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一枝寒梅
那一晚的宴席吃得沒滋沒味。
宋氏“病”了這麼幾個月,如今正是打起精神爭寵的時候。至於武氏,被無辜遷怒,然後冷落了那麼久,就更是急着要佔據一席之地了。
所以整個宴席上,充斥着兩個人的聲音,一個溫柔似水,對胤禛照顧得盡心儘力,一個含羞帶怯,語氣里有着無盡幽怨之意。
左擁右抱的胤禛是什麼感受玉齡不知道,反正她在旁邊聽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最後實在吃不下,索性擱了筷子。
這一點點聲響像是驚動了那兩個圍着胤禛轉的人,她們終於意識到,這裏可還有個福晉在呢。雖說她們心中並沒有將玉齡看得太重,只一心想着得寵,但畢竟不是傻子,知道玉齡還有個福晉的身份,私底下如何不說,面上還是要敬重的。
於是兩人難得收斂了些。反正該表現的都做完了,這時候退後一步,還能讓四爺看到自己的”本分“,何樂而不為?
“福晉可是乏了?”胤禛問,隨後不等玉齡回答,自顧自的道,“既如此,都散了吧。”
宋氏和武氏含情脈脈的看着他,似乎期盼着胤禛開口,說要去她們那邊過夜,然而胤禛腦子清醒得很,她們也沒有到讓他色令智昏的地步,沒有多看一眼,就起身離開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本來就該在福晉房裏歇息的。何況他昨日才同福晉圓房,如今到底還新鮮着,方才被美人環繞,不覺得舒爽,反倒是一腔心虛,不過在玉齡面前端着不願露出來罷了。
如此,對於宋氏和武氏展露出來的風情,胤禛其實根本沒注意到半分,全程都在偷看玉齡臉色,否則也不會她一放筷子就讓人散了。
再說胤禛畢竟還年輕,一腔雄心,對女色也就不那麼上心。與其跟侍妾鬼混,不如把時間花在福晉身上,還能早些生個嫡子。
所以他直接回到了正房。
對於胤禛的表現,玉齡還算是滿意。雖然面無表情,卻還是吩咐再去御膳房要一碗湯給他,備着他餓了的時候吃。畢竟方才他也沒吃下什麼東西。
玉齡對這種所謂家宴嗤之以鼻,覺得就是去找罪受的,吃也吃不好,還影響心情,再來幾次,恐怕她就要得胃病了。
從小年開始,一直到正月十五,皇帝封了印,群臣不必上朝,除了必要的值班官員之外,其他人都沒有事情可做。
胤禛身為皇子,自然也是如此。皇帝不召他去跟前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就能夠一直留在家裏不出去。
奇怪的是他也不去自己的書房,理直氣壯的繼續霸佔玉齡的書桌,處理事情的時候也不避着她,倒是讓玉齡的心氣順了許多。
所以第二天早上,她就拿了賬本來,要跟胤禛彙報一番這兩個月的成績。
之前同胤禛商量過,要置辦一些產業,這件事情胤禛交給了她,玉齡自然也要讓胤禛看到結果才成。
“一共置辦了一個莊子和兩個鋪子,莊子主要出產的是瓜果蔬菜,還有幾十畝良田,另外就是山上的野味。除了糧食能賣之外,其他的我都讓人直接送進宮來,往後爺想吃什麼,也方便些,或是孝敬皇瑪嬤、皇阿瑪和各位娘娘也不錯。”
“鋪子是一間糧店和一間綢緞鋪子,生意都不錯。賬本在這裏,請爺過目。”玉齡說著將賬本捧到他手邊,眼睛卻一直看着他,欲言又止。
胤禛當然不可能看不到,便道,“福晉還有什麼要說的,直說便是。”
玉齡道,“雖然說莊子和鋪子都不錯,可也都是下頭的人說的,究竟如何,還要親自看了才放心。”頓了頓,問道,“不知道爺有沒有時間去看?若是沒有,那妾身去看看,也使得。”
胤禛眼中閃過一抹笑意,說來說去,還是想出門吧?
他拿起賬本看了看,不過經營了兩個月,連本錢都沒回來,更別提掙錢了。不過看起來倒還算不錯,長此以往,倒的確是個好進項。而且賬目清晰,顯然福晉是用了心的。
遂放下賬本道,“回頭也找個日子,你跟爺一塊去吧。免得不親眼看到,心裏不踏實。”說著似笑非笑的看向玉齡。
玉齡佯作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爺這是什麼話,妾身難道還信不過爺不成?”
