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拍攝
秋風蕭瑟,庭院中滿是被寒風拂落的火紅金黃的樹葉,除了鵝卵石鋪就的小路被清掃得乾乾淨淨雪一樣的潔白,餘下的地方都鋪着厚厚的葉子織就的地毯,美麗而又凄涼。
古老的院落死氣沉沉,就連那些燦爛顏色的葉子也莫名地帶來一絲肅殺之氣,搭配着倒在地上面目蒼白已經沒了氣息的中年人的屍體,讓站在庭院之中,高樓之下的幾個人氣息都不由得變得急促起來。他們一個個攥緊了手掌,指甲都刺痛了掌心,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們擺脫心中的緊張和畏懼。
一個身着青袍的年輕男子半跪在死者的身旁,仔細檢查着死者胸前的致死箭傷,微微地皺了皺眉,“福管家系胸口中箭而亡,箭鏃自斜上而下射穿心肺,一擊斃命。”他用手指蘸了蘸傷口上的血跡,用手揉搓了一下,放在鼻下聞了聞,又檢查了一下泛着藍光的箭頭,這才展顏說道:“血色偏暗,氣味過於腥甜,且帶有密羅花的特殊香味,看來箭頭上還塗有密羅花中提煉的劇毒……這個兇手顯然是一定要殺死福管家不可,除了弓箭,連見血封喉的劇毒都用上了,可見他一定要置福管家於死地。”
“看死者的僵硬程度,應該死於一個時辰前,也就是辰時左右。屍體周圍都是落葉,且落葉沒有被拖動過的痕迹,說明屍體沒有被移動過,這裏就是他死亡的地點。箭矢是自上而下傾斜着插入他的胸口的,這說明兇手是藏身於高處,向站在地上的福管家射箭的。這附近唯一符合兇手藏身條件的就是旁邊的這座高樓!”
年輕人站起身來,神情冷靜,隨手整理了一下衣擺也瀟洒得很,一點也不像是剛剛檢查過屍體的樣子,比起旁邊臉都嚇白了的幾個人,明顯高處不止一籌。他詢問在場的一位年輕公子,“伯出兄,你可知府上的這座高樓有誰進出過?又是否知曉這位福管家平日裏有什麼仇家對頭?”
字伯出的那位年輕公子沉思了一會兒,說道:“福管家向來與人為善,府中無論主人還是下人都與他親近,我實在想不到誰會與他結怨。至於這座高樓……你也知道,家父性喜修道,此樓就是他建來觀星煉丹所用。那些方士們告訴他,煉丹的地方俗人進入會走了仙氣,所以他便在門口上了鎖,鑰匙只有家父他自己才有,未經家父許可,應該無人能進入此樓。”
他剛說完,旁邊的另一位年輕公子插話道:“堂兄,雖說只有伯父那裏才有這觀星樓的鑰匙,可這樓閣到底不是鐵打的,若是有人弄壞了鎖頭或者打破了門窗總還是能進到裏面的,我們還是去那裏查看一下再說吧。”
眾人聽了,都贊同他的說法,派一名下人留在這裏看着死者,其餘的人都走向了觀星樓,打算查看一下觀星樓的鎖頭門窗是否被破壞。
一場戲拍完,什麼觀星樓,屍體,落葉,統統被顧京川從腦海中刪除,他脫離了主角的身份,長出了一口氣,按下了動作捕捉儀的暫停按鈕,連傳感器都沒有卸下來就從廣場中央走回儀器旁邊,查看剛剛儀器接收到的動作情況。
這一場戲人數有些多,從主人到僕人外加福管家的屍體,足足有七八個人,可是演員卻只有顧京川一個。他演完甲還要演乙,演丙,演丁,哪個角色的動作、站位、時間錯了都需要加以調整,再來一遍,就算他的演技很好也足足折騰了一整天才完成了這個鏡頭。
有人覺得拍戲一定很有趣,可以演繹不同的人生,可以說有趣的台詞,還可以到各種風景秀麗的地方出外景,簡直是太美好了。
顧京川覺得會說這種話的絕對不是圈子裏的人。只要是演員,無論是熱愛事業的,還是只為了成名的,沒有一個會覺得拍戲的時候美得和童話一樣,反而覺得很枯燥的估計會佔大多數,哪怕再怎麼喜歡錶演,在拍戲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吐槽幾句的,因為拍戲確實很苦。
