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惡靈
“當生物死亡時，體內的陽氣，就會因為失去肉體的束縛，進而快速消散，而體內的陰氣，則消散緩慢。陽氣清，向上升，陰氣濁，向下沉，陽氣消散了而陰氣還在屍體裏，這也是為什麼人死後屍體會比活着的時候重。世間萬物都有陰陽兩面，但大多數動物體內都是陰氣多而陽氣少，陽氣多陰氣少的人類，算是極少的特例。且人類是萬物之靈，所以人類在死亡時，產生的兩種能量是其他物種所不能比擬的，其中，越是體格健壯的人，或是死亡時的情緒波動強烈，帶着憎恨、恐懼、不甘死去，其產生的能量就越多，這也是鬼專喜歡害人的原因。我聽說有時候警察辦案時會發生屍體完全抬不動的現象，還要請道士做法泄陰才能抬屍，那種情況死者絕對在死前遭遇了殘忍的折磨或是有天大的冤屈。”
漆黑一片的樹林裏，四人緩步向前。這山林里樹葉本就茂密，這天天上還沒有月亮，四人只能靠軍用手電筒來照明，視野狹小，再加上蛇蟲鼠蟻偶爾與落葉摩擦發出的響聲，膽子小的人說不定都要被嚇哭了。還好有李么鎮定解說的聲音，多少緩解了一些壓抑。
“陰氣當然也會消散，但速度卻相對陽氣緩慢太多，但如果陰氣的產生速度大過消散速度后，積年累月，就會產生質變，特別要是在水邊山坳這種聚陰之所，陰氣不但不會消散，甚至還會緩慢增長。所以那些個知名戰場、刑場、亂葬崗還有水邊深山什麼的這麼容易鬧鬼，那些地方死亡能量太濃厚，都變成了鬼蜮，非常適合靈體生存，就算裏面出奇的沒有鬼魂，大活人進去轉一圈，也會因為陰氣太濃干擾了身體陰陽平衡而大病一場。人死之後，靈魂都會受到地府的召喚，這種召喚是強制性的，然而或是因為靈魂本身力量強大，或是藉助風水地利，又或是單純的執念、怨念，某些靈魂可以僥倖逃脫地府的引渡，留在人間，但同時也永遠失去了進入地府轉世投胎的機會，這也就是我們所知道的鬼……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
李么這番講解，自然是講給唯一的新人李莎莎聽的，可他講了好一陣也沒聽見李莎莎有什麼反應，一回頭才發現，少女睡眼惺忪，一臉迷糊的跟在後面，嘴角還掛着一絲亮晶晶的口水，跟本就沒有聽講的半點意思。
意識到自己浪費了半天的口水，忍無可忍，李么對着少女的頭狠狠的敲了下去。
“啊！好痛！”少女猛地抱着頭跳了起來，指着李么大聲抗議道：“不要打頭！會變笨的！”
“笨？！你已經夠笨了好不好！現在是執行任務的途中，正在執行任務啊大姐！那隻惡靈隨時都有可能跑出來，你居然還有心思打瞌睡？我是該誇你膽子大呢，還是該誇你笨得可以呢？！”氣不打一處來，說著便又想給少女一記暴栗。
被嚇得連忙跳開，少女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用真摯的眼神告訴對方接下來自己會好好聽的，總算免掉了皮肉之苦。
沒好氣地冷哼一聲，雖然奇怪在這個普通人早就被嚇尿的環境裏李莎莎為什麼能這麼淡定，但沒空想那麼多，李么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之前的你沒聽不要緊，但接下來說的，都是跟這次任務息息相關的東西，而且以後你也會遇到很多相同的敵人，這些知識對你至關重要，絕對不能再馬虎了。”
看李么變得嚴肅，少女也不再耍寶，打起精神認真起來。
