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7.第526章 叛臣
第526章叛臣
嚴峻了。
“你聽!”盧象升突然停住腳步,向敵營的方向側耳:“劉賊營盤那邊好像是有動靜!”
“是嗎?莫不是炮聲?”一旁的幕僚應道。
“不,絕不是炮聲!”盧象升聽了片刻,用十分肯定的語氣答道:“應該是叫喊聲!”
這時一陣夜風從敵軍的營盤那邊吹來,叫喊聲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清晰的聽到了“萬歲”的聲音。盧象升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在場的人們向敵營那邊望過去,個個臉色凝重,夜風夾雜着一陣陣歡呼聲傳來,遠遠看去敵軍的營盤上火光衝天,與明軍的一片死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每個人的心都好像浸在冰水之中,寒冷刺骨。
“悖逆之極!”
一聲怒喝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眾人回過頭來,卻是盧象升一刀砍在旁邊的旗杆上,只是那旗杆是用老棗木製成,表面又用桐油浸泡過了,又硬又滑,鋼刀雖利卻斬不斷旗杆,刀刃鑲嵌在旗杆里一時拔不出來,難看的很,他用力一扭,卻不想力道用的岔了,只聽得一聲響,鋼刀已經斷成兩截。
“大家都早些安歇吧!”盧象升面色如鐵,半響之後方才低聲道:“想必明天不好過的很!”
天還沒有完全亮,劉成就吃完了早飯,在侍衛的幫助下將穿好盔甲,跳上戰馬來到陣前。只見四野陰暗蒼茫,登高眺望,步隊此時已經列陣完畢,騎兵湧出營盤,面朝西面列陣,只見己方的大軍長矛旗幟如林,從南邊的山丘連綿而來,一直到北邊的一片密林。由於劉成大軍的總數超過十萬,陣線的長度超過了十里,不得不分為左、中、右三部分指揮。這十萬大軍中其中有一半以上是騎隊,因此劉成軍的隊形看上去更為龐大,左右兩翼都是列陣五列,擺出逐次衝鋒的架勢,步隊的主力集中在中央,隊形要密集的多,騎隊只排成三列,炮隊也集中在中軍,一條木腿的托馬斯正在指揮部下將十八磅重炮進入預設的炮兵陣地。
台地上,盧象升一夜未眠,看着不遠處敵軍壯盛的軍容,臉色不禁微變。他轉過身對一旁的曹文詔道:“曹將軍,你也曾經在流賊麾下從事,想必對賊軍頗為了解,還請為我等剖明賊之強弱!”
“督師大人!”曹文詔臉上泛出一絲苦笑:“此一時彼一時,當初他不過是一鎮總兵,麾下精兵不過三四萬,現在漠南蒙古、東虜之精兵皆在其麾下,在這裏的精兵就不下十萬,哪裏是可以比的?”
說話間,天空中已經下起細雨來,盧象升向天空望去,只見天空中雲層密佈,全然看不到朝陽,空氣凝重。他嘆了口氣,道:“也罷,各將回自己營中,今日只有與賊決一死戰了!”
“竟然下雨了!”劉成抬起頭看了看天空,這個天氣可以說喜憂參半,打濕的弓弦對影響弓箭的威力,這無疑對擅長騎射的己方是不利的,但己方主攻,敵軍主守,弓弩類武器威力的下降對己方是有利的,至於火器方面,火藥顆粒化后這種程度的雨水影響並不大。他又看了看己方的陣地,確認自己的軍隊已經全部進入了陣地,士兵們沉默不語,處於那種激戰之前的肅靜之中。四個步營所轄的六磅炮和十二磅炮正在列隊前進,他們的任務是用來攻打明軍左右兩翼位於地勢較低的營盤的;而擔任轟擊敵軍台地上的中軍營盤的十八磅炮已經進入了較高的炮台;矛尖、旗幟、頭盔匯成了一片海洋,浩浩蕩蕩,直抵天邊,他下意識的說道:“壯麗,壯麗!”
