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004 姐姐玉蘭
陳家乃大楚王朝的名門望族之一,其當家掌權者為陳瑾儒,他年輕時是為太學院太傅,教皇子念書,當今皇帝楚元帝就是他的學生,楚元帝對陳瑾儒很是信服,登基后不久便封他做丞相。陳瑾儒有兩個嫡子,長子陳季修,次子陳季然,二人從小飽讀詩書,之後考取功名,入朝為官,一個是戶部侍郎,一個是大理寺卿,一時間,陳家風光無限。
陳季然還不到不惑之年,且保養得當,身材高挑,表面上看像是才三十齣頭,其原配徐氏徐嫣乃金陵人士,是大楚國數一數二的大商戶徐家的嫡么女。話說楚元帝還是皇子爭奪皇位的時候,娶了陳家的嫡長女為庶妃,從而獲得了陳家財力上的大力支持,陳季然娶徐氏徐嫣,算是與其拉攏結盟,共同支持楚元帝登基。
陳季然去陳遠陌的院子探望時,已經是晌午時分,陳遠陌正在用午膳,他大病初癒,只能吃些清淡的青菜小粥。見着陳季然來了,連忙放下碗筷,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陳季然對他的態度一直很冷淡,前世的陳遠陌無論多麼用功努力,多麼奮發上進,陳季然也不會誇讚他,相反的,他的成就越高,陳季然的臉色就越難看。那是的陳遠陌不知道陳季然一直在質疑他的血統,他只認為陳季然很嚴格罷了,不都是嚴父慈母么。
“父親,您來了。”陳遠陌眼裏湧出期待的神情,宛如前世那般,如此的敬重着這位所謂的“嚴父”,“我病好得差不多了,讓您擔心了。”陳遠陌盡量讓自己表現的跟前世一樣,他表面上依舊是那個一心想得到父親認可的兒子。
徐氏的身體本就不好,這兩年更是病卧在床,今年春季徐家還專門請了德高望重的老御醫來把脈,老御醫說徐氏身體被掏空了,大概能活到明年春季。陳遠陌本想着陪伴自己的母親好好的度過最後的一段時光,可誰知這年夏天,徐氏就離開了。
“嗯。”陳季然點點頭,他坐在陳遠陌的床邊,淡漠而疏離:“我知道,你母親的去世對你的打擊很大,但你也要注意身體,別把自己弄垮了。”
“是,父親。”陳遠陌輕輕的低下頭,用餘光打量着陳季然的神情。前世的他由於陳季然這種偶爾的噓寒問暖而倍感欣慰,所以沒有察覺到陳季然對徐氏的死一點都不傷心難過,甚至根本不在乎。而今生,陳遠陌將陳季然的這副嘴臉盡收眼底。
一日夫妻百日恩,石頭能都捂熱的,更何況徐氏是陳季然的結髮妻子,陳家在財力上,沒少從徐氏的娘家獲得支持,徐氏也是個賢良淑德的女子,只是陳季然一直對當年徐氏被擄一事而心存芥蒂,無論表面上維持的關係有多好,其實內心裏早就對她冷淡下來。
陳遠陌認為,徐氏是不知道陳季然嫌棄她的,再怎麼說陳季然也要顧忌徐氏身後那富可敵國的陳家。
本來兩父子之間交流就少,此時更是無話可說,陳季然稍微坐了一會,就不想再呆下去了,他道:“那你好好養病,我還有奏摺要寫。”
陳遠陌點點頭,支撐着身子,說道:“父親您慢走。”
陳季然起身扭頭離開,這時恰巧遇上從外面進屋的元寶,元寶恭敬的給陳季然打了招呼,陳季然掃過一眼,只見元寶雙手捧着個匣子,那匣子不大,是上等的紫珊木雕刻而成,上面鑲嵌着紫色的琉璃石子,做工精緻。元寶的袖子將那匣子遮着一半,陳季然依舊看得清楚。
