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四站（三）
在廚房裏洗菜的感覺跟在自己家裏完全不一樣，葉森森鬱悶地看着水池裏越洗越多的白菜，感覺怎麼也洗不完了。
森森跳下小凳子，跑去葉梓年旁邊，看他正在給土豆削皮，一個一個的，削得又快又好，沒一會兒身邊的大臉盆里就堆了好多的土豆。葉梓年見到森森一副不開心的樣子，很想摘掉手套摸摸他的腦袋，不過看到自己手邊的一大堆東西，他還是明智地打消了這個念頭，“怎麼突然跑過來了？”
“爸爸。”葉森森蹲下來，托着腮看着爸爸手上的動作，疑惑地問道，“大人工作都這麼辛苦嗎？”他以前對於錢並沒有什麼概念，家裏從來不會缺少他吃的用的，平時他認識的人似乎也不會從事這麼辛苦的工作，所以在他的概念里，工作並不是一件辛苦的事情，但是今天的勞作似乎打破了他的概念。
葉梓年聽了后，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問道，“你覺得今天你的工作很辛苦嗎？是不是不想做了？”
葉森森毫不猶豫地點點頭，他不討厭洗白菜，可是那麼多白菜要洗，他覺得很累，會幹不完的。
“可是你今天乾的任務只是真正干這個活兒的人的其中一項工作而已。”葉梓年指了指在廚房另一角的幾個幫工說道，“你看，那幾個阿姨，她們只有兩個人，可是她們每天乾的活兒比我們今天九個人幹得都要多，可是她們每個月拿到的工資大概也就你一個月的生活費這麼多吧。”
“這麼少！”葉森森深深被震驚了，一下子跳起來抗議道，“這不公平，為什麼她們干那麼多活兒才拿這麼點錢？”
“森森，幹活賺錢可跟平時你幫爸爸端個茶抹個桌子不一樣。”葉梓年看著兒子不可置信地眼睛，慢慢說道，“你覺得幹活賺錢很容易是因為平時在家裏我們都寵着你，你喜歡什麼就買什麼，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爸爸賺錢容易嗎？”
森森迷惑地說道，“你有時候會離開幾天去拍戲，然後就賺錢了。”難道爸爸離開后也跟這些阿姨們一樣辛苦嗎？
葉梓年點點頭，說道，“對，森森，我們現在花的錢有一些是爸爸以前賺的，以前爸爸每天都要唱歌跳舞演出，最累的時候整整三天沒有睡覺，平時也只能睡四個小時，剩下的時間都在工作。還有一些錢是你出生以後賺的，爸爸離開你去拍戲的話，為了能夠在一周之內趕回你的身邊，我只能請導演幫忙把我的戲集中一起拍完，每天休息的時間也很少，也許你已經睡著了，我還在拍戲，你覺得爸爸的錢賺得辛苦嗎？”
葉森森這是第一次聽葉梓年提起這麼現實沉重的問題，一時間有些呆愣，好半天才說道，“原來賺錢這麼辛苦，那爸爸我可以少花一點錢的，你不要這麼辛苦。”
葉梓年搖搖頭，說道，“森森，我今天告訴你這個並不是想讓你少花錢。你是個特別懂事的孩子，我知道您能體諒我，可是我更希望你知道，每一份活兒做起來都不容易，大家都是一樣的，你覺得洗白菜好累，可是爸爸削土豆也很累，但是能因為很累就不做了嗎？”
“不能。”葉森森搖搖頭，好像明白了什麼。
“工作本來就很累，但是你必須完成。”葉梓年壞心眼地將手套上沾到的一點泥土擦在兒子臉上，看到他氣呼呼地拚命用小手去擦乾淨的樣子，笑了起來，“好了，快去洗白菜，不然你要害大家吃不上晚飯了。”
葉森森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還是滿池子的白菜，突然覺得也沒有那麼多了，別人能幹完的事情他也能幹完，不就洗白菜嘛，只要一直洗一直洗就一定可以全部洗完的。
韓傑慢吞吞地走到葉森森旁邊，本來之前分配任務的時候他是和葉森森一起負責洗白菜葉子的，但是他個性古怪，等到分配完任務就一個人站在牆角，任誰去勸說都不肯動，導演和攝像都急着拍攝內容，就沒管他，安排工作人員看着他別出事就好了，反正後期剪輯一下就行。
葉森森因為身高不夠，只能站在塑料小凳子上洗菜，兩隻白嫩的小手在水裏浸着，已經有些起皺了，但是葉森森還是弓着背，很認真地洗着，連韓傑走過來了都不知道。
“喂。”韓傑面無表情地叫了他一聲。
“啊？”葉森森茫然地回過頭，看見是韓傑，又迅速轉過頭去，說道，“你要洗菜嗎？不過這裏沒有塑料凳了，你要去旁邊拿一個才行。”
韓傑顯然很不滿葉森森的態度，就像把他當做一個普通小夥伴一樣。自己性格那麼差，葉森森難道不是應該很惱火或者很生氣嗎？想到這裏。韓傑突然開口道，“我知道你們都不喜歡我，你也很討厭我吧？”
葉森森頭也不回道，“我為什麼要討厭你？”
“因為我很壞。”韓傑站在水池邊，看着滿池子的白菜和清水，皺緊了眉頭說道，“我喜歡打人，我也很自私，網上都說了，我沒救了，我就是天生那麼壞的。”