“讓托馬斯開始吧!”劉成發佈完了這個命令,就輕輕踢了一下坐騎,那匹馴良的灰色駿馬便馱着他的主人跑下土丘,以便步跑過陣前,劉成向即將參戰的第一行士兵微笑,鼓舞着他們。不遠處的炮台上傳來一聲聲炮響,上面的炮手們正揮汗如雨,將一顆顆大約九公斤重的實心鐵球發射到三里多外的明軍陣地上,將遇到的一切撕成粉碎。
劉成跑過大約一里多遠,選擇了官道旁一個長滿青草的土埂作為自己觀戰的地點,這裏很接近戰場的中心,視野非常好,足以俯瞰到整個戰場。劉成在這裏看到一行行軍隊向前,走過自己的身旁,士兵們向自己的統帥發出歡呼聲,劉成也拔出腰刀,舉過頭頂予以回應。
明軍的中央陣地上,已經是一片狼藉,在十八磅炮發射的實心彈面前,柵欄、裝滿泥土的大車與人的肉體一樣脆弱,精心構築的野戰工事迅速被撕開了不少口子,但明軍的死傷卻並不大,這要感謝已經下了一個時辰的細雨,雨水讓原本堅硬的泥地變得鬆軟,落下的實心彈陷入泥土之中,只能濺起周邊的人一聲泥,卻不能形成致命的跳彈。相比起劉成軍的炮隊,宣大軍的火力要弱得多,最重型的火器也不過是弗朗基和三磅炮——明軍在炮架和馱畜方面都很落後,因此稍微重型一點的火炮的機動性都很差,這無疑損害了他們炮兵的威力。
號角聲響起,步兵們開始加快腳步,他們距離台地的峭壁只有不到三百米了,這個距離已經在明軍的那些輕型火炮的射程範圍內了,有些明軍甚至開始用火繩槍射擊了,鉛子和炮彈掠過士兵們的頭頂,不時有人倒下,但其餘的人依舊堅定不移的向前。看到火藥燃燒后噴射出的白色煙霧在台地上空升起,遮擋了守軍自己的視線,老兵們露出了鄙夷不屑的笑容,對身後的銃手們喊道:“銃手們繃住勁,頂住他們腦門再開火!”
待到煙霧被風重新吹散,台地上的守軍驚恐的發現最前面一排的敵人距離自己不過只有不到百步了,伴隨着有節奏的古典聲,敵人隊形嚴整,長矛呈四十五度傾斜向前,鐵盔下一雙雙眼睛冰冷而又灼熱,彷彿一頭頭擇人而噬的惡狼。慌亂間許多人趕忙射箭放銃,可是敵人的行列每當有人倒下,便立刻被身後的人填補,就好像一個有着無限生命的怪物。
鼓聲突然停止了,敵人的行列也隨之停了下來,正當守兵迷惑的時候,六門三磅炮被從步隊的縫隙中推了出來,炮兵們將仰角搖到最高,黑洞洞的炮口裏裝填着雙份霰彈,隨着火光一閃,台地邊緣的守兵頓時倒了一片,在五十步以內霰彈遠比實心彈可怕得多。炮聲剛落,火繩槍手又放了一排槍,將壁壘上的殘餘敵人一掃而空。這時鼓聲重新響起,士兵們挺着長矛蜂擁而上。
“混蛋,快頂上去,賊兵就要殺上來了!”
在壁壘后,明軍的軍官們用刀背和拳頭驅趕着士兵們上前,但倖存者驚恐萬狀的尖叫着向後逃去,方才的慘狀已經把他們打垮了。等到軍官們驅趕着後備隊爬上壁壘時,敵軍已經衝到了台地下,上百張長梯已經搭了上來,士兵們蜂擁而上,殘酷的肉搏戰立刻開始了。
劉成軍頭幾排都是巴圖魯親軍,幾乎都原本是八旗白甲選鋒,個個身披重甲鐵盔,手持長矛斫刀,一擁而上,上了台地便衝進人群中,遠者矛刺,近者刀砍,當者無不披靡,不一會兒便清楚一片空地來,乘着這個空隙,後面的步隊也涌了上來,挺起長矛排成橫列壓了過去,長矛如林,後面的射生手也紛紛釋放火箭,營中頓時四面火起。
“快,快去曹將軍哪裏,令他領左翼軍出擊,斷劉賊中軍後路!”盧象升此時早已面如土色,他沒有想到自己花了偌大功夫修建的壁壘,這麼容易就被敵軍突入,他心裏清楚自己麾下的軍隊雖然也是打過流賊的,但還是無法與劉成麾下的百戰精兵相比,一旦位於台地上的中軍營盤被突破,左右二營肯定也無法守住,那就是土崩瓦解,一敗塗地的下場。
“督師,督師大人!是辮子兵,東虜的辮子兵呀!”一名滿臉是血的將領跑了過來,跪下喊道:“劉賊驅東虜白甲為先鋒,身披重甲,箭射不入,我等實在是抵擋不住!”
