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太皇太后之六

第391章 太皇太后之六

“姐姐,姐姐……”這哭聲無比的哀婉動聽,動人至極。

趙長卿年紀不算大,只是比起床前這位肌膚如雪、綠鬢如雲正當年華的女子就枯槁的仿若秋日黃葉了,她很想闔一闔眼,休息片刻,卻被這哭聲擾的無一刻安寧。

趙長卿知道,心中不安寧的不只是她,許多人都不安寧。

是啊,她不說那句話,許多人都不安寧。

勉力的睜開眼,趙長卿虛虛的望向床前的另一個人,她的丈夫兼舅家表兄——凌騰。凌騰正當盛年,才貌雙全的男子。從未曾守在她床邊的男人,此時安坐在她床邊,眼睛裏卻裝着另一個女人,她的同胞妹妹——趙蓉。

趙長卿終於提起一絲力氣,強力道,“凌騰,待我死後,你便娶了趙蓉吧。”

這句話終於喚回凌騰的眼神,凌騰望向趙長卿,目光中有那麼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趙長卿卻是明白的。

母親凌氏陡然暴出一聲尖厲的哭泣,“我的女兒啊——”

趙蓉也跟着哭的愈發凄婉,抓住趙長卿無力的手,淚如雨下,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又重新吸引了凌騰的全部心神,趙蓉低聲哀泣,“姐姐,你莫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趙長卿唇角微動,嘆道,“趙蓉,除了你,也沒人配得上凌騰了。”

凌騰道,“長卿,莫說這樣的話。”

賢良了一輩子,這次,趙長卿卻不想再憋屈的賢良下去了。她強提了一口氣,道,“我不死,就是凌騰的正妻,就是趙蓉的長姐。我死了,你們才能稱願哪。”

凌氏哭罵,“你莫不是昏了神智,這叫什麼話!你這是要逼死你妹妹么?”

凌騰臉色微變,趙長卿的眼睛卻亮的逼人,她生命中最後的神采彷彿都在這一刻凝聚,“別哭了,等我死了再哭吧。我死了,你們且在人前哭一哭,做個面子就罷了。人後,你們要開心的過日子啊!”趙長卿枯瘦的手猛然掙開趙蓉的手抓住凌氏,她陡然尖聲道,“母親,若我死了都不能叫你們開懷,實在不知要如何才能令你們滿意了!”

趙長卿一口氣咽下,屋內卻是瞬間沉寂,片刻后才響起此起彼伏熱熱鬧鬧的哭聲來。

其實,到最後,趙長卿也不並不知道,凌騰與趙蓉到底稱意沒?

應該會稱意吧!

這麼郎才女貌、無敵下賤的一對再過不好日子,可就稀奇了。不過,這些都與她無關了,因為當她睜開眼,已是另一番天地。

趙長卿其實不叫趙長卿,之所以會取這麼男性化的名子,倒不是她身世有啥隱秘、改名換姓啥的。不過,淵源也是有一點的。

現在,這段小小淵源不必趙長卿自己解釋,趙母凌氏已經自己哭喊出來,“真不知做了什麼孽,都在我肚子裏,這丫頭怎麼就一點兒活路不給她兄弟留!造孽啊造孽!”

凌氏的母親凌老太太如今年紀尚輕,雖人們都稱一聲老太太,其實不過四旬婦人。女兒生產,凌老太太過來幫着伺候月子。這個時候,趙家家境一般,用不起太多的丫環婆子,凌老太太本就不放心女兒生產,早算着產期,將家事交給兒媳,自己來女婿家住着,伺候女兒生產。

聽到女兒這話,凌老太太輕斥,“這是什麼話!你一胎生倆,年紀又輕,能活了大姐兒也是福氣。”女兒這一胎肚子極大,當時就去找大夫摸過脈,說是雙生子,喜的夫家了不得,就是凌老太太也為女兒女婿高興。結果,生是生了兩個,又是極稀罕的龍鳳胎,難得的大喜事。不料,姐兒生下來白白胖胖,哥兒卻是瘦小不堪,落地半個時辰就去了。不要說凌氏大為悲慟,就是凌氏的婆婆趙太太,這會兒也是傷心之下身上不大好。

