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下雪了
因為心中生出了戒備,玉齡待佟芷兒更加客氣的同時,卻也跟她保持了相應的距離。
雖然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麼,但最好還是不要被牽連進去。
按理說,佟芷兒能夠在皇宮這個人精扎堆的地方混得風生水起,跟各種人馬周旋,應該是個聰明人,至少看眼色的能力是一等一的。玉齡原以為,只要自己表露出態度,她自然會知難而退。既不傷情面,也能達到目的。
可不知為何,佟芷兒卻像是完全沒有察覺一般,依舊熱情無比,甚至到了每次入宮,都會到玉齡這裏來坐坐的程度。
哪怕玉齡出去說兩人並不熟悉,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
這令玉齡非常不快,感覺就像是被人強硬的塞了什麼東西並要求她買下,想退都退不掉。
好在佟芷兒畢竟不蠢,每次逗留的時間不長,而且偶爾太子也會跟着過來,並沒有人對此產生懷疑。
轉眼到了年下,胤禛的胳膊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玉齡最近一直在琢磨一件事,怎麼讓胤禛再次從自己的房間搬出去。
之前胤禛胳膊傷着也就罷了,畢竟他沒有急色到連傷勢都不顧的地步。——當然如果他不顧的話,玉齡也會讓他顧的。畢竟掙扎的時候不小心碰到傷處實在太正常了。
可現在胤禛已然恢復,身為他的妻子,根本沒有任何理由能夠拒絕他的親近。
讓玉齡發愁的是,就算不讓胤禛在自己這裏過夜,也擋不住他要去其他人那裏。宋氏病了太久,也該好了。而武氏雖然曾遭胤禛厭棄,卻也只是遷怒,時過境遷,誰知他還記不記得?
於是在要不要讓胤禛搬出去這件事上,玉齡顧自猶豫不定,加上年下事忙,一時竟也難以着手。
幸而胤禛也忙得很,每日回房之後,倒頭便睡,想來也沒什麼心思。
這麼著,一直拖到了大年三十。這一夜宮中賜宴,身為皇家兒媳,玉齡自然要去參加。這也是她第一次在宗親們面前正是露面,為了給人留下好印象,玉齡準備了很長時間。
好在大福晉和三福晉平日裏同她有些往來,尤其是大福晉,就住在玉齡隔壁,在玉齡幫她設計了院子之後,便時常走動,這時候也肯帶着玉齡,不叫她手忙腳亂。
饒是如此,認了一堆人下來,玉齡已是頭暈眼花,連忙坐下來歇息。
這麼一整天下來,只覺得腰酸背痛,疲憊不堪,夜宴上的東西,更是沒什麼胃口了。偏又隨着眾人飲了不少酒,胃裏燒灼一般的疼。
散了席回到院子裏,玉齡換了衣裳,便帶着人直奔御膳房。
玉齡雖然是頭一遭在宮裏過年,可胤禛卻不是,院子裏的人早已習慣了,早備着給主子們吃的東西。不過溫在火上,這時候軟爛得過分,玉齡一看就沒了胃口。
其實膳房送上來的菜,為了保持溫度,多半都要用小火溫着,平日裏也差不多。只不過玉齡平時能將就,如今卻是吃不下的,加上喝了酒,比平時放得開,便直接去了御膳房。
御膳房的人都被嚇住了。
今夜宴席上的菜品都是他們準備的,還要準備各宮私底下填補的菜色,又忙又累,這會兒好容易歇下來,玉齡忽然跑來,他們自然驚疑。
“不必擔憂,”玉齡安撫道,“四爺晚上喝多了酒,不想吃溫火膳。我過來瞧瞧,有沒有新鮮下口的東西。”
“怕是沒有。”主管太監為難道,“今兒的食材都用完了,再要只能讓內務府送來,怕是……”
玉齡擺擺手,“不必這樣麻煩,有什麼餘下的食材,隨便做些就好了。”她說著動了動鼻子,“這是什麼味道?”
“讓福晉笑話了,這是奴才們自己燉來喝的粥。”
“就這個,”玉齡說,“給我裝上一點帶回去便是。”
總管太監誠惶誠恐的道,“怎敢讓主子們用這樣的東西?奴才吩咐人再去做便是了。”
玉齡卻已經不願等了,最後總管太監妥協,裝了盒給她帶走。
玉齡提着食盒走了一會兒,見旁邊有個亭子,便走進去坐了,迫不及待的打開食盒,喝了兩口熱粥,這才覺得胃裏舒服了。
“這過個年,熱鬧是熱鬧了,人卻遭着罪,也不知圖什麼。”玉齡嘆道。今晚這場宴席,從皇帝到下面的官員,怕是沒有一個人能吃得好的吧?
