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44章 昆崙山前(二)

44.第44章 昆崙山前(二)

到了昆崙山,易天舒卻不往大路走,而是專挑無人的小徑,等到確定周圍已無遊客,這才施展輕功,帶着莫離飛奔起來。以易天舒的速度,可謂是行走如電。可即使這樣,也足足奔了有一炷香的時間,才開始向山上奔去。這時周圍已經是終年無人的深山之中了,雪深過膝,即使莫離全身都是棉衣,仍然覺得寒徹入骨。

等到易天舒站定之時,兩人已到了崑崙派山門之前。那山門前的匾額上,寫着“崑崙派”三個大字,也是中規中矩,無甚奇處,只是莫離越看越覺得好看,至於為什麼好看,他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相反,旁邊的山壁上,卻刻着“堂堂崑崙,欺人太甚”八個大字,高達數丈,非常醒目。莫離雖然沒上過幾天學,卻也覺得那八個字筆鋒凌厲非凡,一筆一劃竟如利劍一般,直欲破牆而出,殺人飲血,讓他忍不住呼吸一滯,退了兩步。

僅憑几個字,就有如此威勢,難道這幾個字的作者,就是前輩口中那位將崑崙困了千年的高人?莫離心下駭然,不敢再看,連忙偏過頭去。

山門之旁,站着一個道士打扮的少年,生得高大壯碩,濃眉大眼,只十七八歲的年紀,就已威武不凡。只是此刻,他卻靠在山門之上,打着瞌睡,口水順着嘴角掛起亮晶晶的細絲,實在是有損形象,讓莫離“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誰?!”聽到笑聲,那少年一聲大喝,猛地跳了起來,一雙虎目左顧右盼,頗有幾分氣勢。只是莫離剛才已瞧過他出醜,又怎會被他唬住。

這時,少年終於發現了站在前方的兩人,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這才一臉狂喜地叫了起來:“師祖,你回來啦!”說罷,不等易天舒回話,就轉身向身後奔去,一邊跑,一邊大叫:“師祖回來啦!師祖回來啦!師父,師叔,你們快出來,師祖回來啦!”

“這孩子,這麼大了怎麼還這麼沉不住氣。”雖然語帶責怪,但易天舒的眼中,卻透着溫暖的笑意。

靈霄殿內,一眾道人跪地不起,最中間那老道連連叩了幾個頭后,才抬起頭來,淚流滿面道:“師祖,您總算回來了。”

易天舒想起,當年分別的時候,這老道還是個龍精虎猛地中年人,渾身彷彿有着使不完的力氣。然而只是一別,當年的中年人便已頭髮花白,身形佝僂了起來,心中也忍不住有些唏噓,嘆道:“回來了,回來了。你們先起來吧,我們坐下說話。”

口中稱是,又叩了一個響頭,眾道人這才站了起來,等易天舒在主位坐好,方才一一落座。

坐在易天舒旁邊,莫離左瞧瞧,右瞧瞧,心中疑惑不已。堂堂崑崙派,聽着很威風,但實際上卻只有兩個老頭子,三個中年人,一個年輕人,總共六人,即使加上自己與易天舒,也不過八人,這算哪門子的大門派,與他想像中的武林門派實在差得太遠了。後來想想,多半是在山門寫字的那個傢伙,讓崑崙派的名聲一落千丈,這才讓崑崙落得現在的模樣。心中釋然的同時,也不免對那個傢伙憤憤不已。但同時,他還有另一個疑惑。為何這兩個看起來六十來歲的老道士,都稱呼易天舒為師祖?易天舒的年紀,分明要年輕很多呀。

疑惑還未解開,便聽起初在山門前的那個年輕道人又急切,又有些期待地問道:“師祖,您這次回來,還走嗎?”

領頭那老道士皺眉喝道:“清和,不得無禮!”

易天舒擺了擺手,道:“無妨。”然後轉過頭朝吳清和微笑道:“這次我回來,就暫時不走了,陪你們過完年以後,我再走。”聽他說還是要走,吳清和心中失落,然而想到至少還能相處一段時間,又不免高興,怔怔地掉下了淚來。

這崑崙之上,避世千年,仍遵循古禮,長幼秩序分明,平日裏那些師長個個都嚴肅非常。易天舒這個師祖,在對待成人時,也嚴苛無比,常常把那些師長們罵得不敢作聲,但面對小孩子時,卻出奇的親切和藹。所以對於幼年的吳清和而言,這終年飄雪的昆崙山上,只有師祖易天舒,才是那道唯一能溫暖人心的陽光。只是沒想到,在他才五歲的時候,易天舒卻突然離去,沒有留下半句話語。聽師長說,以前易天舒也經常如此,少則數月,多則三年,也沒放在心上。可是沒曾想,這一次卻與往日不同,易天舒這一走,便走了一十三年,昔日的小孩已長大成人,壯年的掌門,也垂垂老矣。