只是,這事是天意,再也怪不到一個孩子身上。何況,若女兒真存此心,日後豈不是要母女生隙,也可憐了好好的大姐兒,此事真正與她有什麼相干呢。故此,凌老太太一聽此話,立刻斥了回去,又勸道,“你還年輕,日後多少哥兒姐兒沒有呢?我看,大姐兒是個有福的。”

凌氏一徑捏着帕子抹眼睛,“她可不是有福么?生就剋死自己兄弟。”

凌老太太眉毛一皺,“你是不是沒完了?自己的孩子,別人還沒說什麼,你倒這樣嫌棄!有你這樣的娘,大姐兒的福氣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凌老太太還是頗有母親的威嚴,她甫一惱,凌氏便不敢再說什麼,抽咽兩聲,側身躺下,默默的在心底懷念自己出生便夭折的長子。凌老太太卻是不肯這樣放過她,推她脊背一下子,道,“先餵了奶再睡,別餓着大姐兒!這幾天都是要了別人家的奶級大姐兒吃,你好容易下了奶,莫不是還叫大姐兒吃外人的奶!”

趙長卿一點兒都不怪凌氏。

很早她就知道,她有一個龍鳳胎的弟弟,不過,那個弟弟剛出生時因身體不好就夭折了。就是趙長卿這個名字,其實也不是給她準備的,這是原本的,給她的龍鳳胎弟弟準備的名字。

只是,趙長卿從不知,母親怨她如此之深。

嗬,其實,即使知曉,她也不會太過驚奇。

母親一直不喜歡她,她自幼便知。

以往,她不知的是,母親是這樣的不喜歡她。不過,到如今,這些,她也已盡知了,在她生生把自己憋屈死的時候,她就盡知了。

帶着**味兒的乳\\頭湊到她小小的唇際,趙長卿肚子已經餓了,原想放下恩怨飽食一頓,但,不知因何,這種香甜的味道非但沒有刺激到她的味蕾分泌,反是濃濃的噁心襲來,趙長卿一張嘴,肚子沒食兒,便乾嘔起來。

凌氏剛做母親,哪裏會帶孩子,頓時手忙腳亂,尖叫,“娘!娘!她這是怎麼了?”那模樣,恨不能立刻將趙長卿扔出去。

一番雞飛狗跳之後,凌老太太抱着裹的嚴嚴實實的趙長卿去了隔間兒,直發愁,“這不喝奶可怎麼辦?”凌老太太並沒有急着給趙長卿張羅別的食物,剛出生的奶娃娃,除了奶水,沒有更好的吃食了。索性再等得片刻,待餓了,肯定會吃的。這幾天吃要來的奶,都吃的香甜。

卻不料,趙長卿就是吃不下凌氏的奶水,聞味兒就噁心,反胃。

凌氏又開始哭哭啼啼,不是怕餓着女兒,實在是她奶水脹足無人喝,從乳\\房到腋下整個胸\\脯脹的疼痛難忍,一面哭,更是嫌棄趙長卿,“真是沒有半點省心,你倒是吃啊!”凌氏哭個沒完,耐心不佳,直接將乳\\頭往趙長卿嘴裏塞。

趙長卿噁心的難受,心下突然生出一股子狠意,非但不肯嘬奶,反是將小嘴兒一合,狠狠的用沒牙的牙床咬住凌氏的乳\\頭不放。凌氏一聲慘叫,巴掌就朝趙長卿身上揮下。趙長卿真不怕打,重生前嫁的那賤人,她也沒少挨打。

想到這個,趙長卿咬的更加賣力。

連凌老太太去捏她的鼻子,她就憋着氣都使勁兒咬。凌氏疼的受不住,又給了趙長卿兩下子。

趙長卿疼的顫了兩下,就聽一聲斷喝,“你這是做什麼!”

