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58章 過往

當法蕾雅醒過來時，她已經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

“沒追上么。”她面上沒有任何錶情，雙眼空洞，心如死灰。忽然，她想到了什麼，臉色大變，猛地掀開了被子！

“孩子，我的孩子呢！”看着平坦的腹部，法蕾雅一改之前毫無生氣的面孔，驚恐地尖叫了起來。

似乎聽到了病房內的動靜，病房的房門在這時被推開，走進來了一個老人與一個護士。但最吸引法蕾雅的，還是老人懷中抱着的一個嬰兒。她不再吵鬧，雙眼直直地盯着嬰兒，彷彿是在期待着什麼，又彷彿有些害怕。

老人微微一笑，將嬰兒遞給了法蕾雅，說道：“還好，母子平安。對了，這是個男孩兒。”

失神地接過嬰兒，法蕾雅還有些不敢相信，可當熟睡的嬰兒聞到母親的味道，舒服地一翻身時，法蕾雅才有了真實的感覺。所有的委屈、悲傷與慶幸都在這一刻湧上心頭，她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老人心痛地摸着法蕾雅白金色的頭髮，目光憐愛。而護士則是緊張地望着法蕾雅懷中的嬰兒。按理說，早產兒各項身體器官均未發育成熟，出生時非常虛弱，極其容易夭折，所以早產兒這時應該放進保溫箱中，並進行嚴密的監控與護理。可是當眼前的這個老人得知早產兒身體虛弱時，就緊張地跑了出去，沒過多久就帶回了一包葯，要餵給嬰兒吃，偏偏不管是醫生還是院長都不敢阻止老人，最後在這個孕婦昏迷的三天內，他的孩子每天都要吃一次這種來歷不明的葯。如果事情到這裏就結束了，護士還不會這麼驚訝。但在吃了那些古怪的葯后，小嬰兒不但沒事，反而真的變得生龍活虎起來，全然不像一個早產兒的樣子，這讓她始終無法理解。

等法蕾雅哭夠了，她才真誠地望着身邊的老人，說了一句：“謝謝！”此時她早已聽出來，自己在昏迷前聽到聲音的主人，就是眼前的這個老人。

“謝倒是不用。”老人搖頭，慈祥的目光中罕見地帶着些許嚴厲。“但你這樣做，也實在是太危險了吧？如果不是我正好在附近，那可怎麼辦？而且就算你能追上他們，又能如何？你覺得憑你一個人能報仇嗎？這麼莽撞，不考慮事情的後果，是很容易遇到危險的！況且你現在還有了孩子，你要是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孩子怎麼辦？”

雖然不知道老人為什麼知道自己是去追歹徒，不過在這起案件中，出現了那樣不似人類的怪物，恐怕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吧，這樣想來，老人能知道也就不奇怪了。不過，想到死於非命的丈夫，法蕾雅仍然不後悔當時的決定。只是當她低下頭，看到懷中熟睡的嬰兒，那彷彿跟丈夫有些相似的輪廓時，她心中一酸，又掉下淚來。

見她流淚，老人也不忍再苛責，只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手道：“罷了罷了，你這孩子的身世也夠可憐的。”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響起腳步聲，隨後房門被推開，走進來了一個約莫十七八歲年紀，稚氣未脫的少年。讓法蕾雅驚訝的是，少年臉色蒼白，胸口上裹着紗布，隱隱透出紅色的血跡，顯然是受了重傷，但少年的臉上，竟然彷彿毫不在意般，依然掛着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囂張表情。

“劉先生好！”少年扯了嗓子喊了一聲，中氣十足，全然不像受過傷的樣子。隨即看到病床上的法蕾雅，少年咧嘴一笑，道：“你就是法蕾雅·因弗尼斯？”

對於對方知道自己名字這一點，法蕾雅有些疑惑，但看到少年與老人彷彿認識，她也就沒有什麼防備，安靜地點了點頭。

得到法蕾雅的肯定，少年的表情瞬間變得得意起來，邀功般地說道：“殺死你老公的那三個兇手，被我搞死了一個。當然，這是我們分內之事，你不用謝我。”雖然說著不用謝他，可是他的表情卻分明在說：表揚我吧，快表揚我吧！

“你還好意思說？”劉先生哼了一聲，怫然不悅。

“有啥不好意思的？”少年臉也不紅，理直氣壯地說道：“雖然我殺的那個不是殺她老公的那個，但我的戰果顯然對拆散他們的作戰隊伍有着不可磨滅的貢獻！”

聽少年如此大言不慚，劉先生彷彿在他身上找到了一絲老友的影子。面上裝作不悅，心底卻不由得浮現了一絲笑意。

少年的話讓法蕾雅渾身一震，顫聲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那還能有假嘛！”少年指着胸口上的傷，“這個傷就是殺死老公的那小子弄的。靠，這小子出手真夠狠的，還好他心裏素質不夠強，被我突襲之下弄昏了頭腦，這一刀刺偏了，否則英明神武的本大爺可就交待在那了……”

