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恩將仇報的美人
三月下旬,盛夏未至,午後的陽光卻已隱隱透出些夏季特有的燥熱。
連片馬蹄聲由遠及近,緊接着,不遠處被揚起的潢色浮塵中慢慢現出一支商旅車隊。這支隊伍拉得很長,四五十人全做商人打扮,都是二十來歲的青壯女子。
一行人浩浩蕩蕩,沿着窄而彎的黃土路迅速進入丹州境內。
頭領模樣的女子騎着高頭大馬,行在隊伍最前。她生得丰神俊朗,雙目明亮有神,一身再普通不過的素色衣衫穿在她身上,竟說不出的熨帖好看。
這時,隊伍中一個紅衣女人打馬近前,邊把手放在嘴前阻擋揚塵,邊在那女子耳邊低聲道:“二樓主,這條路曲折難走,血閣的人真的會來?咱們的情報會不會……”
說話的女人名喚蕭四,是朗月樓二樓主蕭琮(cong2聲)身邊的四家將之一。她們四個原本都是蕭家培養的死士,不論是非尊卑,只聽蕭琮的命令,除此之外,即便女皇親臨,也不能使她們服從。
其實四家將本來是十家將,可惜其餘幾人均已在朗月樓與血閣長達十數年的激戰中喪命,而活下來的四個人無不恨血閣入骨,都曾立下重誓,必為死去的姐妹報仇雪恨。
這次就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前幾日,朗月樓接到情報,血閣左使冷寂雲將會帶小股人馬秘密潛入丹州。冷寂雲其人陰險歹毒,計謀百出,是血閣一顆要命的毒牙,如果能藉此機會將他剷除,對血閣來說無疑是一記重創。
蕭琮是個按捺不住的性子,加上血氣方剛,一聽說要捉冷寂雲,馬上第一個跳出來請纓。
朗月樓主符青是她的結拜大姐,自然知道自家姐妹的脾氣,又怎會拂了她的意?何況,對於蕭琮的本事,符青還是信得過的。
此刻,蕭琮正用雙手在眼前搭個涼棚,向遠處望去,單單憑雙腿的力量控馬,半日方道,“鳳總管的情報何時出過差錯,我看血閣的人必會路經此地。我記得前面有間茶寮,地處開闊,我們就在那裏等他們來,四面八方的動靜也能看得真切。蕭四,去叫姐妹們打起精神來,這次非捉了冷寂雲,斷去血閣一臂不可!”
“是!”蕭四領命而去,神情間一時升起幾分急切和興奮。
可剛走出幾步路,蕭琮卻突然勒住駿馬,同時揚手示意隊伍停下。
她側耳聽了半晌,神色一變,向身後眾人吩咐道:“大家原地待命,我回來之前,任何人不得輕舉妄動。”
說罷一夾馬腹,整個人瞬間如支飛矢般竄出丈許,留下一行人在原地面面相覷,不知原由。
原來,憑蕭琮的深厚內力,可以聽到幾丈外的動靜。方才她側耳片刻,已聽到前方有兵刀之聲,似是兩撥人馬發生火併,此時聲音稍止,戰鬥應該已經結束。
從距離來看,竟然正是那間茶寮附近,令蕭琮不得不謹慎一些。
只是,這兩撥人馬到底從何而來,他們和血閣,和冷寂雲,是否有關?