趙長卿聽此聲音,心下一愣,就忘了繼續咬,凌氏趁機忙一把將她推開。不待凌老太太攬她入懷,趙勇已先一步拎了趙長卿在手裏。

的確是拎,他初做父親,還不大會抱孩子,難免手腳忙亂,臉色卻難看的很,瞪眼質問凌氏,“你打大姐兒做甚!她才多大!”

這兩天,凌氏時不時的就流一把淚,眼腫的跟桃兒似的,眼泛淚光,委屈道,“你怎麼不說她咬我咬的難受!”

頭一胎孩子,原本是預備着雙生子,不想是龍鳳胎,雖然只活了女兒一個,趙勇縱使有幾分遺憾,也不是不歡喜。畢竟是第一個孩子,趙勇微怒,“她一個幾天大的孩子,能咬你怎麼樣?你這也是做娘的!好黑的手!”看着岳母在,趙勇克制着脾氣,沒有當下暴發。

凌老太太連忙勸道,“她頭一遭帶孩子,沒個輕重,也怪我沒看好大姐兒。”

見丈母娘把事往自己身上拉扯,趙勇忙道,“與岳母無關。”

凌老太太道,“我來抱大姐兒吧,你一個男人,哪裏會抱孩子。”

趙勇就要把女兒遞給岳母,還說一句,“若是岳母勞累,我母親這幾日身子漸好,把大姐兒擱我母親那兒是一樣的。”

凌老太太心下微嘆,笑,“看看孩子哪裏就累着了。倒是你母親,有了年紀,好生將養幾天才好。”說著,就要去接孩子。

趙長卿得此機會,立刻兩眼一閉,裝死過去!

趙家雞飛狗跳了大半夜。

趙長卿突然暈厥,簡直把全家上下嚇個半死。哪怕最厭惡她的凌氏,此刻也是小臉兒慘白,哆嗦着說不出話。她極怕趙長卿有個好歹,倒不是多珍惜趙長卿,實在是若趙長卿失了小命兒,她就是有八張嘴也沒處分辨哪。

雖然趙長卿給外婆凌老太太揉胸口掐人中鬧的不得不睜開眼,趙勇卻着實給嚇着了,還是去請了大夫來,給趙長卿摸了回脈才算放心。

折騰了大半宿,趙勇飯都顧不得吃,聽從大夫的話,既然女兒不喝凌氏的奶,總是討別人家產婦的奶不是長法,趙勇乾脆連夜去了一戶交好的人家,牽了頭剛生產過的母羊回來,擠了半碗羊奶叫丫頭煮了,待晾得溫了,看岳母仔細的用勺子喂女兒。瞅着女兒大口大口吃的香甜,趙勇這才算放了心,方正的臉上露出溫暖的笑意,“可算是吃了。”

凌老太太見趙勇拿着外孫女執重,心裏也高興,笑,“孩子們脾性不同,偏這會兒又不會說話,全靠人仔細照看。姑爺莫擔心,能吃東西就好,我夜裏守着姐兒,你只管放心。”

趙勇笑,“麻煩岳母了。”

“又不是外人。”凌老太太輕輕嘆口氣,低聲道,“大姐兒她弟弟無福,這幾日,阿杏心裏鬱郁,姑爺看在她剛生產過的面子上,莫與她一般計較。過幾日,她也就好了。”

趙勇看女兒吃飽喝足,闔着眼睛打兩個小哈欠,片刻就睡的香甜,小臉兒白嫩飽滿,從頭到腳的透出濃濃的可愛來。趙勇一嘆,“這跟大姐兒有什麼關聯?岳母好生勸勸她,若總是這樣,待大姐兒滿月,不如叫我母親帶她。”想到他進門時凌氏打女兒的模樣,趙勇委實不放心。

凌老太太忙道,“不至於此。你母親拉扯你長大多不容易,哪裏還要大姐兒累着她。放心吧,阿杏這就迴轉過來了。”又問,“姑爺用晚飯沒?”

