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記者會
隔空罵戰，這個詞在二十一世紀顯然是偏向貶義的，到了宇宙歷倒是變得中性了起來，和隔空喊話的意思差不多，沒有什麼明顯的褒貶的意思。
網絡時代，為了追求眼球效應，文章的標題一向是怎麼誇大怎麼來，所以隔空罵戰這種標題也只能算是一般般而已，不至於惹得觀眾們反感。
聽到有大新聞，所有的記者都不由得直起了腰板，眼神也充滿了光彩，整個人都變得神采奕奕，只等着顧京川繼續往下說。
記者就是看熱鬧不怕事大的一群人，顧京川早有體會。他沒有因為記者們的變化而緊張或者高興，依舊保持着最初的從容的表情，開始駁斥娛樂圈的帖子裏對他的每一條指責。
首先，娛樂圈說他破壞了電影藝術，破壞了電影傳統，以科技形式來踐踏電影，使得電影喪失了傳統的美感。對於娛樂圈的這具譴責的話語，顧京川的回答是——“不敢苟同。”
“這世界上任何一種藝術形態和文化形式的誕生、發展乃至於消失，都來自於科技的進步和人類思想上的改變，正是變化推動了藝術的發展，使得藝術更加成熟，更加長壽。沒有一種一塵不變的藝術，地球時代沒有，宇宙歷也不會有。”
“人類發明了燒制陶土的技法，所以有了陶瓷。人們找到了新的顏料和釉料，驗證了新的工藝，才使得陶瓷的品種增多，藝術得以革新發展。從最開始人們只能用雙手來捏胎，到後來有了拉坯、注漿等等不同的新技術。從最開始人們只能用木柴來燒窯，到後來有了能更好控溫，成品率更高的煤窯，氣窯，電窯，到了現在的能源窯……瓷器的發展正是由於有了新的技術加入才得以更好的發展，數千年來依然被人們追捧，在不同的時代都能煥發青春。”
“又比如說繪畫，在人類誕生之初便已經產生，在筆墨絲絹發明之後逐漸為人所習，可是一直難登大雅之堂，被貶為匠人之事。直到唐宋之時，人們的觀念演變，文人墨客加入到繪畫的行列，才使得繪畫逐漸演變為藝術，得到民眾的普遍認可。工筆細描，寫意瀟洒，水墨淡雅，調色鮮艷……不同的技法成就了不同的流派，而不同流派殊途同歸，共同推動了繪畫的發展，可見黨/同/伐/異是要不得的。到了近代，鉛筆畫、油畫等新的藝術形態傳入了花國，花國人難道因為它們不是傳統的，就不承認它們是藝術了嗎？”
“電影本來就是科技的產物，是在地球歷公元十九世紀才在米蒂國產生的技術，它原本就不是花國的傳統，何來我的電影破壞了花國傳統這一說法呢？至於說將特效技術加入電影，早在地球歷的二十一世紀就已經成為了常態，花國的電影哪怕是文藝片也有不少會選擇適當地加入特效技術，這說明特效本來就是我們花國的傳統，我將傳統繼承來了，並且進一步的發揚光大，又有何不對呢？”
“如果真的全都要遵循傳統，不允許有一絲一毫的改變，那麼現在娛樂圈拍電影應該使用1888年米蒂人愛迪生髮明的古老機器才對，又為什麼放棄了膠片，改用新科技呢？我們都拍黑白默片不久好了嗎，又為什麼要追求更高的像素，更貼近現實的聲音呢？既然大家使用的都是新科技，又都將其融入了電影之中，誰又比誰高貴，誰又比誰傳統呢？”
顧京川的這一番話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紀，雖然可稱得上振聾發聵，內容上倒是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可是放在宇宙歷時代，他的這番話就必須稱得上引經據典，博聞強識了。聽得下面坐着的記者一愣一愣的，就連他身邊的公關人員都被他的學識嚇得不輕。
顧京川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他挑了一下眉毛，開始駁斥下一條，關於電影中的武打戲全是花架子，是對花國傳統武術的侵犯的內容。
“花國的武術延續數千年，流派眾多，到了地球歷的競技體育時代，為了發展全民競技體育，我國就將武術也劃歸了體育的範疇。所謂‘止戈為武’，不以殺人傷人為武術的唯一理念，而是將鍛煉身體，突破人體極限也併入了武術的思想之中。”
