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領悟

司馬德的話就像是一枚刺，刺得長風心裏難受且疼痛，他無法想像顏汐一個弱女子，在接受這一切時，是怎麼樣的心情。

絕望、痛苦、怨恨……

他突然有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若那時他在她的身邊，會不會一切都不同。

他想起了顏汐冷漠疏離、淡然如水的眼眸。他一直以為那是她沉靜過後的超然，卻原來是心痛過後的心如死灰。

她不會愛上任何人……

長風突然便大徹大悟。

可是這種領悟，卻讓他更難受與痛苦。

他本是一個極洒脫的人，現在卻因為與顏汐的重逢變得患得患失。他很不喜歡現在的自己，他一貫是喜歡把事情掌控在自己手裏的，可現在他卻覺得一切都有些失控了。

“不惜任何代價繼續查，查顏汐與顏家的關係。包括……那場大火。”

長風冷靜下來，他重新梳理了一下事前的前因後果。顏汐離開顏家后，跟長安一起到了台州。她就是那時學的武功。而她學武功的原因很簡單，就是為了報仇。

現在她殺了顏高、顏周，而這二個人都曾經譖害過她的弟弟，那麼她下一個要殺的人，便是顏清了。

顏清……

長風的嘴角勾起了一個邪魅的微笑：今天晚上似乎不會太過無聊了。

司馬德領了長風的命下去了，這幾天他又該有的忙了。要查清顏汐的過往並不容易，她離開護國公府已經八年。八年並不是一個短暫的時間，所有的事情都會改變，人的記憶經過八年也會變得淡漠。

不過，這些還難不到司馬德。他有的是方法讓人回憶起八年前的一切。

長風回到房間，把正在幫他鋪床的綠衣打發出去。一刻鐘不到，他便穿着夜行衣從房間出來，一躍上了房頂，直奔護國公府而去。

顏清住在護國公府的一處小偏院，因為受了傷，此時正躺在床上。

他的床頭站着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影在搖曳的燭火下一跳一跳的。

“阿槐，謝謝你來看我。咳……咳……”顏清被顏山踹中心口，傷了心肺。此時一說話，心口便悶悶的疼，又忍不住想要咳嗽，疼痛便更劇烈。

顏槐搖搖頭，說：“我不是來看你，我是來告訴你，顏周死了。”

“什麼？”顏清掙扎着要起來，可是因為身體乏力，掙扎了許久都沒能爬起來。

顏槐定眼看住顏清，一字一頓說道：“顏周死了，跟顏高一樣，是被蘭花殺手殺死的。你應該知道，她為什麼要殺他們兩個。”

顏槐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詭異，似悲似喜，似嗔似怨，嘴角拉扯出一個弧度，似笑非笑的，眼睛裏的神情卻很悲傷，湧出一股說不出的無力感。

“阿清你知道嗎，二娘以前最喜歡蘭花，尤其是墨蘭。可自從小樹死後，二娘就把她院子裏的蘭花全毀了。再後來，二娘也死了，小汐也失蹤了。”

顏槐喃喃自語，似乎這些話，他並不是想要說給顏清聽的。

可顏清的心卻一顫一顫的，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再揪着它。他終於知道，顏高顏周為什麼會死了。

“阿槐，你的意思是……”顏清的聲音顫抖的不像樣，面容有些扭曲，唇色發白，眼底是一片死灰。

“咭咭”顏槐古怪的笑了起來，顏清聽到他話，開始神經質的往四周看，猶如一隻驚弓之鳥。

“小汐回來了，她回來報仇。先是顏高，然後是顏周，接下就是你——顏清。因為你們害死了小樹。再以後，會是大哥，母親，大姐，我，還有父親……”顏槐的臉上有些癲狂，“整個護國公府，整個顏家。當初我們護國公府怎麼對不起她的，現在我們就應該怎麼還給她。她不會放過我們的，血債血償，天經地義。”

顏槐越說聲音越低，他垂下頭，用手捂着自己的臉，淚水從他的指縫中流出來，熱熱的，可轉瞬便又冰涼。

顏清只覺得驚恐，他的身體顫抖的厲害，他已經思考不了太多，唯一知道的一點就是，顏汐要殺他了，他很快便會死。他會像顏高和顏周一樣，便割斷喉嚨，一命嗚呼。

顏清掙扎着起來，攥緊顏槐的衣角，帶着哭腔說：“阿槐救我，阿槐救我。顏汐自小與你交好，她一定不會殺你的，只有你能救我。”

顏槐頹然的坐在凳子上，神情獃滯，默默地看着哭得越來越厲害的顏清。

他心裏清楚，顏汐即便是回來報仇，她也一定不會殺他。可是父親母親大哥，還有大姐，她一定不會放過的。

他們護國公府讓她家破人亡，欠着她家一百多口性命。她怎麼會放下，她怎麼能放下。

他記得八年前，他的大哥抱着他，不讓他衝進火場去救顏汐。

他的母親更是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對他說：“阿槐你給我聽着，顏汐必須死。她已經知道她的母親是被我放火燒死的，她對我們恨之入骨。留着她，對於我們護國公府來說，終究是個禍害。還有，我也不妨告訴你。她的父親就是當年的靖國侯顏之朗，靖國侯府後來被抄家滅族，就是你父親動的手腳。他為了得到柳清瑤那個賤人，不惜污衊自己的兄弟投敵叛國。這些，顏汐都知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阿槐你說，若顏汐還活着，她能放過我們家嗎？”

母親的聲音凄厲如刀，割的他的心，一陣更比一陣痛。顏槐知道，顏汐與護國公府之間的仇怨是死結，永遠也解不開。他不能阻止顏汐報仇，可他也不希望親人被顏汐殺死。如果可以，他願意用自己的鮮血去洗清顏汐的仇恨。

所以，他來了。他守在顏清的床邊。

顏槐希望能夠見顏汐一面，他也是抱着這樣的心情坐在這裏等顏汐的。

*

顏汐倚在這個小偏院的一棵古槐樹上，目光悠悠地望着裏面的顏槐。她是來殺顏清的。殺死顏清，就像是踩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可是現在，她卻有些下不了手。

她下不了手的原因，是因為顏槐。

看着顏槐，那些遙遠的往事，便一幕一幕的展現在眼前。

顏槐帶着她爬上梨樹摘梨吃。

顏槐教她騎馬。

顏槐撇開小廝，偷偷帶着女扮男裝的她去逛妓*院。

顏槐帶她去游漓河。

……

太多太多了，兒時回憶里所有的快樂時光，都是跟顏槐一起度過的。

若說護國公府有什麼東西值得她留戀，便只有一個顏槐了。

因為顏槐，她還認識了長空。雖然那段回憶是痛苦的，卻也豐富了她的人生，讓她的一生變得更完滿。

她從不會因為那段過往的痛苦，便否認它的存在。

甚至每次回憶起來的時候，還能夠感到溫馨與溫暖。

小小的她，矮矮的個子，跟着顏槐站在戲台底下，把個脖子仰酸了，也什麼都沒看見。忽然就有一個少年，把她抱起來，放在台上。

他說：“我認識你，你是護國公府的二小姐顏汐。”

小小的她回頭看着他，高大的少年有些纖弱，但是雙眼明亮，溫柔的笑容像陽光。

那時候，長空，真的是她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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