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鳳求凰(二)
過不多時,就在那惡少一行人離去不久,大路上又是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兩匹駿馬以一種難得一見的速度揚塵而來,也在小路路口戛然停住。馬上兩位少年,一位英氣逼人,渾身散發著一股極為明顯的煞氣;一位溫文儒雅,顯得稍微有一點女子的秀氣。不過這兩人俱是衣着不俗,氣質高雅,一望而知必是來自名門望族的大戶人家。
這兩人停下之後,立刻下馬上前詢問那幾位驚魂未定尚未離去的遊人,在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彬彬有禮地拱手道謝,然後翻身上馬,一揚鞭,不一會也已經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之中。
那幾位遊人相互對視幾眼,然後在來回在小路和大路上掃視幾眼,突然間相互指點着‘哦’了一聲,隨即起身,作鳥獸散,小路路口不一會便恢復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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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山坳里,疏落的竹林間,一座小小的庵堂遺世獨立,婉約如一朵寂寞的白蓮,在塵世喧囂之外,靜靜地佇立着。一聲聲略顯單調蕭條的木魚聲在鳥囀歌來中顯得是那麼清晰,祥和的唱經聲如絲綢般連綿不絕,在竹林中緩緩流淌,淡泊而優雅。
這是喬家本族所建的一座庵堂,名叫‘憩庵’,取休憩、長眠之意,庵中供奉觀音,既是喬家祠堂,也是他們本族夫人小姐們消遣出遊之時的一個落腳點。庵主了空師太,乃是一位佛法精深的老伲,帶領了四五位中年尼姑常駐庵中,在解決了自身的衣食住行的同時,也為喬家看守着祠堂。
由於喬家在當地屬於名門望族,所以他們家的這一處家廟自然也家喻戶曉,幾乎每一個皖縣當地之人都知道這是喬家的產業,也知道喬家的夫人小姐們幾乎每次出遊都會將這裏作為一個必須的休息場所。而且由於地勢偏僻,少有人蹤,喬家人在厭倦了鬧市喧囂之後,正可以在這裏尋找到一點難得的清凈。
在庵堂門外,喬家兩位千金的小轎靜靜地停在大門兩側,四個轎夫則悠閑地坐在路旁草地上相對閑談。庵堂大門虛掩着,木魚聲和唱經聲越發清晰,甚至連庵中幽幽的檀香味也若隱若現地不住傳來。在這裏,風似乎也變得輕柔、鳥鳴似乎也變得分外婉轉,就連那一陣陣風過竹林的簌簌竹葉之聲也變得空靈而美妙,不沾絲毫人間煙火氣。
隔了一片竹林,這裏卻已經是塵世之外。
然而這卻是亂世,滾滾紅塵揚風萬丈,幾乎已經覆蓋了所有,這一片小小的竹林,這一座小小的庵堂,在這亂世無處不在的燥亂馬蹄聲中,顯得是那麼脆弱,那麼不堪一擊。
蹄聲如鐵,疾如風雨,轉瞬間已經將這一層無形的阻隔踏破,竹影紛亂中,那惡少一行人已經出現在憩庵門前,十幾匹高頭大馬一字排開,將庵堂大門堵了個嚴嚴實實。
正在林蔭間小憩的喬家轎夫一愣,緊接着勃然大怒。要知道喬家在皖縣可非是一般人家可比,他家的家廟庵堂豈能任由人如此無禮?更何況此時兩位小姐正在庵中,這些人來勢洶洶,不但明顯地沒有將喬家放在眼裏,而且還顯得不懷好意。
四名轎夫雖然地位卑下,但他們一向依附於喬家這樣的名門望族之中,平日裏人們礙於喬員外面子,自然也對他們有所禮讓。所以此時雖然早已明明看出對方來頭不小,但他們自知在這廬江境內,恐怕除去太守劉勛兄弟之外,還沒有其他人家能夠蓋過喬家的聲望,所以也並沒有什麼忌憚。
四名轎夫相繼站起身來,上前擋在庵堂門前,拱手問道:“諸位何來?此地乃是私人家廟,不接待外客,諸位還是請回吧!”態度不卑不亢,倒是頗有大戶人家風範。
只見那為首的惡少模樣的年輕人有些不耐煩地昂首望天,嘴角微撇,似乎根本對他們不屑一顧。旁邊一個篾片師爺一樣的人物察言觀色,連忙翻身下馬,走上前趾高氣揚地對四名轎夫指指畫畫地說道:“你們這幾個狗東西沒長眼是不是?!在我家姚公子面前,這整個皖縣還有什麼地方是他不能進去的嗎?!快快讓開,免得皮肉受苦!”
