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聖旨到
婢女斜雨,自來都是低眉順眼,墨緋身邊去了夜鶯后,近身伺候的唯有白鷺和苦媽兩人,和堂便撥了斜雨過來。
即便後來墨緋將斜雨提為貼身伺候的婢女,斜雨也是個話不多的,且又白鷺和苦媽在的時候,她都不靠攏墨緋身邊。
然而,今日這人卻實在古怪。
墨緋停下手裏的動作,定定看着斜雨,倏地笑道,“既然如此,一見又何妨?”
似乎沒想到墨緋會鬆口,這等出乎意料的變化讓斜雨一愣,不過很快她又反應過來,繼續擺出謙卑的姿態,“是。”
墨緋不曉得余婉這時候上門是所謂何事,但總歸都不會是好事,她到了待客花廳,就見一身湖綠衣裙的余婉雙手疊放腿上,安安靜靜地坐在那。
許是聽見腳步聲,她抬起頭來,微微笑道,“沒有請帖,突然造訪,還望太子妃海涵。”
墨緋意有所指地瞥了身後跟着的斜雨一眼,冷笑一聲,徑直到主位坐下,不帶好顏色,“如若本太子妃不海涵呢?”
余婉並不為墨緋這樣的冷意所惱,她偏了偏頭,帶出未出閣少女才有的天真來,“那小女子唯有希望太子和太子妃都是個大度的,容婉這點無狀。”
“哼,”墨緋哼了聲,她眸帶冷光地盯着斜雨,像是出鞘的刀劍,帶着凌厲的風霜,本太子妃倒不知,余家手伸的這般長是想幹什麼?”
她不等這話說完,復又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斜雨面前,待最後一字方落,她提起裙擺。動作快又狠地踹了斜雨肚腹一腳。
那一腳,可謂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氣,疼的斜雨趴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余婉猛地站起,她似乎從沒見過哪個女子敢做出踹人這樣十分不淑女的舉止來,同時又覺得墨緋是在打狗給主人看,十足的下馬威。
墨緋冷眼望着余婉,“你該慶幸。你姓余。”
那黑白分明的眸子,比常人都大一圈的眼瞳,冰凌凌地看過來。叫余婉背心止不住的發涼,她張了張唇,想說什麼,卻像是失聲了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墨緋抖了抖裙擺。漫不經心的道,“現在,余大姑娘該說,今日所為何來?”
余婉苦笑一聲,她面帶頹然地坐下,好一會才緩緩的道,“我對他們說,太子妃也不是個好相予的。可偏偏他們皆認為,一個女子。還是個出身匠人的,哪裏需要應對,我只要過來將太子妃拖在手裏,即便太子登基,轉頭要對付余家,也需要多做考量。”
“一個家族的興衰,卻要靠族中的女子來支撐,這樣的家族,離沒落還有多遠?可惜,那等蟻蟲苟苟,又懂得什麼?”
余婉說著說著,就如雕塑一樣沉寂下來,這個像春花般嬌艷年紀的姑娘,誰又曉得,她的心思,實際卻是如海一樣晦澀。
墨緋靜靜聽着,心裏瞬間就明白過來,從前余家有個受帝后寵愛的安慶公主,且當朝皇后也是出自余家,故而不出意外,余家還能興盛個好幾十年,然而豈料一朝變幻,皇帝駕崩,接下來就是太子繼位。
可這太子卻是對余家並無好感,甚至於說是惡感,余家的人便慌了,生怕新帝上位,第一件事便是清理外戚專權。
榮寵了好幾代的余家人,哪裏還能忍受手中的權被收回去,眼下恐是有滅族之禍,還在貪戀那點權勢,是以才在這個關頭,不惜動用斜雨這個埋藏頗深的釘子,讓余婉進門,引她出來,也好鉗制於她,從而讓太子顧忌。
想通關節,墨緋只覺得這余家人除了青松先生和余婉,怕一個個都是被祖上的富貴迷了心智去,竟自個作死。
“既然太子妃已知曉,”余婉似乎整理好了心緒,她再度開口,口吻自曬,“婉,任憑太子妃處置。”
墨緋一拂袖擺,她本就無事,且心裏到底還是在擔心尤湖,倒不如襯了余家的意,想必日後從高處瞬間跌落谷底的滋味十分好受。
她整暇以待坐下,端起案几上的茶盞,輕飄飄地呷了口,好一會才道,“處置?我處置你有何用?說到底,你也不過是一枚棋子,還是枚有反骨的棋子。”
“我不動手便罷了,若動手么,”她說到這頓了頓,眉目蕩漾出灧瀲的艷色來,叫那張初初清秀的臉,瞬間奪目起來,“自然是剁了下棋人的手。”
余婉叫一個“剁”字驚的嬌軀一顫,她睜大了眸子望着墨緋,好半晌才道,“能與太子並立而站的女子,又哪裏是尋常的,可惜……”
總有很多人看不明白。
未完的話不用再說完,心知成事在天,余婉便是再憂心餘家,那也是無能為力。
兩人一時無言,整個花廳安靜下來,墨緋就又覺得有點難捱了,她坐在那,面無表情,可總會忍不住就去想,不知宮中是何情形?尤湖還安全否?是否一切都不順利?
可一轉念,她又覺得自己想的太多,尤湖那樣的人,心機深沉,又有誰能及?從前在大殷為質,那樣危險的時候都過來了,況殷九狐也死了,終於能正大光明的站於人前,沒道理這次手握重兵還會輸。
她好像關心則亂,想的過了。
墨緋暗自搖頭,尤湖何時在她心裏有了這般的位置,她竟毫無所知,這樣脫離她控制的事,自來都叫她所不喜。
是以,她心裏忽的惴惴不安起來,又有片刻的失措,對男女情愛的陌生,以及見過太多的怨偶成恨,她其實,不太敢放心大膽的去接受一個人。
而尤湖還是個手段層出不窮的,若她將真心交付,誰又能保證,對方就會同樣以誠待之,若有一日反目成仇,她約莫只能玉石俱焚吧?
她眉尖蹙起,手中的茶盞涼了亦不可知,更是已經忘了花廳里余婉還在。
余婉從始至終都在悄然打量墨緋的神色,見她眉目淺淡,那張並不傾城,卻十分耐看的臉,以及一雙見之不忘的眸子,好似歲月在她身上凝固,帶出安寧而祥和的氛圍。
她並不能在墨緋臉上看出什麼,雖從她眼底瞧出了思緒萬千。
當天晚上,余婉並未回府,反而陪同墨緋用膳,又被邀到廂房安置。
一直到第二日卯時,天還沒大亮,就有太監尖利的嗓音唱喏起來,“聖旨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