吳清和曾私下問過師長,知道在他們小時候,易天舒也會露出溫柔的一面,所以對這位表面雖然嚴苛,但內心卻溫良如玉的師長,大家都是發自內心的愛戴。只是當他們年紀漸長,易天舒便有些恨鐵不成鋼來。畢竟堂堂崑崙,現代社會唯一的武林門派,除他之外卻連一個先天境的武者都沒有,這說出去豈非笑話?可是崑崙收徒向來只重心性不重悟性,所以雖然門人都是謙和正直之輩,但在武學的造詣上,確實有些差強人意。

易天舒知道自己大限將至,無法守護崑崙一輩子,而崑崙門人也不爭氣,連個拿得出手的弟子也沒有。以易天舒的高傲,又怎麼能眼睜睜看到堂堂崑崙如靈隱寺一般,就此衰落,乃至湮沒在歷史之中。所以對門下已經成年,卻又無甚悟性的弟子,才會如此嚴苛。眾人對這點心知肚明,對易天舒的嚴厲不但不懷恨在心,反而頗感愧疚,所以當易天舒回來時,眾人心情激蕩之下,又不免有些羞愧,心中五味雜陳。畢竟過了十幾年了,堂堂崑崙,還是連一個先天境的武者都沒有。

看着坐在易天舒旁邊的莫離,為首那老道問道:“師祖,這是……”

易天舒也想起了正事,將莫離的身世說了一遍后,轉頭向莫離道:“山門前的那一行字,你看見了吧?”見莫離點頭,易天舒又道:“那行字一日不除,我崑崙弟子便一日無顏行走於江湖之間。也就是說,你可能一生都要待在這山上,真的想好了嗎?”

莫離疑惑地問道:“即然這樣,就把那塊山壁砸碎不就好了嗎?”

“說得輕巧。”易天舒無奈地搖搖頭道:“那塊山壁,常人用火藥倒是可以炸掉,只是我崑崙弟子頂天立地,又怎會做那樣的事情?男子漢大丈夫,在哪裏跌倒就要在哪裏爬起來。我們在武學上輸了人家一籌,自然也要憑自己的真本事除掉那行字,只是……哎,以後你就會知道了。”

“可是現在已經沒有武林了,我們崑崙派已經是最後一個武林門派了,還需要遵守這個約定嗎?”自小混跡街頭的莫離還是無法理解。

易天舒傲然道:“崑崙門人,又豈是言而無信之徒?當年祖師發下重誓,此字不除,則崑崙弟子永不參與江湖之事。此話一出,當即判出師門的小人不在少數,而我當年拜入崑崙,師長也曾明言此誓。既然同意拜入,自然也就同意了這項誓言,怎敢輕違?”他這些年足跡遍佈全球,也只是純粹地挑戰高手,並未參與俗事。路途中遇到幾件不平,卻也因誓言而無法出手相救,引為平生大恨,這也是他期盼門中能出個高手的原因之一。

莫離恍然大悟,道:“弟子明白了。弟子願意遵守誓言,此生不悔。”說著,機靈地拜了下去,叩了個響頭。

見他如此機靈,易天舒心中歡喜,朝為首那老頭嘆道:“玄清,這孩子我便交給你了。他雖然有些缺乏管教,但心性不壞,還需要你多些耐心,好好教導才是。”

與餘子謙分別至今,已兩月有餘。這一路上,他帶着莫離東走西竄,一則他這些年都在國外,回來一趟心中着實感懷,一則也是為了暗中觀察莫離的心性。好在這些天的觀察下來,莫離沒有讓他失望,而莫離的機靈,更讓他心中大慰,寄予厚望,又怕這些老道常年待在山上,不懂教導,只會責罵,把孩子好好的靈性磨個精光,這才語重心長地說出了這番話。

玄清聽了大喜,知道師祖說心性不壞,那便一定不壞,當下連連點頭答應。

易天舒站起身來,朝莫離招了招手,道:“過來吧。”便當先向大殿走去。

崑崙早已沒落,也不再像以前那麼講究。一些簡單的儀式之後,莫離就正式地拜了玄清為師,成了崑崙弟子。

雖然只是簡單地舉行了一些儀式,但這昆崙山上,可是許久未曾這麼熱鬧了。看那吳清和,又是好奇,想湊近了看,又是害怕長輩斥責,畏畏縮縮不敢靠前,易天舒不禁好笑。這吳清和本名吳清河,當年玄清偷了個懶,直接喚他做清和,取清凈平和之意。這孩子當年愣頭愣腦,脾氣耿直,取名清和,也是長輩的一番好意。只是玄清糊塗,忘了他姓吳,這一加上姓氏,意思卻就完全倒了過來。果然,這孩子如今業已成年,只是哪有半分清和之意?莽撞粗豪一如當年,讓易天舒失笑不已。