胤禛心想這可難說了。雖然福晉看起來十分乖順,但也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她並不是如表面上看到的這般柔順聽話的的。暗地裏,應該有着自己的主意,只不讓他知道罷了。
這麼想着,心中還有幾分氣悶。
但自來夫妻之間,雖說是一體,可總會有這樣那樣的隔閡,他同福晉已經算是不錯了,胤禛便也沒有深究。總有一天會讓福晉老老實實把那些心思都說出來的。
所以他神色不變的道,“爺自然知道你信得過我。不過你進宮之後一直那麼辛苦,嫁進皇家,卻也回門都沒有。難得出去,爺陪你去烏拉那拉氏府上一趟,也見見你爹娘。”
玉齡聞言,眼睛一亮。她是穿越過來的,對於原主的家人自然不會有什麼印象,也沒什麼思念之情可說。但胤禛願意陪她“回門”,意義卻大不相同。
所以她連忙欣喜的行禮道謝,“那妾身就先多謝爺了!”
“不必。”胤禛一臉淡然,“你既嫁給了爺,爺難道還能虧待你不成?”
……
一開始下雪的時候,玉齡是很興奮的,畢竟這是她頭一次那麼近距離的接觸到雪,甚至可以走進雪地里,每一腳都能聽到“咯吱咯吱”的聲音,讓玉齡樂此不疲。
連胤禛都說,她這種時候,實在高興得像個小孩子,全沒有半分穩重。
好在爺不介意,他大方的想。
然而這一場雪下了斷斷續續整整一天一夜,玉齡一開始的歡喜也轉成了憂慮,尤其是聽說京畿附近有房屋被暴雪壓垮,凍死凍傷無數的消息之後。
因了這個消息,原本喜氣洋洋的新年,都蒙上了一層陰翳。胤禛也不能悠閑的在家裏休息了,被康熙一道口諭召過去聽政——不指望他們能幫上什麼忙,主要是跟着大臣們學一學。
這機會十分難得,胤禛自然不會放過,所以這幾日都是早出晚歸,玉齡終於又回到了一個人霸佔整個院子的時候。
這天她聽胤禛說賑災的工作已經開始了,情況正漸漸好轉,這才心下稍安。正好院子外面不遠處的梅花開了,風吹時送來陣陣暗香,玉齡一時起意,便命人在旁邊的小亭子裏攏了火盆,自己穿得厚厚的,跑到亭子裏去寫生。
也虧得是在皇家,不管怎麼鋪張都不誇張,何況她只是去畫個畫?所以很快就張羅起來,佈置好了,烏嬤嬤這才扶着玉齡往亭子裏走。
這個地方的視野其實不怎麼好,只是其他地方都沒有遮蔽之處,權衡之下,只能選擇此處了。這樣一來,所謂“寫生”便有些名不副實,玉齡只能一半靠實景,一半靠想像,就這麼畫。
所以她畫的不是皇家禁苑中開得熱鬧又富貴的梅花,而是懸崖上一枝獨秀,枝幹虯結的寒梅。
可惜只畫了一半,佟芷兒不知怎麼又跑來了。聽說是跟着她娘進宮請安,所以順便過來看看她。玉齡對此只想翻白眼,她有時真恨不能抓着佟芷兒的衣領使勁搖晃她,問問她究竟為什麼對自己這般另眼相待!
佟芷兒走進亭子裏時面上還帶着笑,然而轉頭一看她,不由變色,語氣急切的問道,“你同四爺圓房了?”
烏嬤嬤在一旁,聞言面色大變,不等玉齡開口,便斥道,“佟姑娘慎言!您是姑娘家,這等閨房之事,還是少問些好!”
她的聲音十分嚴厲,佟芷兒和玉齡都嚇了一跳。不過佟芷兒是臉色難看,玉齡則終於回過神來,忍不住狐疑的看向佟芷兒。
她心裏的疑問咕嘟咕嘟的冒出來,怎麼都按不下去。佟芷兒怎麼看出來自己圓沒圓房的?她又為什麼會對這件事情那麼上心,以至於急切到變了臉色?!
胤禛說過跟她沒什麼來往和交情,玉齡是相信的。可是看佟芷兒的模樣,分明對胤禛在意極了,甚至故意接近他的妻子,甚至連圓房的事情,都口無遮攔的問了出來,讓人不能不疑心!
好在佟芷兒臉皮厚,立刻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勉強笑了笑,將話題轉到了玉齡的畫作上,“這是四福晉作的畫?果然意境脫俗!”
“佟姑娘謬讚了。”玉齡淡淡道。
佟芷兒古怪一笑,“不過,意境雖妙,卻有些不應景呢!如今大年下正是高興的時候,這一枝寒梅,卻是過於冷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