陳季然心裏一跳,卻沒有表現在臉面上,他點點頭,讓元寶進屋。他繼續朝門外走去,只是不知不覺之間,放慢了腳步。
身後傳來陳遠陌與元寶的交談聲。
“少爺,這東西拿來了,是夫人身邊的劉嬤嬤交給我的,說是如果夫人不在了,就將這匣子交給你。”說著,元寶雙手將匣子送上。
陳遠陌見頭也不回往外走的陳季然的身影,微微的翹起嘴角,卻說著與其表情完全不符的話,“我累了,這東西先隨便找地方擱着吧,”
“那我把匣子放在裏屋那柜子上的錦盒裏了?”元寶徵詢意見。
“嗯。”
葬禮當天,一大早的,馬氏專門又來探病,她見陳遠陌病懨懨的躺在榻上,心疼不已,囑咐陳遠陌別下床走動了,免得病情加劇,陳遠陌點頭答應,當著馬氏的面喝下藥,沒一會就閉上了眼睛。
馬氏以為陳遠陌已經沉沉的睡去,便放心離開。誰知他前腳剛走,陳遠陌立刻睜眼,拿起床腳的痰盂,扣喉嘔吐,將喝下的葯全都吐出去,直到都開始吐酸水了,才肯罷休。
緊接着他立刻掀開床被,站起身子,由於起身過猛,病還沒好,頭有些暈眩,他扶着床榻,盡量讓自己別倒過去。
端着早膳的進來的元寶見狀,連忙將手裏的東西放下,跑去扶着陳遠陌,“少爺,您怎麼起來了?馬姨娘不是讓您好好養病的嗎?”
有人攙扶着,陳遠陌才算沒有倒過去,他轉頭看見身邊元寶焦急的眼神,心裏微暖,他差點忘了,府中除了母親和姐姐外,還有一個關心他的人,這個人就是元寶。前世分家之後,元寶追隨他,去他的府里做了管家,皇甫恆下令抄他的家時,元寶第一時間站出去跟門外的官兵周旋,希望可以拖延時間,讓陳遠陌有機會逃走。可皇甫恆根本沒打算放過陳遠陌府邸里任何一個人,圍捕的官兵二話不說,就拿劍把元寶給砍了,衝進府內,捉拿陳遠陌。
陳遠陌站直了身子,他知道元寶是可以信任的人,他道:“我沒事了,你鬆手吧。”
“少爺,您要是想在桌邊用早膳,也先披件衣服吧。”元寶嘮叨着說道:“您的病可不能再加劇了。”
“我沒事的,”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其實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躺了這些天,身子骨有些不利索,陳遠陌擺擺手,道:“去把我的喪服拿來,我要更衣。”
元寶本想勸阻,可去世的畢竟是主子的母親,主子想去送她最後一程,也是人之常情,“是。”元寶說著,就去裏屋為陳遠陌將喪服取來,服侍他穿上。
陳遠陌穿好衣服后,抖抖衣角,然後向元寶道:“我就不在屋裏用膳了,我去找姐姐,你在院子裏守着便是。”
陳府是大家族,陳季修與陳季然還沒有分家,為大房與二房,與陳瑾儒住在一起。陳府府邸處於繁華地段,佔地廣大,其主要分為外院,中院與里院,外院是平時接待賓客時所用,中院的各個院落住的是陳家的少爺,而陳家的女眷們自然是住在里院了。陳遠陌抄小路走進里院,朝陳玉蘭所住的瓊蘭院而去。
陳季然有四個女兒,分別以梅蘭竹菊起名,陳遠陌的姐姐排行第二。陳玉蘭作為陳家二房的唯一嫡女,比陳遠陌大一歲。她是那種很傳統的深閨女子,溫婉可人,秀外慧中,是個內向的性子,除了那些上流權貴們所必要參加的宴會外,陳玉蘭很少出門。
陳遠陌走進陳玉蘭的院子,不等屋外的小丫鬟通傳,就掀開廂房的帘子,走了進去。