“鬼魂想在陽間生存，陰氣必不可少，當鬼魂身體裏的陰氣消失殆盡時，它們也就魂飛魄散了。可是鬼魂是靈體，並不能儲存、束縛死亡能量，即使是在鬼蜮之中，也只是這塊土地的死亡能量不會消散，並不能阻止鬼魂身體內的能量逃逸，只是速度相對而言緩慢一些罷了，所以它們必須通過修行的方式來收束陰氣，再強化自己的靈體，使自己收束能量的速度變得更快。然而並不是每隻鬼都有修鍊的天賦，大部分鬼的能量收束速度是趕不上逃逸速度的。在魂飛魄散的威脅下，一部分鬼魂就打起了陽氣的主意。陽氣作為陰氣的對立面，並非是相互排斥的，事實上恰恰相反。當鬼魂把陽氣吸入體內后，陰氣就會快速的自動吸附上去，而當陽氣被陰氣重重包圍之後，消散速度就會減緩，等到陽氣徹底消散之時，早已經吸附了大量的陰氣，這可比自己辛苦修行來得輕鬆快捷多了。”
“原來如此。那隻惡靈需要修鍊，所以才去害人，而那些村民死狀凄慘，則是因為這樣可以最大限度的逼出體內的陽氣，對吧。”李莎莎恍然大悟，又疑問道：“話說回來，你怎麼對鬼魂這麼了解啊？難道你是傳說中那什麼靈異研究協會的成員？”想到那個電視劇或者電影裏長出現的作死協會，李莎莎就覺得是“成員”之一的李么酷斃了，雙眼都冒出了小星星。
“想什麼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賞了少女一記暴栗，無視對方的慘叫，李么撇了撇嘴，一臉不爽地說道：“這些都是楚然那傢伙科普的。”
本來還抱着頭扁着嘴的少女在看到了李么的表情后，立馬放棄了報仇的打算八卦了起來：“你幹嘛每次提到楚大哥都這個表情啊，難道你們有仇？”
“切！誰會跟那種不知所謂、還喜歡一臉理所當然批評別人的傢伙有仇啊！他以為他是誰啊！”李么極力否認着，但臉上的表情卻連白痴都看得懂：我跟他有仇，我跟他非常有仇，我跟他簡直不能再有仇了！
“那你幹嘛還那麼相信楚大哥的科普？”
“誰要相信他啊！”李么冷哼一聲，道：“這些內容都是張老交給他，讓他轉述的，否則我才懶得聽他啰嗦。”
張老？好像又出現了我不認識的人啊……李莎莎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亂成了一團漿糊。
“也虧得楚兄記性好，耐性也好，才能讓記不住東西的小么都記住了那麼長一段的內容。要是換成張老，怕是早就不耐煩抽你一頓了，所以小么啊，某種程度上你應該感謝楚兄不是嗎？”從走在前面帶路的鄭思遠那裏傳來了調侃聲。
“誰要感謝他啊！還有老鄭，你幹嘛叫那小子楚兄，太怪了吧！”
“不要說話！”就在李么越說越氣，聲音越來越大的時候，王虎一聲輕喝，四人同時停住了腳步，鼻子輕輕抽動起來。偌大的山林里只有李么的回聲由大變小，慢慢消失，一時間氣氛詭異異常。
不明就裏的李莎莎在四處張望了兩秒后，還是忍不住輕輕問道：“他們在幹什麼啊？”
李么此刻完全沒有剛才大大咧咧的樣子，凝神靜氣，一邊注意着周遭的動靜，一邊回答道：“對於鬼而言，吸陽氣就像人吸毒一樣，是會上癮的。那些通過自己修行的鬼修，身體裏的陰氣純凈而精鍊，除了會讓你感覺陰冷以外，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味道。但那些吃人的厲鬼，身體裏的陰氣是駁雜不堪的，所以會有臭味。給你說這麼多，就是想讓你知道，以後如果遇到身上有臭味的鬼，不管三七二十一，殺了再說，它一定吃過人，而且以後還會吃。但鬼魂身上的臭味越重，就表示它吃了越多的人，道行自然也就越高，要是遇見那種臭不可聞的老鬼，那就有多遠跑多遠，有多快跑多快，然後通知組織，由組織來分析該如何處理。”
李莎莎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也跟着嗅了嗅，道：“所以他們現在是在聞味道咯？那麼那到底是一種什麼臭味啊，我看這樹林裏現在就已經很臭了。”濕氣、腐爛的樹葉、動物和昆蟲屍體的味道，再加上樹木花草本身的香氣全部混合在一起，氣味實在是太過“美妙”，李莎莎很懷疑，就算再出現其他的氣味，掩蓋在山林本身的氣味下，這些人真的能聞出來嗎？