“虎大威!”盧象升氣急敗壞,喝道:“劉成是人,你也是人,為何劉成能夠驅東虜如鷹犬,而你卻望風而逃?”
虎大威被盧象升問的張口結舌,旋即嘆道:“罷了,我虎大威一降虜出身,官至總兵,受恩深重,今日便將這顆腦袋還與天子了!”說罷他轉過身向京城方向跪下磕了三個頭,然後起身不顧而去。片刻之後,不遠處的戰場傳來一陣歡呼聲,聽聲音依稀是女真話,盧象升暗道不好,正要派人去探聽個究竟,一名校尉跑了過來,正是方才隨虎大威過來的,臉上滿是淚水:“督師大人,我家將軍方才身陷敵陣,已經力盡而亡!”
盧象升嘆了口氣,心中也不禁生出一股悔意來,他心知虎大威麾下的兵力雖然只有兩三千人,但多半是歸降的流賊、蒙古人的老兵,雖然軍紀一般,但彪悍耐戰,在他麾下諸將中僅次於曹文詔、左良玉。而且由於此人是關外降虜出身,唯一的靠山就是自己,要比曹文詔、左良玉他們聽話多了。折了這個基本盤,想要剩下的各軍賣力氣就更難了。
“曹將軍那邊有沒有動靜?”盧象升強壓下胸中的悔意,向望車上的親兵問道。
“稟告督師大人,左營那邊還沒有動靜!”
“什麼?”盧象升大吃了一驚,他趕忙爬上望車,向左邊望去,只見曹文詔叔侄所在的左翼幾乎是一片平靜,他對面的劉成軍右翼也沒有動作,與中軍和右翼的激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盧象升一頓足,罵道:“這廝難道與劉賊有勾結?”
明軍左翼營盤。
“你回去稟告督師大人!”曹文詔的聲音不大,但卻十分堅定:“並非我不尊軍令,只是如果我出兵攻其中軍,那麼當面的鐵騎就會衝殺過來,我這邊憑營盤而守還能勉強支持,若是出營浪戰只是自尋死路!”
“這可是督師大人的軍令!”使者見曹文詔這邊說,頓時急了:“曹將軍,不遵軍令可是死罪!”
“大膽!”曹變蛟從一旁站了出來:“你是什麼東西,竟然敢這般與我叔父說話,快將其拿下!”
“且慢!”曹文詔喝住了曹變蛟:“你回去稟告督師大人,他居高臨下尚且抵擋不住劉成的猛攻,我這裏可是平夷之地,若是出外野戰,豈不是羊入虎口?這等亂命,恕難從命!來人,送客!”
待到那目瞪口呆的使者被推出帳外,曹變蛟走到曹文詔的身旁,低聲道:“叔父,既然您已經決定了跟隨劉王,為何又只是持中不動呢?眼下這個形勢,給我兩千人馬,就能將盧象升的首級取來!”
“不必了!”曹文詔回到座位上,低聲道:“劉王那幾封信你都看過了吧?”
“看過了,看信上寫的,劉王對叔父十分看重呀!”
“是嗎?”曹文詔笑道:“那我問你,今天即便我們不動手,劉王是否能打贏呢?”
“當然可以!”
“既然沒有我們也行,那我們又何必做這個惡人呢?”曹文詔嘆了口氣道:“你難道還沒看出來嗎?劉王麾下這些蒙古人、女真人可是都憋着一股勁呀,就盼着建功領賞呢!我們反戈一擊,在他們看來就是搶功的惡人了,你想想,一下子得罪了這麼多人,我們以後在劉王麾下還有的混嗎?”
“這個——”曹變蛟一愣:“可是叔父,我們叔侄是後來者,總得立下功勞做進身之階吧?”
“這就用不着你操心呢!”曹文詔笑道:“變蛟,定天下還有的是仗要打呢!劉王既然三番五次招降我們,必然就有我們的用武之地,又何必在這個時候擔個叛臣的惡名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