趙勇一笑,“我去廚下隨意吃些就是。岳母跟着忙活到這時辰,早些歇了吧。”岳母來家裏伺候月子,趙勇晚上都是在母親那邊休息。

趙家是三進的院子,不大不小,也足夠人住了。

剛出了小院門,就有母親趙老太太的丫環在等着,那丫環道,“大爺,太太讓廚下備了粥菜,命奴婢請爺過去用。”

趙勇問,“母親還沒睡嗎?”抬腿跟丫頭去了母親房裏。

趙老太太年近五旬,頭髮卻已全白了。室內點一盞昏黃油燈,老太太倚在老榆木的榻上打嗑睡,腰間蓋一床絲被。

“勇兒來了。”老太太眼神兒不大好,耳朵卻好使。

“娘,你怎麼還不睡啊。”趙勇坐在榻畔,握住母親的手。

趙老太太笑,“老了,覺就少。大姐兒怎麼樣了?”

“沒事了,我從賢三哥家裏牽了頭母羊來,給她擠了碗羊奶,吃的香。這會兒岳母瞧着,已經睡了。”

“那就好。”趙老太太點點頭,“我這就好俐落了,明天我去瞧瞧大姐兒,也幫幫親家。”凌氏的事,趙老太太已經盡知,微不可聞的嘆口氣,本是龍鳳胎的大喜事,孫子夭折,她也傷心。只是,這跟大姐兒能有什麼相干。趙老太太素來心軟,道,“兒女啊,都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你媳婦,心裏不好受,你多勸慰她,多疼大姐兒。”

趙勇自幼被寡母拉扯大,對母親非常孝順,笑,“我知道。”

趙老太太道,“你還沒吃飯吧,我讓廚下柳婆子給你留着了。柳丫兒,去把粥菜端上來。”柳丫兒就是剛剛去請趙勇過來的小丫頭。

她們母女兩個都是趙勇在家境好轉后從人伢子手裏買回來的,柳婆子燒菜不賴,管着廚下一攤事,柳丫兒就在趙老太太身邊聽個使喚。

趙勇其實沒什麼胃口,不過,他向來體貼母親,也就坐下吃了,一面說,“多點幾根蠟。”

“娘,你以後別這樣節省,又不是點不起蠟。”趙老太太丈夫死的早,早年帶著兒子,娘家接濟一些,自己也會做些綉活,時間久了,趙老太太熬的眼睛不大好,如今年老,愈發明顯。趙勇有了穩定的差使后,家裏也攢了些銀子,雖不富裕,也能買幾個丫頭婆子,吃得起雞魚蛋菜。尤其母親眼睛老花,趙勇常命人晚上多給老太太點兩根蠟燭。老太太笑道,“我剛剛誦經來着,哪裏用得着點蠟。”看柳丫兒點了燭台,老太太笑,“快吃吧,吃飽了就去歇着,明天還得當差。”

趙家是軍戶出身,趙勇在衛所做個小旗,管50來人,每月有些俸祿可拿。當然,這些不過是溫飽銀子,趙家的大頭兒是店鋪出產。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趙家在邊城,做的生意,呃,有點兒那個,不大好拿到明面上說。就是……往西蠻走私啥的。其實,規模不大,無非就是往西蠻拿鍋碗瓢盆換些皮毛再賣給來邊城的商人。

趙勇吃過晚飯就去歇着了。

因趙勇發作了一回,凌氏待趙長卿倒是好了許多,儘管仍是冷淡,也不敢再對趙長卿動手。而且,在趙勇傍晚回家的時辰,凌氏裝也要裝出幾分慈母相來。最讓凌氏鬱悶的是,趙長卿寧可喝羊奶也不吃她的奶,凌氏胸脯又脹又痛,沒辦法,除了時不時的擠出一些,又開始喝回奶的葯。

