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殿下是個念舊的
九皇子殷九狐,在南齊來說,歷來都是頗為神秘的人物,傳言其相貌俊美無雙,蓋因母妃乃地位卑賤的宮女,不受帝王寵愛,小小年紀就以質子身份遠遊大殷,這一去,便是好些年頭。
久遠到,紫禁城已經沒人記得他,一直到去年年末,冬雪肆意中,有人親眼看見一襲暗紅華服,眉目風華無雙,一身貴氣的男子進了城門,然後沒幾天,就從皇宮之中傳出九皇子回歸的消息。
一時間,宮廷震驚,勛貴嘩然,世家詫異,百姓好奇。
世人皆以為既是質子,以不甚磊落的手段逃回故國,九皇子多半狼狽不堪,更論大殷若與南齊交戰,那殷九狐便是千古的罪人。
便是朝堂之上,對九皇子的看法也是褒貶不一,有言當送回大殷,繼續為質,以修兩國之誼,也有論與大殷恰是撕破臉面的時機,趁機讓三國亂起來,渾水摸魚,方有一統三國的希望。
勿論哪種說法,當九皇子殷九狐自請率軍鎮守大殷南齊兩國邊境之際,所有的揣測與流言便煙消雲散。
其他幾位皇子,各自是何心思不提,多半都只是冷眼旁觀,不吝下手讓殷九狐死在邊境亂軍之中才好。
但,數月過去,殷九狐不僅沒死不說,還屢立奇功,將大殷來犯之軍狠狠地趕回去不說,還趁勢佔了那麼一兩城。
南齊帝王似乎這才看到自己這便宜兒子的不世之才,雷霆恩澤皆是雨露,雷霆之後,殷九狐迎來了帝王的恩澤。
手中掌管數萬兵眾,朝中讓一半的群臣信服。南齊幾位皇子相較之下,誰也擋不住殷九狐的鋒芒。
墨緋才進南齊紫禁城,人坐馬車裏,簾沒撩,就聽外面依稀傳來有關九皇子的傳言,她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對面半靠在紫藤紋月白色軟枕上的男子。就道。“九皇子殿下好生威風,小女子這才進城,就聽聞如此讚譽。當真是讓人心生慕艾。”
單手撐頭的尤湖不甚在意,“那是殷九狐,實非小生,不過能讓姑娘慕艾。就是讓小生立馬去死,那也是值得的。”
似乎還嫌這話說的不夠直白。尤湖又多加了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原本十分臊人的話,到墨緋這。她就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並不接話頭,要旁人。多半只覺此人十分無趣的緊,沒半點女兒家該有的嬌羞與風情。可尤湖看上的,還就是這樣的墨緋,也只有他才曉得,她心頭多半又轉着什麼心眼,不吭聲,就一定是牢牢的記着,待合適的時候找補回來。
頗為有卧薪嘗膽的風骨。
不大一會,馬車停了下來,墨緋眼見尤湖又將他那張五官很是普通的麵皮覆在臉上,還悉悉索索地換了身書生青衫,連同髮髻上的玉冠也給扯了,隨意拿一竹簪插上了事。
如此妥當后,他朝墨緋笑了下,率先下馬車,適才撩起帘子,手臂伸過去,示意墨緋搭着下馬車。
墨緋挑眉,蔥白玉指輕輕搭在他臂上,裙擺搖曳如水,紋綉富貴牡丹的錦緞面繡鞋尖上嵌着的拇指大小南海珍珠顫巍巍一動,她人就已經安穩着地了。
威風凜凜的石麒麟,朱紅烤漆的大門,上掛字跡龍飛鳳舞的門匾,另有帶刀侍衛不怒自威守在門口,乍見之下,殺氣斐然,閑雜旁人根本不敢靠近。
墨緋望着“九皇子府”幾個大字微微閃神,這地方,興許就是她日後很長一段時間的落腳之處。
憶及這一路,從大殷到雲離,再是南齊,她好像除了最開始走出來的易州,便哪裏都不是她的安身之所,有根似無根,興許指的就是她這般了。
“姑娘,小心台階。”將墨緋的神色收入眼底,他藉著寬大的衣袖,不動聲色地捏了捏她的指尖,“戰事吃緊,殿下不得空閑,故讓小生一路護送姑娘回府,殿下還說,姑娘便是皇子府的貴主,一應事由但憑姑娘做主。”
提着袍擺,匆匆趕出來的皇子府總管和堂恰好聽到這話尾,他心頭一驚,多看了尤湖一眼,又連忙低下頭,面上越發恭敬起來。
這書生,他自然是認識的,往常隨意出入殿下書房重地不說,殿下在時,更是以手足親緣厚待之,務必不讓旁人輕怠了去。
“小的接駕來遲,還請公子勿怪。”和堂臉上堆起笑,微微彎腰朝尤湖拱手行禮道。
尤湖不假顏色,神色淺淡,他背負雙手,矜貴無比的道,“這位是皇子妃,還不速速來見禮。”
聞言,和堂驚詫不已,九皇子在大殷已娶皇子正妃的事,也是近日才傳言出來的,原本和堂還以為這只是大殷企圖擾亂南齊朝政的伎倆,可前幾日他才收到殿下的飛鴿傳書證實了這事,雖心頭覺得難以置信,也早有準備,可這當,活生生的九皇子妃站他面前,他還是覺得不真切。
但也只有那麼一瞬,他便收起多餘的情緒,彎腰低頭上前,恭敬又不過分熱絡的道,“老奴見過皇子妃,正房已經收拾妥當,早等着皇子妃回府。”
墨緋同樣神色淡淡,她目光從和堂面上劃過,簡單的嗯了省,跟着尤湖抬腳就往裏走,落後幾步的夜鶯從袖子裏掏出個碧色荷包,順手塞進和堂手裏,笑着道,“勞煩和堂管事費心了。”
和堂也不推拒,笑眯眯地收了荷包,臉上恭敬不減的道,“都是伺候貴主的,哪裏有勞煩一說。”
這種私下的事,自然也瞞不過墨緋,她眉梢一挑,就對尤湖小聲的道,“你這管事倒挺機靈。”
尤湖嘴角含笑,引着墨緋穿過十八游廊,到二進垂花門,一直往皇子府的正院去,順帶一路景緻也讓墨緋瞧了瞧,“不機靈點,日後如何能伺候好皇子妃,皇子妃說是也不是?”
