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四福晉
玉齡與胤禛的第一次見面,是在兩人大婚那一日。
如意秤挑開並蒂蓮花的喜帕,四目相對,這一對小夫妻第一次看到彼此的模樣。
這一看,兩個人心裏都不怎麼合意。
玉齡心想,我的丈夫難道就是眼前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子嗎?十二歲還是十三歲?若放在現代社會,可算是猥褻未成年了。康熙對自己的兒子也當真下得去手,這樣早就指了婚。這樣小就知了人事,沒有節制,難怪後來活不長呢!
胤禛則想,這就是我的福晉?果如德妃所說,珠圓玉潤好生養。只是,他心裏又有些惡意的想道,若論好生養,人哪裏能比得過母豬呢?這位福晉可還差得遠!
兩人在心頭想罷,再次對視一眼,把心中的嫌惡盡數掩去。玉齡朝胤禛微微一笑,胤禛則仍舊面無表情。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雖是夫妻,可兩人的地位卻並不對等。玉齡以後若想要好好過日子,只能靠着胤禛,自然不敢不給他好臉色。胤禛卻是皇子,從來只有別人討好他,即便這個福晉如此識趣,他也並不怎麼放在心上。
玉齡面上不在意,可心裏其實也怨!說好了是穿到清朝,四福晉這個身份也是她預先挑選的,可誰能夠想到,她穿的時間就是那麼恰恰好,不早不晚,正是大婚當日?
只是抱怨也晚了,既來之則安之,最重要的還是穩住胤禛,坐穩四福晉之位。至於往後的事,只能再看了。
對於自己往後的事,玉齡雖未深想,但心中倒是頗有幾分自信,覺得要做到卻也不難。畢竟她已是個成年人,要收攏一個十三歲少年的心,想來該是比較容易的。
此刻令她為難的是,這洞房花燭夜該如何是好?
若她沒有記錯,自己如今用的這個身體,可是比胤禛還小一歲。兩個十二三歲的孩子洞房……簡直不能忍。
要洞房是絕對不行的。但玉齡也並不盲目的認為自己可以拒絕。清朝可謂是歷史上皇權最為集中的時代,全天下都是愛新覺羅家的奴才,哪有奴才反對主子的道理呢?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裝病。
可別人也不是傻子,若是裝得不像,露出破綻,那結果怕是會更加糟糕。玉齡心頭轉了好幾個念頭,才輕聲開口道,“四爺,可要用些吃食?”
她自認為掩飾得較好,但胤禛也是紫禁城裏長大的人精,察言觀色不過基本功罷了,早看出自家福晉臉上變來變去好幾次的神色,定是在打着什麼歪主意。
倒不是個迂腐不堪的,胤禛這般想着,心裏略略鬆了一口氣。
皇家的規矩大,若福晉是個事事都依照着規矩的,恐怕他即便回了自己的院子,也不得片刻放鬆。胤禛年紀畢竟還小,做不到時時刻刻都能偽裝好,自然希望能有個放鬆之處。
所以聽到玉齡的話,他雖然並不餓,卻仍是點了點頭,算是給這個福晉的面子。
兩人沉默的坐下來吃東西,等到墊了肚子,玉齡也已想好了主意,便道,“爺,妾身想先去梳洗一番,然後再伺候爺安置。”
胤禛點頭,他自己方才在外頭喝了酒,無疑也要洗個澡。
也幸好古人時時處處講究規矩,便是夫妻之間也不會親密無私,他是絕不會說出要跟福晉共浴這種話的,兩人便分頭行事。
然而胤禛方沐浴出來,便聽得福晉那邊“噼里啪啦”一陣水花亂響聲,之後便是宮女太監的驚叫聲,亂成一團。
很快,福晉陪嫁過來的烏嬤嬤便從沐浴間裏快步走出,見到胤禛,便一臉慌亂的跪了下來,“爺!福晉暈倒了!”
胤禛的眉頭立刻緊緊皺起。方才明明還好端端的,何以片刻功夫,便暈倒了?難不成又是福晉在弄什麼鬼?
想到這裏,他心下便生出幾分不滿。新婚之夜弄出這等事,叫了太醫來,外人不知內情,怕要以為自己有多孟浪。明日裏去請安時,皇阿瑪和德妃那裏,恐怕又有話說。
只是哪怕於自己往後的名聲有礙,此刻卻也容不得這個疙瘩存在心頭。倒要看看,究竟是真的病了,還是有什麼別的打算?
這般想着,立刻便着蘇培盛派人去請太醫。
宮內有太醫當值,是以來得很快,探過脈之後,證實福晉的確是因為過度勞累和壓力而虧了身子,只能慢慢進補,怕要好幾個月才能將養回來。
然後太醫們還小心翼翼的建議,這段時間最好不要行房,以免福晉的身體出現什麼反覆。
聽到這個回答,胤禛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原本他心中的確是有個猜測,覺得福晉早不病晚不病,偏在這新婚夜病倒,只不過是做戲。可她的目的是什麼呢?莫不是為了避寵?這就太可笑了。她是明媒正娶的福晉,又不需跟人爭風吃醋,早日誕下嫡親的阿哥才是正理,何必要如此行事?