“網上說的就一定對嗎？”葉森森看着手裏的白菜葉子，把上面沾着的黑色不明物體給摘掉，“爸爸說，只有犯了很大很大的錯，要被關押到監獄的人才能說是壞人。”
“但是我媽媽也這麼說。”韓傑忍不住提高了聲音說道，“她說我像我爸爸，長得不好看，人品也不好，她還說她不要我了，讓我跟着我爸過。”
這一個多禮拜大概是韓傑出生以來成長地最快的一個禮拜，不管是網上和現實里鋪天蓋地的對他的批判還是家裏父母的爭吵，幾乎讓他瞬間長大了，開始思考和反思自己。
以前他在幼兒園裏打人罵人搶東西，幼兒園的老師批評他，他滿不在乎，覺得根本無所謂，是因為他知道回到家裏爸爸媽媽和外公外婆都會告訴自己，那些都是小事，不要緊的。可是現在他出門會被所有人指指點點，每個人都用討厭和瞧不起的眼光看他，家裏外公外婆也很冷淡，不再叫他寶貝兒，反而每天期待地給媽媽燉湯，因為裏面懷了另一個小寶寶，一個出生以後可以跟媽媽一個姓氏的小寶寶。
他的媽媽愛上了另外一個男人，一個長得比他爸爸更年輕更好看的男人，他還願意入贅女方家，所以他的媽媽現在拼了命想要在肚子大起來之前離婚結婚，“不然拍出婚紗照不好看”，他聽見他的媽媽這麼對電話那頭的人說。
“因為你很差，長得難看，又那麼自私，壞透了，跟你爸一個樣，所以我不要你，你跟你爸一起過吧。”韓傑面無表情地想着他媽媽對他說的話，“不會有人喜歡你的，不信你看論壇上，每個小朋友都有別人喜歡，只有你是最惹人厭惡的。”
韓傑煩透了家裏無休止的爭吵，所以這一次拍攝即使韓立陽不能過來，他也一定要過來，因為只有這裏他才可以聽不到家裏的吵鬧聲。
葉森森大概是第一次碰到有同齡人跟他討論這麼嚴肅的話題，他想了半天，覺得沒辦法幫助他，很誠懇地說道，“韓傑，我沒有媽媽，我不知道媽媽說的話是不是一定正確，不過就算是壞人也可以改正吧？好像我做錯了事，爸爸更希望我能改正而不是說一堆保證什麼的。”
森森當然也是做錯過事情的，比如在幼兒園裏因為看不起別的幼稚的小朋友，就對對方進行了智商上的碾壓，無情地在對方興緻勃勃地誇耀自己學會了十以內的加減法時，淡定地在旁邊寫完了二十道一百以內的乘法算式，然後在對方的哭聲里迎來了幼兒園老師的憤怒。
葉森森後來也知道自己不對，所以回家后就乖乖承認錯誤了，他本來以為葉梓年會懲罰他不許吃晚飯什麼的，但是那天晚上葉梓年做了他最喜歡吃的芙蓉雞片，並且告訴他，比起說很多遍我會改，他更想看到一個改正了壞毛病的森森。所以，他現在也依樣畫葫蘆地這麼告訴韓傑。
“我就算改了，媽媽也不會要我了。”韓傑其實隱約也是明白的，媽媽的改變並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別人。
“那有什麼關係。”森森坦然地說道，“我媽媽也不要我，可是爸爸愛我啊，還有現在路叔叔也愛我，路小胖也愛我，我自己也愛我自己，我覺得只有變得更好才會有更多人來愛我。”就像參加這個節目一樣，因為自己的表現很棒，所以才有像婷婷姐姐這樣的跟自己沒關係的人來喜歡自己。
韓傑的腦子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森森表達的意思，遲疑着說道，“我不知道你說得對不對，不過我可以試試看。”
“那你要不要洗白菜？好像愛勞動也是好習慣吧？”葉森森提議道。
韓傑點點頭，他從旁邊搬來一個塑料小凳子，學着葉森森一樣站在上面，看着水池裏的白菜，慢慢地伸出手去觸碰到他們，可是緊接着做什麼他就不知道了，所以他偏頭問森森，“洗白菜怎麼洗？”
“像這樣。”葉森森一邊做給他看，一邊說道，“把白菜葉子拿在手裏，看看有沒有髒東西，有的話就要拿掉，放水裏面洗，然後堆到這邊的臉盆里。”
韓傑照着葉森森的樣子做了一遍，雖然很慢很生疏，但是似乎並不難，而且也挺好玩的。韓傑看着自己的手在水裏白菜的遮掩下若隱若現的樣子，第一次露出了一個天真的笑容，“森森，你看，我的手不見了。”
“如果我們再這麼磨蹭下去的話，我估計我們的晚飯就不見了。”葉森森雖然面上依舊沉穩，不過說著說著，還是孩子氣地從水下抓住韓傑的手，“看，我抓住你了！”
“哎，這個不算，下次我們一起捉迷藏，我知道有個地方你肯定找不到我。”
“好啊，下次我讓爸爸帶我去找你玩，我們玩捉迷藏。”
路明池看着水池邊原本生疏的兩個孩子聊得火熱的樣子，趁着休息的時候走到葉梓年身邊，故意小聲說道，“你們家森森這麼會交朋友，回頭我家小胖又要吃醋了。”
葉梓年也看見了水池邊的兩個人，也故意冷淡地說道，“嗯，對，我家森森這點最像我，某人不知道會不會吃醋。”
“呵呵，小年糕，等明天晚上你就知道了。”路明池表示某人自己作死，他絕對會毫不客氣地把年糕一塊一塊剁開吃進肚子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