“武術，在熱/兵/器盛行開來的年代註定了沒辦法再現冷兵器時代的輝煌，如果想要武術繼續發展下去，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褪色，就必然要將它從單純的以殺傷人命為目的的理念中解救出來，灌輸給它新的思想，賦予它新的精神。因此，地球歷的花國就出現了表演武術、競技武術和傳統武術這三種不同而又並存的武術形式。”
“那個時候的花國，很多民眾都會一種名為太極拳的武術，但是掌握了此套拳法殺傷他人的攻擊手段的人卻百中無一。可是作為一種特別的鍛煉方法，太極拳卻和標槍、鐵餅這類原本用於殺人，後來轉變為競技體育的技術一樣，讓更多人體會到了它一起一落之間的魅力和蘊含其中的道理。”
“由此可見，將沒有殺傷力的武術指責為花架子，難免有些過於片面了，也不夠遵循我國一貫的包容並濟的傳統。更何況，誰說《鳴泉》中的武打戲就沒有殺傷力了？”
顧京川話音剛落，下面的記者就都吃了一驚，難道那些帥氣炫酷的武打動作是真的有殺傷力的？他們精神一凜，死死地盯着台上的顧京川，看他下面要說什麼。
顧京川本來就練過傳統武術，只不過後來當了武行，就變為習練表演套路而已，再加上他記憶之中還有在武俠世界當魔教教主的經歷，編出來的武打動作又怎麼可能只是花架子，沒有真材實料呢？
他一招一招的解讀起來，電影之中的哪個揮拳的動作取自武當掌法，哪個劈掌的動作取自少林刀法，哪個踢腿的動作取自崆峒腿法，哪個扭身的動作取自崑崙步法……在歷史上，這一招曾經擊潰過哪一位武林高手，宇宙歷時代又有哪一位武術大師曾經點評過這個招式。
他還現場比劃了一下電影之中太史敬這個角色使出的一招虎爪手，直接就將即迅網準備好的一個作為道具的蘋果捏得粉碎。看到這一招看起來輕飄飄，實際上充滿殺傷力的招式，不少記者都咽了口唾沫，發自內心地承認了武戲動作的威力。
“至於說《鳴泉》之中的園林建築、繪畫藝術、書法藝術、瓷器藝術和服飾文化與歷史不符……我只能說批評我的人對於花國的古代藝術了解的太過片面，沒有深入研究過，所以才說出了這樣的話來。”
顧京川身後的全息屏幕播放出了《鳴泉》電影中的一些畫面，他指着上面的景象不假思索地就說明此處建築屬於古花國哪裏的園林風格，這裏的磚雕，木雕又代表着什麼含義，大致出現在花國的哪個朝代，傳承到現在又有了什麼樣的變化。為什麼鳴泉山莊不能用朱漆的大門，也不能在門上釘上銅釘，又為什麼現在常見的石獅子，卻不能放在山莊門口……
畫面轉變，他隨手就指着畫面中掛在牆上的書畫作品，點明它們的創作者是哪一位名家，他出自古花國的哪一個朝代，擅長於哪一類的書畫，風格上又與別人有什麼不同……
陳設瓷器他則說明了瓷器的窯口是哪一個，這個窯口是什麼朝代開始出現，又在什麼時候興盛起來的，上面的圖樣有什麼講究，用的是哪一個典故。這個窯口的瓷器在什麼時候失傳，又於何時復燒成功，美在哪裏，為什麼為歷代文人所推崇……
他很隨意地介紹起不同身份的人物穿着的服飾為什麼不同，不同的階級和身份要穿什麼樣的衣服。什麼顏色可以穿，什麼顏色又要避諱，在哪個季節可以這樣穿衣，下一個季節又要換新的服飾。福管家哪怕再有錢也不能穿綢緞的衣服，而性格古板的太史平在秋天則必然會穿符合季節特徵的白色……
不光是坐在下面的記者，就連在網絡上看直播的網友們都忘了時間的流逝。他們從來不知道一部電影而已，竟然可以蘊含著這麼多古代花國的文化，更不知道顧京川這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竟然可以像專家教授一樣對歷史文化侃侃而談，而且有理有據，引經據典，讓他們這些本不愛學習的人聽得如痴如醉，不忍打斷。
顧京川並沒有太過深入的講解，大致上說了說就開始轉移話題，駁斥《鳴泉》會使青少年模糊道德認識，增加犯罪率的那段話。他的答案是——“這完全是無稽之談。”
顧京川舉了個例子，“我國在地球歷時代曾經有過被稱之為四大名著的四本小說，這個想必在座的諸位以及屏幕前的觀眾朋友們都是知道的。那麼大家也一定知道這四本小說講了什麼樣的內容。”
“《三國演義》《水滸傳》的故事之中都包含了戰爭和殺人，《西遊記》裏面還有妖怪吃人的描述，至於《紅樓夢》，雖然內容上溫和了一些，可是裏面也有逼死人命，擾亂公堂、放高/利/貸，這樣的犯罪內容。這幾本書已經流傳了幾百年了，至今依然是中小學推薦學生閱讀的書目之一，難道教育學家們就不用擔心學生們看了這幾本書以後會增加犯/罪率了嗎？”
