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23章 閑事
吃，是轉移注意力非常有效的手段。
很多人在失戀、或是工作壓力太大的時候，都會用吃這種方法，來緩解自己的情緒。
羅誠並沒有欺騙少女。在經過夜市的一番胡吃海喝之後，羅誠的情緒確實比之先前，好了很多。
但少女並不了解羅誠，或者說，不夠了解羅誠。如果羅誠真的那麼容易就會放棄一件他想做的事，那他就不是羅誠了。
所以在跟少女分別以後，羅誠並未如少女所想，安心回家，而是不甘心地再度來到了與少女相遇的酒吧，期望能夠找到些什麼。
凌晨一點的酒吧，客人比起之前來時已經少了很多，台上的DJ仍然盡職的放着那震耳欲聾的音樂。舞池裏的男男女女仍在狂歡似的跳着舞，不過已經醉了八成的他們，與其說是在跳舞，不如說是無意識地隨着音樂晃動罷了，非但沒有絲毫美感可言，還頗有些群魔亂舞的意味，讓羅誠很是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
由於人少了很多，羅誠很輕鬆就找到了一個靠近吧枱的地方坐下，思考着究竟該怎麼去尋找線索。
或許可以找在這個酒吧里討生活的其他小混混們問問，畢竟莫西幹頭不知道永夜的行蹤，不代表這些人也不知道。況且永夜還沒來得及將這一帶整合起來，面對突然崛起的一個新勢力，十分具有領地觀念的混混們自然會有強烈的危機感，這樣一來，更加註意永夜今後動作的他們，真的知道些什麼連永夜的手下也不知道的行蹤也說不定。
也可以去找這間酒吧的老闆看看。印象中，要在一座大城市裏開一間酒吧，不見得需要多大的能量，但最起碼，黑白兩道多多少少都有些關係，還是必不可少的。那麼酒吧老闆認識常在這一帶廝混，具有黑道背景的永夜，甚至知道今早的事件后，永夜逃亡的動向，也是很有可能的。
這麼想着，羅誠視線不禁在酒吧內遊走了起來。可是只用了不到一分鐘，他就差點忘了自己的目的。
酒吧內，特別是舞池那扭動的人群里，不乏一些穿着本就清涼的妙齡女性，其中一些喝到興頭上后，身上本就稀少的遮蔽物又少了幾件。雪白的胸脯，修長的雙腿，隨着身體扭動而若隱若現的樣式誘惑到令人血脈噴張的內衣褲，都深深地吸引住了羅誠的目光。
隨着一曲完畢，羅誠這才驚覺自己好像看得有些忘我了，連忙紅着臉將頭轉向一邊，默念了三遍非禮勿視。
不得不說這種場合不準未成年人入內還是很有道理的。這樣香艷的場面，對他這個青春期的小鬼而言，殺傷力實在是太大了一些。
然而就是這一轉頭，卻讓他看到了旁邊的座位上，一個男人正鬼祟地將一些奇怪的粉末倒進他身邊不遠處的一個杯子裏。從位置上看，那個杯子顯然不是那個男人自己喝的。而那個男人所在的那一桌，周圍坐着的其他朋友也清一色的都是男性，幾人正低聲談笑着，似乎對那個男人的行為見怪不怪了。
那個男人也發現了正在看他的羅誠，然而他完全沒在意，只是對羅誠露出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因為燈光太暗的關係，他竟然沒有發現那邊坐着的，其實是個未成年人。
冷冷一笑，羅誠搖了搖頭，將視線移開。他從來都不是那種急公好義的性格，根本就不喜歡多管閑事，而且這麼晚了還跟一群男人在外頭廝混，可見那位即將遭遇什麼的女性也不是一個懂得自愛的人。說不定人家郎有情妾有意，就差這臨門一腳呢，瞎管閑事反而壞了人家好事？就算並非如此，這個女人將會在陰謀與藥物之下失身，那又與自己何干？這麼大的人了，難道不知道與不太熟的男性去酒吧這種場所有多危險嗎？
吃一塹長一智，這是父親經常說的。羅誠也覺得非常有道理。
就在這時，羅誠看到不遠處走來一個老人，約莫六十幾歲。這樣的老人會出現在年輕人聚集的夜店裏，本就稀奇，但是真正吸引羅誠目光的原因是，老人手中拿着一瓶酒，一邊喝着，一邊大聲念着詩，這時正好是音樂停止的時候，所以他聽得分外清楚。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成績很好，常被李莎莎吐槽是書獃子的羅誠，當然知道這兩句詩。前一句出自《三國演義》，為三顧茅廬時諸葛亮午睡醒后所作之詩句，后一句則出自唐朝詩人王維的《終南別業》。這種將兩首、甚至多首詩句拼湊為一詩的方法，稱作集句。