這種隱晦的口頭上的便宜,尤湖簡直是樂此不疲。
墨緋斜睨了他一眼,輕哼了聲,對這所謂的皇子妃名頭,已經皇子府貴主一事,她並不說接受或者相信,總歸很多事,日久見人心,時間是最好的證明方式。
亦或,其實她自個心頭都是沒底的,隨波逐流,不知歸處。
“到了。”
尤湖的聲音傳來,驚醒墨緋霎那的恍惚。
她抬頭,就見整個皇子府居中的正院懸挂喜氣的綵綢,洞開的幾排雕花門,左右各是宮人太監分列而站,見着墨緋,齊齊福身道,“見過皇子妃!”
若不是墨緋也算是有見識的,只怕這樣的陣仗還真會唬住人。
“皇子妃,請。”尤湖彎腰虛引,示意墨緋上前。
墨緋看了他一眼,見他鳳眼深邃如墨,蓋因臉上的假面,神色不太真切,可她竟然從他眼裏瞧出了一絲邀寵,就和個找人炫耀稀罕寶貝的孩子一樣。
她失笑,在他目光中踏進正房,觸不及防之下,視野之中盡數都是頗為熟悉的佈置,白玉漢雕的暖榻,三足獸耳的香爐,細長青釉的半人高瓷瓶,以及擱置了各式墨丸的多寶格……
這正房竟是於從前大殷的逍遙王府佈置差不多,雖說她不曾在逍遙王府久住,可如今在南齊,乍見這等眼熟的,心頭也是覺親切些許。
“姑娘,可還喜歡?”尤湖站在墨緋身後,避着下人問道。
她微勾嘴角,“看來,殿下是個念舊的性子。”
很是玩味的話叫尤湖微微搖頭,他手一揮吩咐道,“一路舟馬勞頓,伺候皇子妃稍作歇息,晚膳之時,想必殿下有信兒會到。”
如今他是隱了身份進的紫禁城,自然也不適合與墨緋單獨處之,即便心頭有不舍,還是對和堂叮囑了番這才轉腳去了府里的書房。
夜鶯與白鷺兩人作為墨緋的貼身婢女,即便眼下身在皇子府,也未曾讓旁的宮人近墨緋的身,一應用度,都是經由苦媽驗看后,這才被送到墨緋的面前。
小腿酸乏,墨緋也不拘謹,進了內室,直接坐在了軟塌上。
“奴婢斜雨,見過皇子妃。”這當,一身淺綠高腰襦裙的宮人站外間屏風處,雙手攏在腰腹,低眉順眼。
斜雨繼續說,“殿下早有吩咐,皇子妃需要的華服衣裳,一應都置備在箱籠中,皇子妃若有吩咐,只管吩咐奴婢便是。”
原是過來提醒的,墨緋看了夜鶯一眼,夜鶯當即將屋中幾個箱籠打開,立馬各式精緻又奢華的華賞簡直晃的人眼花繚亂。
這還不算完,她順手拉開妝奩匣子,挨個的匣子裏滿滿都是頭面首飾,玉石、赤金、寶石等映的滿室珠光。
夜鶯和白鷺已經驚訝的張大了眸子,就連苦媽也是詫異地抖了抖指尖。
墨緋沉默,良久之後她淡定地合上匣子對斜雨道,“曉得了,退下吧。”
斜雨福身行禮,倒退幾步走了出去。
整個內室再無外人後,白鷺這藏不住話的道,“姑娘,公子他可真是大手筆。”
墨緋看了她一眼,夜鶯趕緊擰了她一下,“住嘴,莫要胡言亂語,盡給皇子妃惹禍。”
在這點上,夜鶯就做的很好,從進這皇子府的大門那一刻,她就自發的稱呼墨緋為“皇子妃”,只怕一個不小心,就出了紕漏,落人口實。
“夜鶯說的對,白鷺莫要忘了,這些物什可都是殿下賜給皇子妃的。”苦媽笑着道。
白鷺不太好意思地扯了扯自己的嘴皮子,對墨緋道,“皇子妃,婢子記住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