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3、一胞雙生,一生一死
“本王不過是,不想死,不想活了一遭,卻無人識!”
殷九狐的話,在墨緋的耳邊盪出經久不息的迴音,迎着游廊下的斑駁暗影,她微垂眼眸,勾了勾嘴角道,“但這些,又與我何干?”
殷九狐好似沒明白這話的意思,他轉過頭來望着她。
墨緋抬眼,黑白分明的純澈眼瞳,清晃晃的漾出銀光淡然來,“那是你與尤湖的恩怨,誰死誰活,總歸都是只能存一人而已,憑心而論,尤湖有恩於我,我自然相助他,是以,殷九狐你的死活,之於我,那是星辰日月,各不相干。”
“更勿論,我會乖乖∫,◇ans↙♂m按着你的心意走,中你的算計!”墨緋聲色淺淡,平瀾無波,那等閑適的神態就像是在說日頭晴好一般淡然。
殷九狐因此笑了起來,那與尤湖一模一樣的狹長眼眸上翹,睫毛稍劃過灧瀲的點光,可他整個人身上的氣度卻是癲狂與偏執,更有一種與生俱有的跋扈狷狂氣度,那是從來慣享高位帶來的。
“你自然不會乖乖按着本王的心意走,可墨緋,你有什麼資格不遵從?”殷九狐傾身,湊近墨緋,一股子仄人的強烈逼迫感襲來。
墨緋左腳後退半步,她猛地反應過來又頓住腳,揚起下頜,半點不示弱的道,“有無資格,你盡可一試!”
此話一落,就見殷九狐眸底起暴虐的赤紅,他抬手掐着墨緋下頜,側臉一蹭。竟驀地含住了她的耳垂小軟肉,並用牙齒狠狠地咬了一口。
墨緋疼的悶哼一聲。就聽見殷九狐在說,“你敢小看本王?即便本王命不久矣。也能讓你與本王殉葬,你信也不信?”
有狠厲之色在墨緋臉上閃過,她垂落於袖中的手指尖一動,只恨不得拔下髮髻上的金簪,反手就給他一下。
她深吸了口氣,比常人都大一圈的黑沉邃如深淵,她按捺下心頭的殺意,一把推開殷九狐,再是慢條斯理地掏出帕子揩了揩耳垂上的濕潤。果不其然,那點細嫩的軟肉被殷九狐給咬出了血來、
墨緋冷笑一聲,心頭毫無半點顧忌,“我怎敢不信?但兔子急了還會咬人,逼急了,緋也能讓殿下不好過,死了都不會安生。”
她冷眼望着殷九狐,直看進他眼底深處,“相信緋。我既能分辨出殿下與尤湖的區別,自然也能讓尤湖對殿下下手,就是不知,殿下信也不信?”
同樣的話。她回敬過去,不因殷九狐的身份而有所畏懼。
都是個將死之人了,她光腳的也不會怕他這個橫的。
一時之間。兩人彼此對視,僵持不下。有淺淡的薄光斜透進來,照亮暗處斑駁的陰影。將游廊映射的來一半明亮,一半陰翳。
殷九狐在日頭光明之中,身上半點暖意都感覺不到。
墨緋卻是在陰翳之中,從頭到到腳都有涼意上浮,然而她像是早歷經過這樣的寒涼,連帶本是嬌弱的身子骨也習慣了這樣的冷。
兩人這樣相互不讓,漸起的氤氳光斑中,忽的就起冷冰冰的嗤笑聲。
“我當不知,你避走紫禁城,原是為了奪人所愛。”與殷九狐差不多的嗓音響起,墨緋卻是在那嗓音中,聽出了自來的有氣無力。
那是尤湖的聲音!
她猛地轉頭,就見月亮垂花門邊,妖嬈蜿蜒的紫色藤蘿下,站着一襲銀灰軟甲腰佩長劍的身影。
殷九狐好似半點都不意外,他施施然回頭,甚至還朝着尤湖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來。
尤湖踏出淺影,他右手搭在劍柄上,步伐肆意而隨性,硬是將一身軟甲穿出書生長衫的清貴斯文來。
他直接到墨緋面前,瞧着她一身的如火嫁衣,嘴角微微勾出弧度,柔聲道,“姑娘,還是去換件衣裳的好,小生以為這顏色並不襯姑娘。”
墨緋回以淺笑,她揚起小而尖的下頜,特意看了殷九狐一眼,應了聲,拂袖而去。
游廊下,余兩張面容一模一樣的皮相,對視而立。
殷九狐打量着尤湖,從頭至尾,后視線落在他腰側長劍上,面有悵然,“凱旋而歸?你比本王驍勇。”
他不從不自欺欺人,事實上,他很早便明白,若是當年被送走的人是他,留下的事尤湖,約莫這九皇子的身份,他會比自己做的更好。
然而,如今情形,倒是他這堂堂正正的殷九狐,像是影子替身一樣。
造化弄人,叫人悲喜不得。
薄唇抿成一條線,程亮的盔甲在日光下泛出森冷的寒光,尤湖下頜繃緊如冰雕,他一字一句的道,“你不該打她的主意!”
殷九狐輕笑了聲,許是站的久了,身子骨受不住,他乾脆軟身靠坐在憑欄處,眯着眼道,“本王一直想不明白,她那樣一個根本不算絕色姿容的女子,何德何能,讓你挂念不已,甚至讓你這等心機深沉,手段卑劣的小人也會做出捨身相護的舉止來。”
“不過么,眼下本王倒明白了,她墨緋卻是不一般,連本王都上心了。”說不清是出於何種目的,殷九狐在尤湖面前並不隱瞞自個的心思。
他甚至還道,“如今,本王與她已經是禮成拜堂,白紙黑字婚書也是有的,你是不是該喚一聲——大嫂?”
出人意料的,尤湖並未暴怒,他嘴角暗影越發深邃,只狹長鳳眼中的寒氣更濃,逸出眼尾,就凝結為亘古不化的霜刃冰刀。
他緩緩抽出腰身長劍,細窄的劍身凌厲鋒利,折射出的寒光叫人心頭髮憷。
“我想要什麼,”尤湖邊說邊寫意地挽了個劍花,后長劍一擱,就落在殷九狐脖子上,“你也曉得。”
“行將朽木,我今個就是對你動手,也不算違背母妃的承諾,早一步晚一步,都是為結束你的痛苦。”生死之事,在尤湖說來,就和用膳吃茶一般隨意。
這話讓殷九狐終於變了臉色,實際他最不願接受的,就是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實。
那柄長劍,蓋因去了太多人的性命,在鮮血之中浸泡出來的兇器,即便未曾挨着殷九狐的肌骨,可也讓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味道。
他直視尤湖的眸子,彷彿要確認他是否會真的下手一般。
“且,你以為不說,我就不曉得,隨着你的日漸衰弱,好起來的卻是我的身子骨,什麼先天體弱,你往日的健碩,不過是像只可憐的蟲子一樣,吸着我的血食罷了。”
尤湖早就感受到了,在殷九狐性命垂危之時,他心頭是有所感,可更多的,卻是隨着他的生機漸消,他本殘破到藥石已惘的身子骨,竟奇異的一日好過一日,甚至於提刀上馬殺敵,也是不在話下。
一胞雙生,竟是需要一強一弱來平衡。
死寂中煥發出生的希望,這也是他不會出手為之解毒的緣由,既然總是要死一個,他做了幾十年的替身影子,有朝一日能正大光明的站在日光下,為何又要放棄?(未完待續……)近墨者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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