後面的話法蕾雅已經聽不清，她早已激動得讓眼淚模糊了雙眼，跪在病床上，就要向幫她報仇的少年磕頭。

少年被嚇了一跳。他只是少年心性，第一次做了一件大事後得意之下跑來邀功而已，沒想到法蕾雅會做出這麼隆重地舉動。他連忙衝上前去，將正要叩頭的法蕾雅扶了起來，口中急道：“別、別！這不折煞我了嗎！”

“謝謝，真的謝謝！”法蕾雅泣不成聲。

少年還想說些什麼，可是在扶法蕾雅的同時，他卻發現了在法蕾雅懷中的嬰兒。彷彿發現什麼新奇的玩具一般，少年眼睛一亮，劈手將嬰兒奪了過來，舉到身前問道：“這就是你兒子？啊哈，蠻好玩的嘛！”

“好玩？”劉先生心驚肉跳地看着被舉在空中的嬰兒，一張臉急得煞白，怒道：“李么！你給我放下！”

法蕾雅這時才知道，原來少年的名字叫做李么。

這麼大的動靜，讓熟睡的嬰兒醒了過來。可是這小傢伙既不哭，也不鬧，反而睜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李么，然後“咯咯”地笑了起來，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急什麼？”李么做鬼臉逗着嬰兒，讓嬰兒笑個不停，伸出雙手好像想要碰他的臉的樣子。“看，這小傢伙喜歡我！”他開心地大叫起來。

“喜歡你個頭！”劉先生將嬰兒搶了回來，小心翼翼地檢查了一番，發現沒有受傷，這才舒了一口氣，將嬰兒還給了法蕾雅。

離開了李么的懷抱，嬰兒“哇哇”地叫了兩聲，好像很捨不得的樣子。

李么有些不滿地叫道：“至於嘛。這小子是帶把的，又不是娘們兒，這麼嬌氣幹嘛？照我說啊，男人就應該像我一樣，堅強、勇敢、不屈不撓！”邊說，他還邊擺了幾個造型。

“你堅強，你勇敢，你不屈不撓，這我都知道。不過麻煩你在說這話之前，先滾回去把你的傷養好！”劉先生之前被他的動作嚇到，余怒未消，想到什麼，又補充了一句：“現在！”

“不是吧！我沒事，真的！生龍活虎有沒有！”李么的臉立馬垮了下來，拚命地在原地蹦跳，示意自己很強壯。

“滾！”劉先生瞪了他一眼。

“哦。”李么垂頭喪氣地應了一聲，向房門走去。他雖然加入組織的時間不久，卻也知道，比起那個掛着隊長名號，卻非常容易忽悠的老頭而言，劉先生則屬於那種平時溫和，但絕對說一不二的主。

他無精打采地走到病房門口，拉開了房門，忽然想到了什麼一樣，回過頭對法蕾雅說道：“法蕾雅大姐，以後誰敢欺負你們母子，告訴我，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們！”雖然少年給人的感覺根本不可靠，可是法蕾雅至今仍然記得，他在說這話的時候，眼中堅定的光芒，如同宣示般的篤定。

“五年了，這傢伙還是沒變啊。”看着眼前神情堅定的男子，法蕾雅輕輕一笑，心中感慨萬千。誰能想到，當初那個第一次出任務就身受重傷的傢伙，如今竟然強大到這個地步？唯一沒變的，或許就是他的性格吧，還跟當年一樣……

“笨！”法蕾雅口中吐出一個字，嘻嘻一笑。

“什麼？”李么傻乎乎地看着法蕾雅。

“沒什麼。”法蕾雅好笑地看着他，心中暗道：“笨傢伙，挺可愛的嘛。”

當年，她身體痊癒之後，因為不想回到家中，以免勾起心中痛苦的回憶，她暫時住進了雷組。也是在這時，她才知道那天殺死他丈夫的那個怪人是異能者，而與之對應的，則是雷組這樣同樣由異能者組成的，專門處理這類事件的神秘部門。

按理說，像她這樣特殊事件的目擊者，會被嚴厲地控制起來，甚至洗去記憶，以免將異能者存在的消息泄露出去，引起民眾的恐慌。可是由於她在雷組這段時間，乖巧又可憐的她深得所有人的喜愛。不忍她每日活在監控之下，所以劉先生乾脆推薦她到了異能者觀察協會去工作。

異能者觀察協會，就是發行《異能者觀察報告》的機構，也是異能界唯一經過各國官方允許的異能者戰力分析雜誌。這個協會的會長，就是資格比隊長還要老，曾經排名前三，被稱作“神之眼”的霍克艾。只是後來由於隊長與西爾維婭橫空出世，這才被擠下去，現在排到了第四的位置。