此刻的陳玉蘭穿着喪服,坐在廂房的外屋,對於陳遠陌的突然到來,吃驚不已,她連忙從床榻上站起身子,走了過去,滿是擔憂的說道:“遠陌,你怎麼來了?不是病着嗎?”她扶着陳遠陌坐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好像還有一點燙,怎麼不好好休息呢。”
陳遠陌沒吭聲,他抬頭看着自己的姐姐,陳玉蘭是個美人,五官精緻,皮膚白皙,在達官貴人的宴會上的女眷之中,她總是默默無聞,很少說話,只不過偶爾間那溫婉的一笑,讓貴公子們心動不已,她及笄之後,不少人前來提親,可陳家一直在從中選擇,一個對自己家族利益最大的世交來聯姻。
前世的陳遠陌因為生病,而沒有出息徐氏的葬禮,所以那期間也沒見到陳玉蘭。如今看着陳玉蘭憔悴的模樣,母親的死對她的打擊更大吧,如今反而還要她來為自己擔憂。
前世的陳玉蘭死得很慘很慘,由於徐氏的早亡,父親的不管不問,弟弟的漸行漸遠,陳玉蘭在陳家幾乎沒有了依靠,馬氏從中作梗,讓陳玉蘭嫁了兩次,第一次,讓她背負着克夫的名頭,臭了名聲,第二次,讓她斷送了性命!
陳遠陌被皇甫恆關押之後,所有人都與之劃清界限,惟獨陳玉蘭為他東奔西跑,搭上所有的嫁妝,求人找證據,只為幫弟弟脫罪,可她畢竟只是個深閨之中的弱女子。陳玉蘭的丈夫為了向皇甫恆邀功,第一時間將她出賣,在皇甫恆的默許之下,陳玉蘭被騙至軍營,被充當官女支。
陳玉蘭在軍營里被折磨了整整半年,直到看守她的人有所鬆懈之後,她逃了出去。可還沒跑過多遠,就被附近巡邏的士兵發現,因為天色太黑,對方以為她是敵兵探子,直接舉刀向她衝去,當場砍下她的腦袋!
陳遠陌被關在宮內的暗室里,做成了人.彘,那時的他還是清醒的,直到有一天,皇甫恆再度出現,身後跟着的太監戰戰兢兢的捧着個托盤,托盤裏的東西被布子掩蓋着,看着像個球狀物。
那太監走到陳遠陌面前,那托盤裏的東西丟了去,只見從地上滾來一個人頭,是陳玉蘭!這讓陳遠陌當場崩潰!
回憶起前世的事情,陳遠陌盯着陳玉蘭的脖頸,那裏沒有傷口,沒有裂痕,他的姐姐還在。
“遠陌,你怎麼了?”陳玉蘭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問道:“我脖子上有什麼東西嗎?”
“沒什麼,”陳遠陌搖搖頭,現在的他只有十五歲,還不能表現的太成熟,免得被懷疑,於是陳遠陌故意裝作氣悶的口吻,說道:“蘭姐姐,我都生病了,你怎麼不來看我?是不是不疼我了?”
陳玉蘭笑着點了點陳遠陌的額頭,原來弟弟是在跟他撒嬌呢,她解釋說道:“其實我也想看你來着,都走到你院子門口了,碰見馬姨娘,她攔着我不讓我進去,說免得我被傳染也病了,她當時說著說著就掉眼淚,又說代替娘照顧我們之類的話,我不好駁她的面子,便想着過幾日再去。”
陳遠陌聞言,心下瞭然,原來馬氏從這一刻就開始挑撥他們姐弟的關係了,前世的自己,因為陳玉蘭沒有來探病,生了她好長時間的氣。
“以後別聽馬姨娘呢,我可就你一個親姐姐,以後在陳府就咱倆相依為命了。”陳遠陌故意說的可憐兮兮的。他不想讓陳玉蘭接觸到人心的險惡,希望她永遠都是那麼單純潔凈,開開心心,幸福平淡的過完一生,為她擺脫前世那悲慘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