“福晉,還是趕緊回去吧。這會兒四爺也該回來了。”烏嬤嬤對於玉齡的做法實在吃驚不已,奈何這段時間她已經認清了,自家主子是勸不住的,只得裝作看不見。
幸而福晉在人前不會如此,否則自己怕是百死難贖了!
玉齡忍不住笑了笑,重新將食盒裝好,“走吧。”她不過餓得狠了,並不是真的要在這裏吃飯。大冬天的,別再灌一肚子冷風。
兩人走了一會兒,烏嬤嬤忽然驚訝道,“呀,下雪了!”
玉齡抬頭看去,可不是?燈光映照之處,能夠看到細細的雪花,伸出手,也能感覺到一點點涼意落在手心。
“真是個好兆頭。”她輕聲道。
玉齡很喜歡雪。可上輩子她的身體糟糕成那樣,冬天一貫是要窩在屋裏貓冬的,也就隔着窗戶看看罷了。每年父親都會捏一個雪球送她,擺在屋裏,不要一時三刻,便融化成水了,就像是她的生命,總難長久。
到了這裏,獲得了健康的身體,她也歡喜得很,一直盼着有下雪。然而今年不知為何,竟是個暖冬,直到進了臘月,才下了一場小雪,沒等她高興就化了。
希望今晚這一場下得大些,明早起來能看到積雪才好。
兩人加快步子,回到院子裏時,胤禛早已回來了,見玉齡攜着滿身寒意進屋,忍不住挑了挑眉,“福晉去御膳房拿了什麼好吃的回來?”
“是什錦粥。”玉齡將食盒放在桌面上,一面脫外面的大衣裳,一面道,“爺也喝一點吧,暖暖胃。”
夫妻兩個坐下來喝粥,烏嬤嬤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熱熱的粥下肚,胤禛舒了一口氣。玉齡將碗筷收進食盒,讓人拿下去,口裏問道,“爺是否現在就安置?”
胤禛說了好,她上前給他脫衣裳的時候,聞到了淡淡的酒氣。
玉齡抬了抬眼,這才注意到胤禛臉上有些發紅,怕是喝了不少。
他的眼睛在燈光下十分明亮,玉齡這才注意到,胤禛的臉其實生得很英氣。只是平日裏,被少年的稚氣和他板著臉的樣子掩去,很難注意到罷了。
可是現在,也許是飲了酒,他顯得十分放鬆,非但沒有板著臉,唇邊還帶着幾分笑意,便顯得十分俊朗。
也許再過幾年,真的能長成歷史上令無數後來女子嚮往不已的冷麵王爺吧?玉齡想。
因為心裏想着事情,所以動作難免就慢了幾分,胤禛察覺到,忽然捉住了她的手,“福晉在想什麼呢?”
他的聲音低沉,而且就湊在她耳邊,熱氣逼人,玉齡只覺得那半邊臉頰火辣辣的發燙,連忙轉了轉頭,不自在的道,“沒什麼?”
“是么?”胤禛嘀咕了一句,鬆開了她的手。
兩人躺在床上,烏嬤嬤進來放下帷帳,熄了燭火,然後退了下去。
玉齡卻忽然有些睡不着。
“爺,方才我回來時,外面下雪了。不知道大不大?”她低聲道。
胤禛眯着眼睛道,“想必不會小。這個兆頭不錯,明兒皇阿瑪興緻來了,說不定會作詩。”
“爺也要去作陪吧?”玉齡笑着說。她想了想,又問,“爺見過最大的雪有多大?”
胤禛想了想,“那就大了。那是在盛京老家,地上的積雪超過膝蓋,據說更遠的地方,還有人家的門都被大雪堵住呢。”
胤禛也是幾年前去過一次盛京,卻對那邊的寒冷印象深刻。因那時,正是他最難的時間,總覺得自己在紫禁城的日子快過不下去了。可去了一趟盛京,他才發現,原來不是。
跟盛京比起來,紫禁城要好得太多了。也是從那時起,胤禛不再着急,踏踏實實,按部就班,將一切的急切和躁動遮掩收斂,漸漸長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玉齡又問了幾句話,胤禛似乎有些不耐,忽然把手伸了過來,“福晉若是睡不着,不如做些閨房樂事?”
玉齡沒有反應過來,“什麼?”
胤禛已經翻身覆了上來,堵住了她未出口的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