喬家轎夫一聽,心中便是一震,為首一人連忙上前施禮道:“原來是姚大公子駕到,失禮莫怪!不過這是家廟,又是庵堂,其中只有幾位師太住持,向來不接待男客,就連本家男子也只是祭祀祖先之時才會來此,更何況此時我家兩位小姐正在庵中,諸位豈能隨便闖入?小人素知我家主人與貴府素有交往,若是諸位硬闖我家庵堂,恐怕日後大家不好看相!”
這轎夫雖是下人,但一向跟隨喬員外出入於高門大戶之中,見多識廣,說話行事軟中帶硬,既不失禮數,又有理有據,那篾片登時語塞。
原來,這位惡少姓姚,也是皖縣大戶人家公子,而且他還有一個特殊的身份,乃是太守劉勛的一個遠房表侄。由於他在家中乃是獨子,父母寵溺,再加上他自恃有劉勛這樣一個太守表叔撐腰,平日裏一向飛揚跋扈,在城中欺男霸女,干盡了壞事。雖然那劉勛劉宇兄弟為人正直,然而市井之人總是會想當然地認為他們必然會回護於他,所以一直沒有人敢於招惹於他,時間一長,更是助長了他目空一切的秉性。
由於喬家姐妹一向名聲在外,這位姚公子早已經覬覦良久,不過是因為二喬一向深居簡出,他總是找不到機會而已。不想今日適逢其會,正好在他趁春日出遊四處獵艷之際,碰到二喬出遊,這大好機會他豈會放過?所以才一路跟隨而來,欲圖非禮。
雖然喬家在廬江聲望極隆,但在這位姚公子看來,整個廬江還有哪家能夠與他的表叔劉勛向抗衡?而且他一向予取予求慣了,心裏總是以為不管是誰家的女子,只要被他看上,那必然是手到擒來,毫不費力,而且還可以說是這些女子的榮幸。
此時聽到喬家一個下人竟然敢於這樣當面頂撞於他,不由得怒火中燒。只見他突然間仰面一陣狂笑,然後翻身下馬,一搖三擺地走到那位轎夫面前,二話不說,伸手就是一個耳光打來,嘴裏罵罵咧咧:“他娘的混蛋!什麼喬家何家?什麼千金小姐?老子能看上她是她們的福分,一般女子想要伺候本公子還不夠格呢!還不快滾!”
這姚公子本身練過一點武功,自認為這一耳光下去,對面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轎夫必然是滿面桃花開,連滾帶爬。沒想到這轎夫身手矯健,他手掌剛動,那轎夫腳下輕點,已經退後一步,他手掌已經擊空。
這一來姚公子更是惱怒,他上上下下看了這位轎夫幾眼,翻翻眼睛叫了起來:“喲呵?!看不出你這狗東西還練過幾手啊!難怪竟敢頂撞本公子!來人啊!給我把這幾個東西放翻了,咱們好進去會美人快活去!”
說完往後一退,一揮手,身後那十幾名家丁大手一起答應着翻身下馬,伸拳擼袖圍攏上前,便欲下手。
正在此時,突聽庵門內一個清脆的女生響起:“住手!誰家野人,敢在此地撒野?”庵門開處,一行四個相貌清麗的小丫鬟走出庵堂,俏生生在門前一站,滿面怒容,眉宇間微露煞氣。
只見那四名轎夫往後一退,身形移動間,已經和那四名丫鬟結成了一個小小的圓陣,卻正好擋在了庵門正前方,行動間動作優美,絲毫不見一點拖泥帶水的氣息,顯見得是訓練有素,彼此間配合默契。
原來喬家二位千金中的妹妹小喬與姐姐大喬不同,她除去喜歡琴棋書畫之外,對武功陣法也頗有研究。只不過她雖然武功不俗,但終日閉鎖在深宅大院之中,卻總是沒有機會施展,更遑論真正與人動手過招了。
於是這位喬家二小姐便在家人丫鬟中挑選了四名少年和四名少女,各自傳授一些武功陣法,一來是為了解悶,二來也是為了出遊時可以防身。
這四男四女年輕聰慧,在小喬的調教下進步極快,若是單打一挑選出來,沒一人的身手都已經不次於一個民間的普通武師。加上小喬傳授的一些陣法合擊之術,其戰鬥力已經十分強悍。
不過,由於喬家在皖縣的名望,這幾名丫鬟和家丁自從藝成以來,倒是從未真正與人動過手,沒想到這一次春遊,倒真的派上了用場。
梅香、蘭心、竹韻、菊音,長風、飛虎、凌雲、降龍,這八個年輕人由於整天跟隨在兩位小姐身邊,在喬家下人之中地位特殊,所以也就養成了一種明顯區別於其他一般下人的氣質和性格。並且年輕男女互相傾慕,只不過拘於禮法約束,平時很少有機會在一起耳鬢廝磨,這一次突發事件,倒無形之中給他們提供了這樣的一種機會。所以雖然明知危險,但這些少男少女卻覺得有些莫名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