而除了會長霍克艾以外，負責分析異能者戰鬥力的人員也都是一些退休的老資格異能者，所以《異能者觀察報告》的權威性幾乎不需要質疑。除了戰力分析外，採訪以及收集資料則不需要什麼特殊的條件，並且由於是經過各國官方授權的關係，只要不去惹事，或自己找死去採訪異能犯罪者，多半也不會有什麼危險。所以擔任採訪工作的人里有很多都是普通人，推薦法蕾雅去這裏工作也就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了。

到了異能者觀察協會去工作，法蕾雅自然不用接受政府的監控。而由於大家都知道推薦她進入異能者觀察協會工作的是傳說中的雷組，誰敢不賣雷神與神之眼幾分薄面？就是平日裏各個組織里性格最為古怪的刺頭，在遇到法蕾雅採訪時，也得耐着性子回答問題。這一來二去，法蕾雅反而坐穩了這採訪組的頭把交椅，事業可謂一帆風順。

也正是因為進入了異能者觀察協會工作，她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竟然有着這麼神奇的一群人，才知道原來自己的青梅竹馬竟然也是一名異能者，而且還是榜上有名的強者。而她作為一個單親媽媽，若不是進入了異能者觀察協會工作，恐怕別說是如今這樣優渥的工作，就是那無所不在的監視壓力，都會讓她精神崩潰吧。

如果沒有雷組的存在，生活又會變成什麼樣呢？法蕾雅不知道，也不願去想。

生命，從她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開始，就進入了一條全新的軌跡。

“謝謝。”法蕾雅看着眼前的這個有些單純，又有些笨的大男孩，目光溫柔。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別老是說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很嚇人的好嗎！”李么驚疑地望着法蕾雅，晃了晃手上的酒瓶，“法蕾雅大姐，你是不是喝醉了？但是你好像沒有喝酒啊，一直都是我一個人在喝嘛！”

“算了，不解風情的傢伙。”法蕾雅白了他一眼，不高興地撇了撇嘴。那一眼的風情，直讓李么覺得心跳都有些加速。

“什麼嘛。”按捺下心頭的躁動，李么低聲嘟囔了起來。

終於想起正事，法蕾雅的神色變得鄭重起來，只聽她說道：“對了，其實這次叫你來，主要是為了蘭奇的事情。”

“蘭奇？”李么一愣。

“嗯，蘭奇那臭小子不但四處給你們搗亂，這次還打傷了子謙。只是現在他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不能讓他親自道歉，所以我只能代他向你們道歉了。”說完，法蕾雅就站了起來，向李么深深地鞠了一躬。

“嗨，原來你叫我來就是為了這個。”李么鬆了一口氣，然後大度地一揮手，道：“蘭奇那小子雖然討厭，但這次他受的傷也不輕，就算兩清了吧。況且你跟他雖然是什麼青梅竹馬，但是也不用代他道歉吧？要是他闖下什麼禍你都要替他善後，那也未免太忙了一點。”

法蕾雅有些無奈地說道：“我比他大兩歲。從小到大他惹出什麼麻煩，還真的都是我來替他善後的。只是沒想到他年紀都這麼大了，還這麼不懂事。”說到最後，法蕾雅微微搖頭，擔心地嘆了口氣。

“你只比他大兩歲？”李么眼睛一突：“那他豈不是比我年紀還大？”他聽話的重點總與別人不一樣。

“怎麼，我看起來很老嗎？”法蕾雅怒氣沖沖地瞪着李么。

“不、不、不！”李么慌忙擺手：“我只是對蘭奇這小子年紀比我還大感到驚訝而已，我還以為他跟我差不多歲數呢！”

看他慌亂又不知道怎麼解釋的樣子，法蕾雅輕哼一聲，嘴角帶笑。這一笑，直讓李么看得一呆，回過神來，慌忙轉過頭去，不敢再看。

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變得微妙了起來。

半晌，李么輕咳一聲，率先打破了尷尬，“對了，你說你明天走？”

“嗯。”法蕾雅裝作漫不經心地抿着杯中的酒：“明早，跟布萊克他們一起走。”

“哦。”應了一聲，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李么又沉默了下來。

輕笑一聲，法蕾雅站了起來，說道：“那我先回去了。”說罷，轉身向外走去。只是走了幾步，她卻忽然轉過頭，一臉壞笑地對李么說道：“這麼不解風情，河西小姐是不會喜歡上你的喲。”

“臭三八，要你管！”李么的臉龐瞬間變得通紅。他毫不客氣地將手邊的酒瓶扔了過去，只是當然沒有瞄準，落到地上，激起一聲脆響，引得周圍客人側目。

完全沒有在意丟來的酒瓶，法蕾雅帶着惡作劇成功的輕笑，消失在了酒吧的大門外。

望着法蕾雅消失的方向，滿臉通紅的純潔青年，不滿地嘟囔着：“哼，果然還是我家小河西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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