凌氏到底年輕,又有雞鴨魚肉供奉,身體恢復的很快。一日,趙勇回家跟凌氏商量,“眼瞅就是大姐兒滿月,請親戚們過來熱鬧一日吧。”

月子裏滋補的好,凌氏臉頰帶着幾分豐潤,聽這話,凌氏兩條細細的眉毛不禁微微蹙起,柔聲道,“她兄弟才折了一個月,能免就免了吧。”說到早夭的兒子,凌氏就是心下一疼。在這個年代,兒子對女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趙長卿冷笑,是啊,因她這有緣無分的龍鳳胎弟弟,前一世,她非但沒過滿月周歲,乃至以後連生辰也沒慶祝過。沒辦法,她的生辰是龍鳳胎弟弟的祭日啊。

趙長卿一把將手裏的撥浪鼓甩飛,翻白眼哼哼起來。

趙勇是獨生子,很喜歡孩子。把撥浪鼓塞回女兒的小手裏,抱她起來晃了晃,趙長卿立刻咧開沒牙的嘴笑了。趙勇心下高興,笑對凌氏道,“那孩子跟咱們沒緣份,你也別惦記了。咱們還年輕,以後多少孩兒都能生。大姐兒是咱們的長女,頭一個孩子,很該好生慶賀。”見趙長卿眉開眼笑,趙勇愛憐的摸摸女兒飽滿的臉蛋兒,笑,“就這麼定了。”

凌氏再不情願也只得應下,只是私下少不得跟母親凌老太太念叨幾句。

凌老太太嘆口氣,勸女兒道,“你怎麼倒執拗起來,女婿看重大姐兒,難道不是好事?大姐兒畢竟是你身上掉下的肉,這麼些天,不見你疼她,倒總滿心嫌棄她。”趙長卿不吃凌氏的奶,大多時候都是凌老太太帶她。趙長卿脾氣好,除了吃喝拉撒,半點兒不淘氣,凌老太太對外孫女多了幾分疼惜。

凌氏道,“我想到她弟弟,哪裏還有心思去操持滿月酒。”

凌老太太道,“原本就不必你操持,到時你抱着大姐兒給親戚們看看就行了。現在大姐兒還不懂事,你嫌她,她不知道。以後你再這般,待她長大,母子情分定然要生疏的。”

凌氏含淚道,“我自己生的,嫌她做甚?我就是一想到她弟弟,這心裏就發酸。”

是啊,凌氏一輩子都因為這無緣的長子而遷怒於她。

而她,也一直因此深深內疚。於是,一輩子小心翼翼活成一個賢良德淑的透明人,在家謙讓弟妹、恭敬父母,婚後忍婆婆、忍小姑、忍丈夫,一直到忍無可忍,生生把自己給忍死了。

忍到死,其實也沒人會知她的好。

從來,沒人知她的好。

趙長卿望着凌氏淚眼模糊的傷感模樣,心下沒有半分動容,反是在凌老太太懷裏啊啊的叫了兩聲,揮舞着小手朝凌氏比劃。

凌老太太笑着將孩子遞給女兒,笑,“你看,大姐兒就是喜歡找你。”還加一句,“這是母女天性。”

凌氏擦拭着眼淚,伸出手欲接過趙長卿,哪知趙長卿根本沒有讓她抱的意思,反是揮着小手,瞅准了凌氏那張梨花帶雨的臉,我撓——

滿月酒很熱鬧。

趙家不算富裕家庭,日子也還過得去。親戚們來了不少,有親近的送了銀手鐲、銀項圈,也有的送了衣裳料子或是孩子的小衣裳、小鞋子、各式值錢不值錢的玩具。

趙長卿比較長臉的由凌氏抱着見了各路親戚,餵了一回羊奶,打個飽嗝就睡著了。餘人更是沒口子的稱讚趙長卿懂事乖巧不淘氣。

沒辦法,今日是她的主場。

嬰兒的生活很無聊,基本上就是吃喝拉撒的事,睡眠時間尤其長。

趙長卿滿月之後,外祖母凌老太太就回了自己家。趙勇很感激岳母這一個月的幫襯,親自帶着禮物尋了馬車送岳母回去。

不想,家裏又出了事情。

趙長卿死活不想讓凌氏帶她,只要凌氏一抱她,她就扯着嗓子嚎;凌氏一撒手,她立刻笑靨如花。把凌氏氣的,直叫,“冤孽冤孽!”