李么咧嘴一笑，沒有回答，只說道：“你聞到了就會知道的，那種味道太特別了，就算跟屍臭混在一起你也不會認錯。”
李莎莎還準備問些什麼，但就在這時，她終於聞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時值九月，驕陽似火，即使是深夜，在這深山老林里，也讓人覺得熱得夠嗆，這一路走來，李莎莎都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汗。但此刻，她卻聞到了一絲寒氣，就跟大熱天在室外瘋玩了一天回到有空調的家裏時，冷氣順着鼻腔沁入心脾的感覺很像，卻又截然不同。因為這寒氣除了單純的冷以外，還混雜着一股淡淡的、卻完全無法忽視的異味，比起冷氣，更像站在老式冰箱前打開冷凍室的門，從門裏衝出來的，混雜着各式陳年食物以及寒氣的古怪臭味，讓人煩悶欲吐。
就在李莎莎因為這股臭味皺眉的時候，另外三人早就露出了瞭然的神色。
“來了！”
李么話音剛落，下一秒，一陣微風吹過……李莎莎就發現身旁的李么不見了！不止是李么，就連一直走在前面不遠處的鄭思遠和王虎也不見了！四周不知何時起了霧，遠方看不真切，樹林裏一直存在的，各種動物活動的聲音也都消失了，靜得可怕。此情此景，饒是膽大的李莎莎，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然而再下一秒，一聲凄厲的慘叫，眼前霧氣消失無蹤，周圍的聲響也都回來了，而李莎莎的眼裏看到的，則是揮刀的王虎，與一團正在燃燒的霧氣，鄭思遠和李么仍好好的站在原地，根本就沒有動過！場景轉換之快，讓李莎莎根本沒能來得及反應，差點懷疑自己是不是活在夢裏。
看到李莎莎的模樣，李么不禁皺起了眉頭：“注意了，這是幻術，也叫迷魂術。只有修成了實體的惡靈才能憑自己的力量傷人，而這迷魂術卻是所有鬼魂都有的本事，雖然強度也有高低之分，但就以這隻小鬼的本事而言，按理說以你的精神力是絕不可能中招的，怎麼這麼不小心？”
正說話時，一聲尖嘯響起，隨後眾人便看見一團霧氣裹着一個男人飛了過來。這男人皮膚蒼白，沒有眼珠只有眼白，表情扭曲，模樣十分駭人。卻聽李么吹了個口哨，自言自語道：“修成實體的肉戲來了。”又叫道：“大師不要動手，這隻交給我！”說罷便消失在了原地。
事實上，將武器交給鄭思遠和王虎以後，就沒李么什麼事了，只要有武器，組織里的任何一個人收拾這兩隻不成氣候的惡靈都是輕輕鬆鬆的事情。然而他是誰？他可是天下有數的高手，李么！以他的心性怎麼甘心只當一個送武器的快遞小哥？方才第一隻惡靈沒來得及跟王虎搶，這第二隻看起來比第一隻還要強，非常愛出風頭的李么當然不能放過。
然而很可惜的是，李么顯然不是一個合格的表演者。右手燃起的狂暴火焰只在一個瞬間就將修成實體的惡靈燒得連渣都不剩，這時，被王虎開過光的武器砍到的那團霧氣才緩緩燃盡。
從李莎莎睜開眼到就看到第一隻惡靈被消滅，到第二隻惡靈被李么消滅實際上只花了短短几秒。這不是惡靈嗎？這不是應該很難對付的東西嗎？剛才明明還說得那麼慎重，結果我連看都沒看清就結束了？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李莎莎這次總算確定了，自己一定是活在夢裏。
她並不清楚那三個人，特別是李么和王虎所代表的，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戰鬥力。
“莎莎小心。”正恍神間，李莎莎忽然聽到了鄭思遠的提醒。“你的右邊，那隻也修成了實體，用你的念動力凝成盾防禦。”
