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征西稅
虛雲道長,可是隆山府大有名氣的得道高人。
據說,這位道長法力精深,深得龍虎道的真傳。想要請他做法事,一趟最低也得兩百金的車馬費,而且還要視路途遠近加價。再加上做法(會)用的祭品和香燭材料,花的金幣絕對是一個驚人數字。由此可見,長山鎮的人對於旱情已經絕望到了什麼樣的程度。
平日裏,這些苦哈哈的農民可捨不得把錢扔在這上面。
由於關係全鎮人的生計,幾乎整個長山鎮都被驚動了。早晨天不亮,超過三千名長山鎮的鄉民就涌到鎮東頭的空地上,將本來挺大的地方擠得水泄不通。若是算上還沒起來的以及看熱鬧的甘定府流民,總數量只怕要超過四千!
對長山鎮來說,一年也未必能像這樣熱鬧一兩回。
受大旱的影響,趕來的長山鎮鄉民們並沒有什麼歡喜之意,面黃肌瘦的臉上滿是悲苦,帶着一點希望翹首往空地的中央看。在那裏,一個嚴格按規制來的道場已經搭建完成,各色瓜果香燭等祭品都已經就位,只等虛雲道長和他的徒弟趕來。
半個小時前回來報信的人說,虛雲道長的車馬距離這邊已經不足十里。
所有人都希望這位道術精深的道長能夠溝通自然,真的給鎮子帶來一場大雨。但也有一些通曉事理的人心裏明白,下不下雨,全看老天爺的心意,所謂法(會),不過是求個心安。只是這樣的情形中,有些話並不能說,只能耐心等結果。
陳武也跟孫田一起,站在人群中等待。
作為一個重要的日子,他今天早早起來,做足了準備。衣衫和布鞋都換了新的,從典勇那裏弄到的短刀也揣在了腰間。由於好生修養了幾天、吃的也好,他整個人看上去跟之前截然不同,多了一股子彪悍的味道。
看上去陳武正有一句沒一句的跟孫田閑聊,心思實際上全都放在了鎮子外。
他跟其他人一樣,同樣是在等。只不過,幾千長山鎮民等的是奔波幾十里趕來祈雨的虛雲道長,而陳武等的卻是沂城派下來的捕快和官兵。
徵調官和衙役們雖然是被黑巾賊襲擊的,但那些損失,官府可沒辦法找黑巾賊索回。為了找回損失,他們能夠採取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加稅!
而且是往死里加!
至於名頭,這個就太多了。帝國要對西北的瓦刺用兵,就叫做“征西稅”吧。一個不夠怎麼辦?找個理由拉民夫去邊關,輾轉千里,自備乾糧。有人怕死不想去?再加收“免夫稅”。隨隨便便找幾個理由,就能逼得這些樸實而又懦弱的鎮民乖乖出錢,將壓箱底的一點家財也交出去。
《帝國》的歷史中,這個計劃由於新手玩家們滿世界的折騰而最終夭折。
但這一次,沒有成百上千正義感爆棚又能無限復活的正義使者了。
有的是,一個幾天前就打定主意、狠下心,要利用這些可憐鎮民當踏腳石的玩家!
………
隆山府這個地界,盛夏的驕陽有着可怕的熱度。
哪怕現在還沒到上午,外面的溫度就已經超過了三十度,熾烈的陽光更是讓人睜不開眼。人群中的孫田一邊跺了跺腳,一邊暗暗懊悔,出來時居然忘了戴草帽。陳武的身上也被汗水浸濕,只是這個時候,他不好貿然離開,只能用袖子擦了擦汗,繼續耐心等待。
“來了來了!”
不知道誰喊了一句,等候已久的鎮民騷動起來,爭先恐後的朝外面涌了過去。
苦等了近兩個時辰后,在幾千長山鎮民的翹首以待中,鎮東頭的驛道上終於出現了虛雲法師的車架。看到這位被寄予了祈雨重任和厚望的道長出現,鎮民們又是一陣歡呼,少數虔誠的信徒更是面帶喜色,默默念起了道文。
有虛雲道長出面,大旱的長山鎮總算有救了。
很多已經幾天沒吃頓飽飯的鎮民和流民們樂觀的想着。
來自另外一個異世界文明的陳武,自然不會相信這愚昧的一套。如果真的做場法(會)就能下雨,那先後舉辦了六七場祈雨法事的甘定府就不會有那麼多流民了,更加不會有席捲四郡的五斗米道起義。他只是抱着玩家超然的態度,在人群中跟着看熱鬧。
作為長山鎮有數的頭臉人物之一,典勇自然也在列,而且位置比較靠前前排。
這位受到標準的東大陸式精英教育的豪強,同樣對這一套不感冒。由於凶名在外,他甚至沒有刻意掩飾無謂的態度。不過誰都知道他不好惹,倒也沒有人敢說道什麼。而且典勇也沒破壞規矩,其他頭面上的人物做什麼,他也跟着照做,讓人挑不出什麼毛病。
很快,隨着一身青衣道袍的虛雲道長在弟子攙扶下登上法壇,焚香燃燭,點燃事先寫滿了祈雨禱文的黃紙,開始了法事。
按照預定的流程,這場祈雨法事持續時間至少要兩個時辰,最後虛雲道長還要動用龍虎道的“秘藏”符籙,幫長山鎮的地界呼風喚雨。看上去很像是那麼一回事,但在場的人只有陳武知道,這場法(會)最多再要一刻鐘,就要被迫中止。
官府的人,要來了!
雖說陳武的活動,不可避免的要影響這方世界,進而造成方方面面的變動。但《帝國》的大勢,不是那麼容易被影響的。而且,從重生到現在,他所做的事情連長山鎮這個小小的地方都沒影響到,自然不會牽連到幾十裡外的沂城。
大隊捕快如期而至,就是最好的明證。
畢竟不久前才發生了黑巾賊夜襲官府衙役的大案,這次派下來的沂城典吏,特地加強了防衛,帶了比上次多了一倍的人手,而且其中還有一隊城防營的官軍。
帝國的軍制受西大陸影響頗重,十人一隊、百人一大隊、千人一聯隊。沂城是小縣,人口不過幾萬,既無敵國威脅、又非戰略要地,城防營一共也只有兩個大隊,外加一支四隊的輕騎兵。可就算這樣,仍舊能在地方上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只可惜,帝國承平三百年下來,這兩支城防營的大隊早就糜爛不堪了。說是兩百人,實際的兵丁連一百都不到,其他全部是挂名吃空餉的。
就這樣,剩下的一百多人中還有不少湊數的老弱病殘。
四隊騎兵,尚能戰的就更少了,很多甚至連馬都沒有。
為了這次徵稅、威懾長山鎮的鄉民,典吏這次也是費了不少力氣,從一群不堪一用的大頭兵中精心挑出了十名看上去還有點精神氣的,又從庫房中領了一套衣甲刀劍,打着嶄新的旗幟,連打帶罵,從昨天就出發。總算是趕着他們跑了幾十里地,勉強保持着依仗來到了長山。
在見多識廣的陳武眼裏,這一隊城防營的兵純粹就是唬人的花架子,連外強中乾這四個字都算不上。但在沒什麼見識的長山鎮民眼中,這一隊兵器衣甲俱全的士兵就是如狼似虎、殺氣騰騰。
看到這樣一隊官兵和大隊捕快涌了鎮上,聚集在這裏近四千的鎮民,心裏全都浮現了濃烈的不安。徵調畜力的餘波還沒散去,這些鎮民們實在擔心,這些官府的人又來壓迫他們。
事實上,他們還真的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