“又比如說某某法制節目，是國家推薦民眾觀看的網絡節目之一，已經在國家網播出十幾年，推出數百期了。每一期講述的都是一些犯人怎樣違法犯罪，又怎樣被警察抓捕歸案的事情。全國觀看過這個節目的人難以計數，大致來說也超過三十億人次了，難道這些人看了這個節目就都學壞了，模糊了道德認識，喪失了正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了嗎？”
“不是這樣的吧。”顧京川搖了搖頭，下面的記者也不由地跟着他搖起頭來，“他們觀看了法制節目，不是變壞了，而是從中受到了教育，知道了不能違法，不能犯罪，遇到了問題要冷靜，不能爭勇鬥狠，要堅信正義必將戰勝邪惡，一切罪行的真相終將大白於眾。這和《鳴泉》的主旨又有什麼不同呢？”
“兇手被捉住，案子被破解，正義至上，邪惡必敗，這難道不是《鳴泉》這部電影告訴大家的道理嗎？這個道理是有些人無論如何也歪曲不了的事實，也是他們斷章取義沒辦法掩蓋的真相！”
“有些人稱我的電影充斥着爾虞我詐，勾心鬥角，這一點恕我不敢苟同。可是在現實生活中正是這些人卻在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地污衊我的電影的。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做，可我要說，這個社會是充滿着公平和正義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事情已經不屬於這個時代了。孰是孰非人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只請他們自重，不要因為不恰當的言行而損害他們自己的名譽。”
即迅網安排的記者會並沒有自由提問時間，但是大部分記者都沒有什麼怨言，因為顧京川的發言相當震撼，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是誰都知道他話語中“不敢苟同”“需要自重”的人是誰。這次的新聞絕對可以登上頭版頭條！
儘管直播權被即迅網搶去了，沒能得到獨家消息，可是就憑顧京川說出的滿含火藥味的話語就知道他和娛樂圈之間的大戰還沒有完。之後這段時間有的是熱鬧可看，他們還擔心搶不到獨家新聞嗎？
不要以為新聞媒體就不講究共贏，有的時候他們也是要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競爭需要，合作也需要，有了即迅網的這次記者會，他們這一兩個月都不用擔心沒有頭條了……
即迅網的高層們也看了傳回來的記者會直播，雖然也很贊同顧京川駁斥娛樂圈的話語，但大多數人都覺得顧京川還是太年輕氣盛了一些。看似沒有說透，其實內里已經將人得罪透了，難免有些不夠圓滑。
康言知道了顧京川在記者會上說了什麼的時候卻微微一笑，沒有把其他高層的話放在心裏，他並不覺得顧京川這麼說有什麼錯，反而覺得他這麼說就對了。
圓滑也是需要講究對象的。對於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的對手圓滑一點當然是有好處的，互相留一點餘地，以後才好相見，未必沒有合作的機會。可是顧京川和娛樂圈之間是這樣的關係嗎？
娛樂圈的人恨不得顧京川死掉才好，恨不能將《鳴泉》踩在泥里永世不得翻身。都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顧京川還留什麼餘地？留給誰看呢？
他留了餘地，觀眾們也未必為此高看他，反而會給娛樂圈留下喘息之機，說不定還要藉機反咬他一口。與其被人欺負到死，還不如將對手先弄死。顧京川的做法非常正確，異常老辣……
一個年輕人，比他手下那些四五十歲的高管做事還有分寸，想的還周全……這樣的人絕對不能成為即迅網的敵人，交好才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