其時玄清正請易天舒賜莫離一個道號,易天舒雖然是道門中人,但修行本就有跡可循,反倒不迷信。只是有了吳清和這個前車之鑒,也不想重蹈覆轍,能取個好彩頭,怎麼也是好的。

渡了幾步,易天舒便有了主意。賜了莫離一個道號,喚作“離塵子”,若是加上姓氏,便是莫離塵。這修行一事,本就要出世,也要入世,這樣一來,無論怎麼念,都脫不了修道本意,旨在道心穩固,不忘修行,心下滿意不提。

吃過晚飯,眾人各自回房,吳清和則帶着莫離,不,應該是莫離塵,來到了一間新的房間。點燃油燈后,吩咐莫離塵先坐下休息,便轉身離去。沒過多久,又見他抱着一些衣物跟一床被褥走了回來。替莫離塵鋪好床鋪,又將這間長久無人居住的房間打掃乾淨,他這才坐下來,歇了口氣。

莫離塵印象中,有人幫他鋪床,那已經是很久遠的回憶了。見吳清和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心中感動,又要流下淚來。哪知吳清和大大咧咧,全然沒有注意,反而看了他幾眼后,突然在他身上摸了起來。

莫離塵心中雖然感動,但與他還不熟稔,被他在身上摸了幾把,大感不自在,連忙退了一步。吳清和也不在意,只是叫道:“你身上瘦巴巴的,定是像師祖說的,沒吃飽飯罷,真是可憐。”說著把頭靠過來,神秘兮兮地說道:“這個時候的雪雞雪兔,最是肥美不過啦。改天師兄悄悄打上一隻,帶你好好吃上一頓,長點兒肉。”

莫離塵這才明白,在這昆崙山上,每日粗茶淡飯,吳清和怎會長得如此高壯,原來是暗中給自己開小灶的結果。聽他要打野味給自己吃,不免又是感動,又是好笑。

左右看了看,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吳清和道:“這山上什麼都好,就是無聊。反正離睡覺還早,我先帶你轉轉吧。”說罷,也不待莫離塵答應,不由分說地拉着他出了門。

大殿、偏殿、後殿,到伙房、丹房、經房,最後是雜物室、乃至菜園。這崑崙派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只半個小時,就逛了個通透。從規模來看,依稀可見當年盛況,但現在卻只剩了這大貓小貓兩三隻,莫離塵心中不免生出一絲凄涼之意,又想到了作為罪魁禍首的那行字,便提議再去看一看。

兩人一路說笑,走得近了,才發覺那山壁之下,早已立了一個人。生怕受到責罵,兩人連忙躲了起來,屏息凝神。

“兩個小傢伙,鬼鬼祟祟的作甚?出來吧!”聽那人道破,兩人還沒來得及驚訝,便覺一陣微風吹來,兩人已站在了那人旁邊,山壁之前。轉過頭,發現那人正滿目悲涼地望着山壁,正是易天舒。

他們兩人離易天舒足足數丈開外,然而卻連怎麼被抓到這邊來的都沒發現。這份修為令兩人嘆服不已。

看着易天舒的表情,吳清和突然走上前去,一拳打在山壁之上。他功力淺薄,這一拳下去,山壁連一絲變化都沒有。只聽他恨恨地說道:“等我功力高強了,總有一天,要將你打個稀巴爛!”

莫離塵也疑惑地問出了之前沒有得到回答的問題:“師祖,師兄的功力不夠,您的難道也不夠嗎?這樣一片山壁,毀掉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易天舒沒有答話,而是走上前去,伸手想要摸那山壁。然而,易天舒的手離那山壁還有三尺遠,便聽到“嗤!”的一聲輕響,他的手上已經多出了一道口子,鮮血淋漓。

舉着手,易天舒苦澀地道:“這字中劍氣,依人境界發動,境界越高,越是靠近不得。據說當年眼睜睜看着這行字刻成的祖師,在三十丈外便無法靠近。也就是說,有實力毀掉這行字的人連靠近都做不到,而能靠近的,卻沒本事毀掉它。呵呵,好精的算盤,好毒辣的計謀,哪怕祖師不立誓,但若是崑崙弟子對這行字真的視而不見,仍然行走江湖,怕是真要成為天下英雄的笑柄了。可是要毀掉這行字……卻又如何有這個能力?非不願爾,乃不能爾……”

僅僅是一行字,僅僅是殘留千年的劍氣,卻能讓同為入微境的易天舒無法靠近三尺之內,這是何等的實力,何等的狂傲,何等的霸道。

而當年誰也沒想到,這一劍,竟是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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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紀元:破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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