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第四十四章涼粉(七)
雖然劉燦並沒有表示要用到海軍,石守信還是加強了準備,不僅是他,劉成白錢趙弘殷都這麼做了,特別是趙弘殷,就在河南道里,更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轄內的幾方大戶都派了人盯着,有一點不對勁就上門敲打。即使如此,也總有想冒險一搏的。這一日就抓到一個姓方的人家與外面互通消息,雖然傳遞出來的也算不上什麼機密消息,可這風氣自不可放任,抓到後趙弘殷就把這方家老小都投進了監獄,並把曹州其他幾家的家主都召集在一起開了個鴻門宴。會上,就說起了方家的事,幾家家主都有些懼意,特別是一家姓謝的和方家連襟甚深,更是從來的時候就有些哆嗦。
趙弘殷的目的就是要嚇住這些人,見謝家這個樣子,更是要拿來做筏子,說了幾句就關切的看着他:“謝老可是有什麼不舒服嗎?”
“沒有沒有,老朽、老朽只是年齡大了,不耐久坐。”此時的坐,大多採用的是跪坐。
“既如此,不如給謝老拿一個胡床?”
“不用不用。”
“要的要的,謝老既然年齡大了,自然要好好保養,萬不能受了委屈。”說話間,小號胡床已經拿了過來,謝家家主小心翼翼的坐了上去,然後向趙弘殷致謝,後者一笑,“謝老是前輩,這些不過是我們應該做的,當不得什麼。不過謝老也要注意了,這保養身體可不只是在衣食住行,更要注意平日的言行,若是做了那不該做的事,說了不該說的話,恐怕是怎麼保養也沒有用的。就像那早日的方家,先前也是錦衣玉食,不怕各位笑話,那抄家出來的東西好多都是我這個粗人沒有見過的,可現在呢?幾十個人擠到一個號子裏,別說玉碗金盞,就是一碗米飯也難得呢!”
眾人臉色更是難看,那謝家家主差點連胡床都坐不穩。趙弘殷看了他們這些反應,暗暗滿意,舉起杯:“不說這些不愉快的,來,大家滿飲此杯,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眾人不敢不喝,只是那謝家家主的手不斷哆嗦,喝了幾次都沒能把酒送到嘴裏,趙弘殷看了他一眼:“謝老若不舒服,可要直言。”
謝家家主怔了下,過後一咬牙,把酒放了下來,起身拱手道:“趙將軍,有件事,我想問將軍一聲。”
趙弘殷點點頭,謝老道:“將軍對方家施行的是株連嗎?”
趙弘殷看了看,笑道:“謝老多想了,方家的事是方家的,卻是礙不到別人呢。”
這話一出,其他幾家都隱隱鬆了口氣,雖然不像謝家和方家關係那麼緊密,可整個曹州拿的出來的也只有這麼幾戶人家,真要論起來,都有關係。當然,一般來說當權者是不會這麼喪心病狂的,可萬一呢?特別是這什麼密州劉家不眼看就要玩完了?
謝老也微微的鬆了口氣,只是表情還帶了幾分僵硬,趙弘殷道:“謝老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倒是還有一個想同將軍說的……”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表情很是猶豫,趙弘殷也不催他,只是慢慢的夾着菜,謝老臉色變了幾變,最後一咬牙,“小老兒要同將軍說的是,家中大事,一般是男人做主,女子相夫教子,大多是不知情的,就算、就算有什麼不妥,她們也只是受了牽連,卻是絕不會有什麼心思的。”
這話傳來,周圍都有些啞然,想不到他這麼大膽,不過也有釋然的,只是這一代,謝家就有兩個姑娘和方家聯姻,他自己娶的也是方家女,下面的長媳也姓方。他會說這些,恐怕不只是心疼姑娘,也有家中女眷懇請的原因。
趙弘殷也沒有生氣,聽了這話反而點點頭:“你說的不錯,一般來說,女眷的確是受了無妄之災。不過,保護女眷是男子的事,所以,各位家主,各位前輩,在做什麼事情的時候,萬望多想想家中人!”
他雖然表情溫和,這一句還是透出了幾分陰森,就是那謝老也不敢再多說什麼。趙弘殷看在眼裏,心下冷笑,知道這些人不過是暫時被嚇住了,心中的小心思恐怕還是不少的,待將來有了變化……想到這裏,他不免又有幾分憂慮,杜重威的事情出來后,他就向密州那邊打了報告,密州那邊也有回應,可給出來的支持實在不多。他先前還想着那只是頭一批的,可一直到現在也沒有第二批來。
“難道已經放棄了曹州?”他心下估量着,雖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也不免可惜,而且覺得就算放棄密州,撤退也是要做好準備的。正想着,就見在旁邊侍立的趙匡胤收到了一個什麼東西,然後又有人在他耳邊說了什麼,隨即,他那現在越來越沉穩內斂的兒子臉上就浮現出了狂喜,他心下一動,那邊趙匡胤已經開口,“阿耶,京城來的急報,請阿耶過目!”