而這首集句詩，非但拼湊得沒有絲毫違和感，反倒有種寧靜致遠的洒脫氣質，不由讓羅誠眼前一亮，對這個老人產生了些許興趣。
卻見那老人見自己成功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后，也不怯場，一咧嘴，徑直走到下藥的那個男人身旁，竟自顧自的坐下了。這一舉動將那一桌男性都看呆了，神色驚異地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發現大家都不認識這個老頭，離得最近的那個下藥的男人只好開口問道：“這位老人家，不知道您……有何貴幹？”
“哈哈，無他無他。只是因為爺爺酒正好喝光了，來向你們討些酒喝。”老人哈哈一笑，晃了晃手中已經空掉的酒瓶。
原來是個喝醉了的老酒鬼！下藥的男人眼中狠色一閃即逝，隨即想到跟這老傢伙糾纏不清可能會壞了自己的好事，立馬換上了一張紳士的笑臉，道：“相見即是有緣，一些酒水又算得了什麼。我這裏有些錢，老人家可以自己去買些喜歡的……”
沒等那男人說完，老人就按下了他正在掏錢夾的手，笑道：“不用那麼麻煩，我看你們這裏的酒就不錯嘛！”說罷，還沒等其他人來得及反應，便隨意地將手中的空酒瓶扔掉，一把端起那杯被下過葯的酒，咕咚咕咚便喝掉了一半。
在老人伸手去拿酒杯的時候，那男人便覺得有些不對勁，但老人動作實在太麻利，根本不像是一個六十好幾的人，倒是他們酒過三巡，反應力多少都有些下降，所以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老人將酒喝掉，來不及阻止。
獃獃地看着老人將剩下半杯酒放回桌上，還好以整暇地打了個酒嗝，一桌男人才反應過來，統統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指着老人大罵不已，下藥的男人更是一把抓起老人的領子，怒道：“老雜毛，你搞什麼！”
彷彿沒看見一群男人的憤怒一樣，老人還是一臉優哉游哉地坐在沙發上，摸了摸頭道：“不就是一杯酒嘛，瞧你們小氣得。莫要聒噪，你們要是捨不得這杯酒，爺爺我買十瓶來還給你們，好不好？”
羅誠聽得心中一笑：這跟酒可沒有關係，那酒里的東西才是重點。也不知那群人身上還有沒有存貨？看他們的樣子，那是鐵定沒有的了。誤打誤撞之下，老人竟然救了那還未露面的女人一把，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幸運。
下藥的男人似乎是領頭的，聽得這話更怒，左手抓住老人的領口，右手一舉便要打下來，正在這時，旁邊傳來一個女生的聲音：“你們在幹什麼？”眾人轉過頭去，發現旁邊站着三個女生，這句話就是中間那個女生問的。羅誠心想，看來這三個女生就是這群男人的女伴，也是今晚下手的目標。音樂停了，她們也就從舞池裏回來了。
看到女生回來了，這個男人不好再動手，只好將老人的衣領放開，但仍然瞪着老人說道：“這個老不死發酒瘋，來搗亂來了！”
“爺爺我發酒瘋？別鬧，爺爺我酒量好着呢！”聽到自己的酒量被侮辱，老人似乎很不高興，回瞪了男人一樣，忽又笑道：“不過話說回來，小子，你這葯是從什麼狗屁倒灶的地方淘來的？不夠勁啊！”
“什、什麼葯……”沒想到自己卑鄙的伎倆被戳破，男人臉色一變，說話也有些沒了底氣。
羅誠也是略一皺眉。看起來，這竟然是老人蓄意為之？
“就是那個葯啊。”果然如羅誠所想，老人冷笑着一指桌上的半杯酒，道：“你這葯好像只是安眠藥而已吧。嘖嘖，真是不懂你們年輕人，用了安眠藥后，這小妞躺在床上就跟條死魚一樣，玩兒起來還有什麼意思？”
聽着老人的話，三個女生也琢磨出了些許味道，中間那個女生臉色有些難看地向老人問道：“您是說，他們在酒里下了葯？”