因為覺得這個猜想太過荒謬,又想着太醫已經確定她的確是身子不豫,胤禛倒覺得是自己誤會了她,遂將那三分的疑心去了。
但他也拉不下臉承認自己有錯,何況就算是真病,新婚夜發生這等事,也着實不怎麼吉利。
如此,胤禛不免心下無趣,囑咐下人照看好福晉之後,便直接去了書房。
等他走了,玉齡才鬆了一口氣,緩緩睜開眼睛。
烏嬤嬤正守在床頭,見她醒來,不由大喜,“福晉醒了!菩薩保佑,怎麼竟這時候病倒了?方才四爺的臉色很不好看呢,怕是……”
玉齡搖了搖頭,烏嬤嬤連忙住了嘴,又問她是否要喝水,是否要歇息等話,玉齡靜靜的聽了,待她說完,才道,“我乏得很,這就歇了。時候不早,嬤嬤勞累了一日,也自去歇着吧。”
烏嬤嬤百般不放心,後來想到明日玉齡還要早起去各宮請安,幾位妯娌也要來往,怕是更加忙碌,這才應了。卻還是留了個小丫環,在床前守夜。
不過那丫環可不敢忤逆玉齡,很快被她打發到外間去了。
玉齡輕輕吐了一口氣,緩緩坐起身,將帳幔全都放下,這才伸出雙手,攤開來放在被子上,凝神靜思。片刻后,但見那手中瑩瑩光芒一閃,現出了一本書。
玉齡伸出手,在書的封面上撫了撫,輕輕嘆了一口氣。
之前在胤禛面前,實是千鈞一髮,她只想着如何度過眼前的難關,倒沒心思去感嘆擔憂。如今靜下來,又只她一人,才總算得了閑,去思量自己往後的路該如何走。
清朝,這是一個皇權高度集中、所有人都是皇家奴才的時代。男尊女卑,一夫多妻,禮教已亂,可對女子的壓迫卻反而更甚。
但哪怕是這樣一個世界,能夠活下去,自然也沒人會想死。
玉齡更是如此。
她原本生活在西元22世紀的現代社會,可惜自幼身患絕症,體弱多病,一年有半年住在醫院,另外半年也多是卧床休息,幾次在生死邊緣上徘徊。若非家裏還有些資產,恐怕早就不治而亡。
然而人力有時窮,終究還是到了那一日,醫生宣佈她不治,剩下的時間有一日算一日,只是熬日子罷了。
其實受了這麼多年病痛折磨,玉齡對於死亡,非但不懼怕,恐怕還有幾分嚮往和解脫之意。
但家人卻並不願意就此放棄,後來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竟然找到了這本據說是《時光旅行者日記》的書,送予玉齡。據說只要帶着這本日記,死後便可穿越時空,回到日記中所記載的某個節點,贏得新生。
玉齡對此將信將疑,只是不忍拂了親人好意,便在日記上做了自己的標記,權當讓他們安心。誰知一朝閉眼,居然真的穿到了清朝來了!
之前因為一睜眼就發現自己已經在洞房之中,玉齡滿心緊張,也沒來得及細細思量,如今想起來,卻是百味雜陳,各番滋味湧上心頭。
但是不論如何,能活着總是好的。尤其是自己如今的身子雖然年幼,但是無病無災,十分健康,怎麼不讓玉齡欣喜?
哪怕對於成為四福晉,應付宮中諸多事情並無信心,也不能阻擋玉齡心中的喜悅之情。父親曾說過,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她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麼為難的呢?
想到這裏,玉齡總算吐出一口濁氣,微微一笑,翻開了這本神奇的日記。
說是日記,但實際上,玉齡並不能夠看到上面的內容。在她眼中,這日記是一片空白。只有當事情發生了之後,才會顯示出相應的記錄。
所以她之前胡亂做了個標記,卻恰恰選在了新婚之夜,實在是運氣太差。
而現在,在日記的第一頁,胤禛迎娶烏拉那拉氏這部分內容的下面,用截然不同的手寫字體寫着:新婚夜,烏拉那拉氏憂勞成疾。
這正是玉齡能在洗澡時恰到好處的暈過去,而且連太醫都檢查不出來的原因。因為她是真的病了。
出口成憲,這日記果然神奇。恐怕連皇帝都沒有享受過這種感覺吧?
寫下這行字的時候,玉齡還將信將疑。但如今,她心中卻是已經再無疑惑。對於自己日後在清朝的生活,更是多了幾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