趙弘殷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趙匡胤兩眼閃亮,滿臉興奮。
趙弘殷接過了信封,打開來,頓時,他就瞪大了眼,一股狂喜噴涌而出,幾乎就想大笑,不過他很快就按捺住了,勉勵維持住平靜,看了眼四周。周圍的人都瞪大了眼,他們是認識趙匡胤的,也知道他和趙弘殷的關係,在這個場合拿出來的消息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吧,莫不是皇帝下令移鎮?
這是大多數人的想法,密州人一過來就是加強戒備,雖說沒做過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吧,可也沒給他們什麼好處,現在又抓了方家上下,更讓他們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心中就巴不得密州劉家倒霉——眼前的趙將軍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倒霉的。不過他們也知道這個可能性不是太大,倒不是說皇帝不會下令,而是如果真下了這樣的令,恐怕趙匡胤也不會這麼說出來。
“諸位!”趙弘殷嘆了口氣,“有一件不好的事情……雖於理不合,可諸位早晚是要知道的,所以,我就先說了……魏王,去世了。”
……
…………
所有人都驚在了那裏。
魏王死了?魏王?魏王!當今的長子?也許在千百年之後,很少人知道後漢劉知遠時期的魏王是誰,但在當下,曹州內的幾個家主卻都是非常清楚的,魏王就是劉承訓,是劉知遠的接班人,據說他賢明聰慧,雖沒有太大功績,卻很受臣子擁護,而現在,他卻死了?這、這,不是說才二十多歲嗎?
謝老等人一時間簡直不知要擺什麼表情了,不是為劉承訓悲痛,而是他們非常清楚,密州劉家,暫時逃脫了一劫!繼承人死亡,這是多麼大的事情?短時間內劉知遠都沒時間來料理劉家了,而他們這段時間是真要乖巧聽話了。趙弘殷比他們想的更遠一些,劉承訓雖然還是魏王,其實已經是被立為繼承人的了,之所以還沒有對外公佈沒有舉行儀式,也只是因為身體有恙——是的是的,他們早知道劉承訓生病了,可誰沒生過病啊?他們這樣的武將,身體要比一般人強壯,一年下來也要有個頭疼腦熱腿抽筋的,這劉承訓生病,簡直是太正常了,可誰知道他就這麼病死了呢?
想到這裏,趙弘殷簡直都要笑出聲了。估計不僅他沒想到。劉知遠也不見得會想到,否則難說還會立他為繼承人,而現在,他還真死了!這作為單純的魏王死還是作為繼承人的魏王死是很有區別的,不說別的,葬禮儀式都要不一樣啊,朝中也是要有各種變動啊。在這種情況下,劉知遠再寬心也不會來理會他們了!而等他處理完朝里的事情,那就少說三五個月,多則半年乃至一年了,一年是不說了,有一年的時間,足夠密州把最近的成果消化大半,哪怕還是要退出曹州,接臨密州的幾個也可以收入彀中了啊!這一次他們密州雖然沒有化蛇為龍,可也成個小蛟了,到了那時,劉知遠就算想要動他們,也要好好思量思量了。可就算只有半年,也足夠他們做很多事了。
什麼,劉知遠強壓悲痛來處理他們?這倒不是沒有可能,但,也要看下面的臣子配合不配合啊!他為什麼一條心的跟着劉家?是,劉家待他不薄,劉家仁厚,但最關鍵的,還是劉燦能幹啊!二十歲的劉燦在密州的聲望已經超過劉成,完全不存在接班人的問題,未來發展還很明確,如果劉家現在內亂不斷,劉燦還不怎麼出色,那他會不會在現在這種情況下還冒着得罪人的危險扶持劉家還真難說。他是這麼想的,朝里那些大臣會有什麼兩樣?從龍向來是最大的功績,這不僅是為了自己的榮耀,更是因為他們需要一個效忠的對象,劉知遠已經五十多了,雖然現在看起來身體還可以,可誰能保證他三五年後還行?那個位置上的,能活過花甲的一向不多,所以哪怕是為了朝中安穩,劉知遠也要先解決繼承人的問題。
“這就是天命啊!”他在心中想着,“劉家,是有天命的!”
天命!
當消息傳回密州,幾乎所有關注此事知道個中關竅的人腦中都浮現出了這兩個字!本來,是他們的繼承人劉燦犯了錯,而現在,卻是劉知遠的繼承人死了!於是這個錯誤就不再是錯誤,而是正確了!以王朝繼承人的死亡來成全此事,除了天命還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