們一一分化開來,這樣才容易逐個擊破。第三,雖然秦國和魏國是趙國的心腹大患,但是趙國最應該先剷除的是東北的燕國,燕國猶如趙國背上毒瘤,一日不除,趙國一日難以大展拳腳;最後就是楚國,趙國的地利遠遜於秦國,分別於燕、齊、魏、韓、秦接壤,未免他日被諸國群起而攻,趙國必須和楚國建立牢固的利益關係,南北呼應,將使諸國對趙用兵顧忌頻頻。我相信如果趙國能夠做到上述四點的話,統一天下將不是難事。”
風浪淡然的點了點頭,問向眾人道:“諸位怎麼看?”他的心裏其實正在暗爽,因為僚現在所分析的正好跟他之前所制定的策略是一樣的,而差別就在於用間上,其實這個並不是風浪沒有想到,只不過由於他一直都認為時機沒有,所以還沒有說出來罷了,既然現在僚幫他提了出來,那他也正樂得如此。
眾人早已得知風浪的計劃,如今見僚分析的跟風浪差不多,哪裏會說不好,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風浪大笑道:“既然如此,那麼僚,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大趙國尉!”國尉,相當於是一個國家的軍事參謀,風浪讓僚擔當這一重任,為的就是讓他幫助韓非策劃變法中的軍政改革,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在軍方建立起自己的勢力。
“多謝相爺!”僚哪裏會拒絕,其實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風浪竟然會這麼看重他,一來就給他一個國尉,這倒是讓一直都甚是自負的他對風浪的知人善用感到敬佩,看來這個能夠以雙十便登上趙國相位的天才絕非浪得虛名之輩,而此時僚的心中甚至已經泛起了得遇明主的寬慰感。
待僚謝恩之後,風浪轉對毛遂道:“毛遂,你明日起程前往咸陽跟秦人議和,順便將本相的親筆信函給趙括送去,讓他立即返回邯鄲,準備伐燕大計。姚賈,派人到廉頗將軍的軍中召回廉越,這次北伐燕國,我決定依然由趙括為正,廉越為副。另外你到滋縣去,讓慶舍負責駐守南長城,王翦帶軍返回北疆,全權負責代郡守衛匈奴之責,至於李牧大將軍則準備從側翼呼應趙括伐燕,無論如何這次都要給燕國一個慘痛的教訓,讓他們明白,侵犯我大趙的人都將付出沉重的代價。”
聽到眾人一番商討之後,僚這才明白到,原來風浪早就已經對眼下時局作出了佈置,可笑自己剛才還在他面前班門弄斧,心中不禁尷尬,但是他馬上又想起了風浪對他的看重,心下決定,無論如何都將不負風浪的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