大屏幕對演員的要求要比小屏幕高出太多了,相對比只有幾十寸的小屏幕,電影的屏幕最小也要十幾米,在這麼大的放大倍數下,演員的表情動作稍微有一點問題都會顯露出來,完全無法遁形。因為面對高要求,所以哪怕是再怎麼出色的演員也不可能總是一條過的,不是他自己的狀態不對,就是被別的演員拖累,甚至被龍套拖了後腿,演員們免不了要一遍又一遍地演同樣的一場戲,有時候幾個小時都未必能過去。
若是遇到要求嚴格的導演就更難矇混過關了,有的時候幾天時間都過不了一場戲,反反覆復地折騰,還需要充分地醞釀感情。除了疲勞還是疲勞,就只剩下快點過這一個念頭了。
出外景對於演員來說就更是折磨了。在影視城的話,各種配套設施都比較完善,無論是住宿環境還是飲食水平都還在接受範圍內。可是遇到出外景,尤其是到一些偏遠的地方拍攝,周圍百十里都未必有人煙,連住宿都得自己搭帳篷,飲食方面有的吃就不錯了,冷了熱了生了糊了全都得憑運氣,想耍大牌都沒人搭理,哪怕有再美好的風景也挽救不了內心的傷痛。
顧京川拍的這個電影比起那些演員還要枯燥好幾倍。
他一個人需要出演影片中的所有人物角色,連屍體和龍套都得他來演,比起普通的演員多出了好幾倍的工作量。偏偏他作為導演要求還很高,站位不對,表情不對,什麼都不對,反反覆復地自己卡掉自己,結果他就只能一個鏡頭演上幾十遍,不停地更換角色,調整心理,滿足自己的要求。
像這種精分的任性拍影片法除了他這個被夢境折磨得差點精分的人以外,其他的人演估計都會神經錯亂。好在他的精神已經習慣了這種錯亂的形勢了,每個角色入戲和齣戲飛快,不至於把自己折磨瘋。
沒有對戲的人,沒有真實的場景,服裝也不是角色的樣子,也沒有一個專職導演從旁觀者的角度指導自己的演技。這樣的拍攝方法換成其他人,早就要罷工不幹了,可是顧京川卻精神飽滿,樂此不疲。
為了能少花幾個租機器的錢,他現在每天只睡四個小時,剩下的時間大多數都用來拍戲。他只有一個人而已,別說靠譜的助手了,連個能搬個東西,遞給食水毛巾的助理都沒有,一切的一切都得自己完成。演完戲還得干雜活,兼任導演攝像不說連劇務都得自己來做,簡直是把他一個人拆分成幾十個人來用,每天都累得半死。
工作不好做,休息也不容易。
這個居民區雖然廢棄了,好在供能系統還能對付着用,只要用個人終端往機器里充值就不至於為能源和供水發愁。但是顧京川完全不會做飯,一日三餐不能自理,只能天天喝越來越沒味道的營養液來補充能量。每到吃飯的時間他都發誓自己如果賺了錢,一定吃燒茄子吃到飽,可是發完了誓,他還是得叼着營養液苦着臉琢磨下一場戲怎麼演。
在這裏拍戲,晴天的時候當然怎樣都好,可以在房間安心休息。可是到了下雨天,睡覺的時候卻總是會被房頂漏下來的水淋醒。經常是睡了一會兒就要起床接雨水,一整夜都休息不好。
有一次,顧京川實在是太累了,哪怕是房頂滴水都沒有吵醒他,等他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完全泡在水裏了,還因為在水裏泡了幾個小時得了重感冒。
衣食慘淡,忍耐病痛,勞累不堪……顧京川在這樣的環境中卻依然幹勁十足,將全部精力放在了電影上面,幾個月過去了,一點退縮的意思都沒有。
所以說,人這一輩子,最大的動力就是夢想。為了夢想,一切的苦痛都不算什麼,哪怕人們最終失敗了,這些曾經的苦痛也會成為他們人生之中最美好的情景。
夢想是什麼?是一個人一輩子最想要去做,不做的話會終生悔恨的事情。顧京川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麼想的,會不會為了種種原因忘了自己的夢,可是他絕對不會!
在上一世,在他還是一個普通武行的時候,哪怕處於絕望之中的他都沒有想過要退縮。到了現在,他擁有才能,擁有自信,擁有來自平行世界的經驗,就更沒有理由放棄他的夢了。每天都在重複的失敗和絕望都沒辦法擊垮他,現實的苦痛又怎麼可能阻攔他的前進呢?