馬鞭響亮,駿馬四蹄飛揚,不多時,一座茅草頂的簡陋茶寮便漸漸逼近眼前。路邊木杆上懸挂的幌子已經發黃髮舊,如塊破布般隨風亂舞。
這時,蕭琮已看清了茶寮四周正站立着二十來人,雖都是些年輕男子,卻個個下盤穩健,顯示出他們不弱的武功。
而另外一撥人已被制服,十幾個人要麼被押跪在地,要麼已經昏死過去,同樣的,也都是年輕男子。
蕭琮不知道他們是敵是友,只在縱馬馳近的時間裏估算了一下雙方實力,認為贏過這些人還是可以辦到的,畢竟自己這次帶出來的人皆是朗月樓精英,訓練有素,人數上也有優勢。
她這一番內心交戰,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在距離眾人幾尺遠的地方穩穩勒韁下馬,走上前去。
“什麼人!”眾男子臉上顯出戒備之色。
蕭琮含笑如初,對那聲喝止置若罔聞,朝眾人恭敬抱一抱拳,道:“在下往丹州月泉鎮經商路過此地,見諸位打打殺殺,實在是……有傷和氣啊,何不坐下來慢慢談。”蕭琮當然不覺得他們中的任何一撥人會聽自己的,真的坐下來談,她只是藉此打探對方口風罷了。
眾男子聽他這麼說,好幾個都嗤笑起來,又見他一身商人打扮,確實像是個過路人,神情不禁稍松,只道:“哪來的下九流商販子,少來多管閑事!”
“商販子?我看不盡然。”突然,一道與其餘人決然不同的清澈聲音響起,帶着如懸崖邊水仙獨開般的高傲自持,令人不能不注意到他。
蕭琮被這把聲音引得投去目光。
只見那裏站着一個穿深青色長衫的男子,個子高挑,身材頎長。那長衫的料子不是很軟,並非富貴公子喜愛的綢緞,而是書生常穿的尋常布衣。
他隨意地站立,被刀劍架着脖子,卻依然顯得優雅。蕭琮還注意到,他是戰敗一方唯一沒有跪下去,也沒有昏倒的人了。
“輪到你多話?”一名白衣男人怒道。
同時已有兩個人抬腳向青衫男子的膝彎猛踢,要把他踢跪下去。可不知他用了多大忍耐力,竟然生生受了這兩腳,身子劇烈地晃了晃,卻並沒跪倒。
蕭琮一愣,心頭忽然升起股莫名的情緒。
眼前男子如標槍般挺直的身形,好像一株勁竹被巨石催壓,卻倔強不倒,寧折不彎。
儘管他蒼白的臉色已透露出隱忍的痛苦,那雙鳳眼中青黑的眸子卻寫滿了堅持。
蕭琮突然覺得不能再觀望下去,儘管她的江湖經驗告訴她不可掉以輕心,可是,擁有這樣一身傲骨和這樣一雙眼眸的人,不該是壞人。
所以,當兩個男人再次暴怒地踢向男子時,蕭琮藏在腰間的軟劍已龍吟而出。
蕭琮的劍法是蕭家祖傳劍法,中規中矩,變化不多,也沒什麼花架子。
可她的兵器卻是嶺南趙家的寶物,一柄青刃軟劍,劍身薄如蟬翼,是朗月樓前年幫了趙家一個大忙,趙家贈劍給符青作為答謝,符青又將寶劍轉送給了蕭琮。
有寶劍相佐,原本簡單實用的招式更添了靈巧,威力大增。
轉眼間,二十幾個男子都已在團錦般的劍影中敗下陣來,兵器紛紛脫手。蕭琮下手很有分寸,雖然封住眾人穴道,令他們動彈不得,卻絕不會令他們輸得狼狽,更不至衣衫凌亂或臟污。
青衣男子一直站在旁邊觀戰,鳳眼微眯,長眉半挑,直到這時才拍了拍手,贊道:“好劍法!”
蕭琮收了劍,想起男子之前被踢到兩腳,便走過去,關心道:“你可有受傷?”
“無妨。”男子淡然一笑,如冰雪乍融,即便是蕭琮也不禁有片刻失神。可還不等她回過神來,只覺面前一涼,一隻手掌迎面拍至,修長五指陡然彎曲,如利鉤般扣住了自己的喉嚨。
“你!為什麼……”蕭琮驚疑地看向眼前男子,只見他優雅自持,神采飛揚,雙眼中卻有一絲狠厲一閃而過,令蕭琮立刻想起了一個人,當下厲聲道,“你是誰!”
男子笑了笑,譏諷的意味不言而喻,他兩隻青黑色的瞳仁瞬間一縮,聲音冰冷:“你專程來殺我,我不先殺你,難道等你來殺?”
話音未落,男子的五根手指齊齊用力,向蕭琮的頸肉中狠狠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