竟然還有第三隻？下意識地朝右望去，按照指示將念動力凝成防禦盾，出現在李莎莎眼裏的，是一個同樣被霧氣包裹着的“人”，不過這一次出現的，是一個少年，正伸出一隻蒼白的利爪，朝自己刺來！
本來鄭思遠認為，以李莎莎的能力，就算不能消滅這隻惡靈，自保也綽綽有餘，大局已定的現在，不如讓李莎莎多增加一些實戰經驗。李么與王虎也知道他的用意，並沒有上前幫忙。可當李莎莎凝結出念力盾以後，三人同時面色一緊：這能量波動實在太弱了！
果然，那面脆弱得可憐的念力盾只堅持了短短一瞬，就被破了開來，衝擊之下李莎莎的精神力受到了劇烈震蕩，神智竟在戰鬥中出現了一剎那的空白。與此同時，那隻利爪已然到了少女的胸前。
然而當少女回過神來時，鄭思遠正抱着她的肩膀，站在離惡靈十米開外的地方。
放開抱着少女的手，鄭思遠以輕鬆的口吻笑道：“我啊，沒他們倆那麼厲害，只是速度，稍微快那麼一點點。”隨後李莎莎便看到惡靈旁邊瞬間出現了另一個鄭思遠，單手一揮，那隻惡靈便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隨後化作一團火球。而身旁的鄭思遠，身影逐漸變淡，直至消失，竟是速度太快留下的殘影！
至此，本次任務圓滿完成，而李莎莎仍沒有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第二天，眾人下山，在當地調取了該村落居民的相關信息，果然在其中發現了一個男子跟一個少年，和昨天出現的兩隻修成實體的惡靈長相分毫不差。再仔細調取記錄，發現兩人原是父子，但男子在少年還小時，便將母子二人丟在山中，自己出外打工，一走就是好多年，對家裏不管不問，且好吃懶做，嗜賭成性。終於在幾年前因為欠下了高額的賭債，只得夾着尾巴逃回村裡避難。
本以為老家偏僻，沒曾想還是被債主找上了門來，男子又連夜出逃，跑進了更深的山裏，就此失蹤。現在看來，原是早就死去，連帶着一家三口都化作了惡靈。
“不對啊，上個月他們來換物資的時候，鎮上人才見過那個少年的面，可見那時候那個少年還活着啊。難道他是被他爸爸殺死的？可是虎毒不是也不食子嗎？”坐在回程的車上，李莎莎始終覺得道理有些說不通。
“遊魂野鬼因為被陣法所困，不能投胎，或是因執念無法被滿足，都會增加他們的怨氣，進而化作惡靈。而這個男的死時分明帶着怨氣，死後自然也是惡靈。惡靈雖然有一定的智慧，行事卻沒有感情理智可言，只會向身邊所有活着的東西發泄它的怨氣，而血緣至親身上所帶有的惡靈熟悉的味道，反而會讓他們成為最先被攻擊的人。”晃了晃手裏的資料，鄭思遠解釋道：“而且這個男的逃走以後，債主並沒有放棄討債，隔三差五就去騷擾他們母子倆——你想，這個男的從孩子生下來就沒怎麼管過他們母子倆，隔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回來了，帶來的卻是一個大麻煩，最後還把他們母子倆都殺了，這母子倆能沒有怨氣嗎？怕是怨氣比那個男的還要大上三分。這也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一家三口都化作惡靈了。”
李莎莎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這個世界已經超越了她原來的認知。虎毒尚且不食子，惡靈卻會優先傷害自己的至親，真是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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