會因為現實的苦難而磨滅掉對夢想的熱愛,是因為他愛得還不夠深沉。對於顧京川來說,夢想就是他的命,是他快樂的源泉,只要是在追逐夢想的道路上,就沒有苦痛,沒有艱辛,只有美好,哪怕身陷鱷魚潭,也像是坐在童話城堡中一般。拍電影,他不覺得苦,只覺得幸福。
電影拍攝足足花費了顧京川四個多月的時間,這還是他技藝精湛又晝夜趕工的結果,否則就是一整年也未必能完成全部動作的採集工作。
顧京川將機器退回給了租賃店的胖子老闆,軟磨硬泡了很長時間,才讓胖子老闆一臉“我服了你了,求求你別說了”的表情免了他租金的零頭,只收了一萬兩千星幣而已。
“還有。”顧京川走到門口,卻想起了他來租賃店的另一件事,連忙又回頭對老闆說道。
“還有?”胖子老闆打了個寒戰,臉上的肥肉都抖了好幾抖,連忙揮舞着兩隻肥大的手掌驅趕着偽少年,“已經說好了,租賃費就是一萬二了,不可能再便宜了。老弟,你不能讓我一點錢都賺不到吧,你就發發慈悲饒了老哥這一次吧……”
顧京川知道老闆誤會了,也知道是自己剛剛砍價砍得太狠了,不由得摸了摸鼻子,訕訕地一笑,這才說道:“老闆,我不是說租金的事情,是想向你打聽一些別的事。”
一聽和租金無關,老闆乾咳了兩聲,尷尬地笑了笑,收回了揮舞的手臂,陪笑着說道:“咳咳,你想打聽什麼?”
偽少年正色說道:“我想問你,哪裏能買到便宜好用的星腦。老闆你都在這裏開店十幾年了,應該認識幾個賣星腦的熟人吧。”
“你想買星腦來處理捕捉來的影像?”老闆立刻就想明白顧京川的意圖了,他想了想,說道:“你不是有個人終端嗎?用那個也能處理影像啊。”
顧京川十分無語,他難道長得像有錢人嗎?手腕個人終端就像是二十一世紀的流動電話、身份證、□□的一個結合體,也確實可以用於處理文件。可他手腕上的這個這不過是有最基礎的通訊上網功能的基礎版便宜貨而已,唯一的優點就是儲存量足夠用,又不是帶有全息投影屏幕,計算能力強化過的高級貨,就像是黑白屏老人機pk蘋果6s一樣,有可比性嗎?
再說了,就算是高級貨的個人終端,畢竟沒辦法和星腦媲美,屏幕的顯現水平和計算能力都相差太多了。用它做個小視頻也就湊合著用了,那它來正式做電影不是開玩笑呢嗎?做的好就見鬼了。
胖子老闆看到顧京川無語的表情,咧了咧嘴,趕緊把前面的話岔過去,“光是用星腦還不夠吧,你想要輸入人物形象和背景畫面的話至少還需要一個連接頭盔才行。”他盤算了一下,這才說道:“現在市面上能滿足你要求的專業星腦加上連接頭盔,至少也得三四萬塊錢……”
顧京川皺了皺眉頭。他手上的錢在這四個月裏面已經消耗了不少了,哪怕他再怎麼省吃儉用,這四個月也花費了他兩三千的生活費。現在,他滿打滿算也只有三萬五千星幣,不要說以後的開銷,就是現在他都沒有足夠的錢買設備。
他想拍的這種電影,全靠後期合成,如果沒有星腦的輔助,他前期做的事情就算白費了。四個月的努力全部打水漂,這是顧京川萬萬不想看到的。
胖子老闆看到顧京川不說話了,也知道他囊中羞澀,沒有那麼多錢。他又想了想,說道:“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
“有什麼辦法?”顧京川看似平靜地問道,實際上心裏就如同被火焰燒過一樣。
“全新的買不起就買二手的好了,”只要不提減租金,胖子老闆就相當熱心,“現在的年輕人就知道趕時髦,個人終端恨不能三個月一換,和換牙刷的周期都差不多了,就連星腦都恨不得天天用新的,稍微落伍一點兒都不肯留着。普通人是這個樣子,就連專業人員也沒好到哪裏去。二手的星腦遍地都是,偏偏沒人肯買,只願意追求新產品,一手貨。”
“他們不肯買也好,二手的星腦也就變便宜了。你去問問賣二手星腦的店鋪,說不定能淘到便宜一些的。”老闆在顧京川的個人終端上輸入了一個地址,“這是我一個熟人開的店,負責星腦維修,兼賣二手機器,你可以去看一看,試一試。”
顧京川看了看地址,距離租賃店沒有多遠。他感謝了一下胖子老闆,向那家店鋪走去,打算試一試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