凌氏房裏伺候的白婆子抱着趙長卿笑勸,“哪個孩子沒脾氣呢?太太莫急,奴婢哄哄大姐兒就好了。”心裏卻也暗暗稱奇,覺着這母女二人怕真是命中不合。

凌氏早便不喜這個女兒,此時更無耐心,將手一揮,“你抱了她去隔間兒吧。我這裏怪吵的,別吵了她不高興,又發脾氣。”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趙長卿跟家裏每個人都是好脾氣,誰抱她都不哭不鬧的給笑臉,就是不喜凌氏碰。凌氏只要一抱她,必然鬼哭狼嚎、天翻地覆,把個凌氏晦氣的了不得,對趙勇抱怨道,“真是上輩子的冤孽,你還總說我不疼她。你看她這樣子,想抱她一抱都不成,叫我怎麼疼她?”

趙勇摸摸閨女的胖臉,笑,“什麼是孩子呢?大姐兒已經很懂事了,我聽賢大哥說他家大小子小時候,白天睡一天,晚上整夜嚎,那真是黑白顛倒。你看咱們大姐兒,多乖巧,晚上從來不鬧騰。”趙長卿不樂意親近凌氏這一點,趙勇也覺着奇怪。不過,他並未多想,只以為小孩子脾氣古怪罷了。而且,女兒跟他很親近,趙勇每次回家抱女兒,女兒都是一張笑呵呵的臉,且又生的白嫩,可愛至極。

越是如此,凌氏趙發覺着氣悶,好像天生就跟這個女兒八字不合。

凌氏與趙長卿不合拍,看她的時候便少。更多的時間,凌氏寧可讓屋裏婆子看顧趙長卿,待趙長卿周歲,抓周禮后,趙老太太便將趙長卿接到了自己屋裏教養。

這裏面原因有二,其一,趙老太太也瞧出來了,兒媳婦對孫女頗是冷淡;其二,第一胎是孫女,趙老太太並不嫌棄趙長卿,心裏卻也盼著兒子媳婦快些再添幾個孩子,人多了才叫興旺之家。把孫女抱到自己屋裏,也方便他們小兩口說話啥的。

在這個年代,有趙老太太這樣的婆婆,真是上輩子積德。

結果,轉眼趙長卿都三歲了,凌氏肚皮依舊沒半分動靜。

關於這個,趙長卿是不急的,家裏只她一個孩子,爹爹趙勇與祖母趙老太太都疼她非常,而且,隨着家裏鋪子生意越發的好,趙家的生活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改善,別的不說,趙長卿都有綢緞衣裳穿了。

其實,綢緞若是在中原或是江南,並不是特別昂貴的東西,不過,在國界重鎮邊城就是物以稀為貴了。也就是趙勇這疼女兒的舍的。為這個,凌氏沒少念叨丈夫糟蹋銀子。趙長卿卻是不理凌氏有啥想法的,上一世,最疼她的也莫過於爹爹罷了。只有爹爹買東西時,對她們兄弟姐妹才是最公道的,也只有爹爹,會悄悄的私下貼補她衣裳首飾,會正色的警告她的妹妹們,“不準再找你們大姐要東西。”

彼時,她卻總會懂事的將自己的東西分送給弟妹,無他,這是做姐姐的本分。

以往,趙長卿就是這樣的傻,而且,一傻就傻了幾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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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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