“算你們不笨。”老人嘻嘻一笑。
“別聽這老不死的瞎說！”下藥的男人一臉緊張地朝三個女生解釋，又轉過頭對老人怒道：“老雜碎，你胡說些什麼！喝醉了滾一邊發酒瘋去，別在我們這兒找不痛快！”
“我胡說？”老人冷冷看了對方一樣，道：“那你敢把剩下那半杯酒喝下去嗎？”
“你……！”那男人氣得額頭青筋暴跳，雙拳緊握，卻又無法反駁。
見他這副模樣，三個女生已經信了九成，紛紛露出了后怕和厭惡的表情。
似乎是為了作最後的證明，老人忽然嘿嘿一聲冷笑，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一手將那半杯酒拿過來，一手捏着那男人的嘴，將剩下的酒全部倒了進去。他動作極快，力氣又大，那男人掙脫不得，又推不開，只下意識的知道酒里有料，喝不得，拚命往外吐，這樣一來，三個女生心中最後一絲疑慮也煙消雲散。
半杯酒倒光，老人終於放開了那男人，一行同伴也反應過來，搶上前來一邊攙扶那男人，一邊咒罵老人。正在這時，被忽略的三個女生中間的那位，忽然拿起一杯已經倒滿的酒，猛地潑到那男人臉上，然後帶着另外兩個女生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一時間，現場詭異的安靜。
然後響起的，是老人那肆無忌憚的嘲笑聲。
這個笑聲如同點燃炸彈的導火索一樣，那男人怒吼一聲，撿起一個酒瓶猛地在桌上一砸，隨着一聲脆響，這個酒瓶就變成了一件鋒利的兇器。只聽那男人面容扭曲地叫道：“老王八蛋，你別想走，老子今天做了你！”身旁的同伴也將老人圍了起來，堵死了老人逃跑的去路。
一直注意着這邊情況的羅誠，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如果說之前不去管閑事，是因為那個女生自己識人不明，算是活該，且失身在自己看來不算什麼太嚴重的事情的話，那麼這個老人接下來的遭遇將會很凄慘，甚至會死！然而他卻是為了見義勇為，難道要怪他管了自己能力範圍之外，不該管的事情嗎？
可是羅誠是真的不想惹麻煩。畢竟從小到大，對於他的家庭條件而言，任何別人眼中的小麻煩，在他和父親眼中都是一個會引起家庭風暴的大麻煩，所以他一向認為，閑事這個東西，能不管，就不管。
實在不忍老人被打，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吧枱。這裏離吧枱很近，按理說，吧枱的酒保不可能不知道這邊發生的事情才對，但此刻，酒保卻在專心致志地擦拭着一個玻璃杯，對這邊正發生的事絲毫沒有關注。
眼尖的羅誠甚至發現，酒保的嘴角正掛着一絲幸災樂禍的笑容。
“怎麼這樣！”羅誠狠狠瞪了那個裝失明的酒保一眼，又看了看正逐漸接近老人的一幫凶神惡煞的男人。
難道自己真要蹚這趟渾水？羅誠不禁問自己。
“放心吧，爺爺不走。”正糾結間，卻聽老人一邊掰着指頭一邊道：“老雜毛、老不死、老雜碎、老王八蛋……”他昂着頭，一臉感慨地說道：“好久，真的是好久，沒人敢這麼罵爺爺我了。沒跟你們把這筆賬算完，爺爺怎麼會走？”
老人莫名其妙的話和鎮定過頭的表情，讓那男人模糊感到一絲不祥。搖搖頭驅散腦中雜念，他獰笑着將酒瓶當頭砸下！
就在羅誠咬咬牙，準備動手相助之時，一隻手，一隻佈滿皺紋，蒼老的手，穩穩地抓住了那男人的手腕。
而這隻手的主人，那個老人，此時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隨和，一雙眼睛冷得足以令人發瘋，正盯着露出一臉不可思議表情的那個男人。
“老爺子，給點兒面子，打人就行，別把其他的給砸咯！”
同樣被這反轉的劇情弄得有些恍神的羅誠順着聲音望去，發現原來是之前裝失明的酒保，正趴在吧枱上，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看着這邊。
“放心吧，爺爺下手很有分寸！”這麼回答完酒保后，老人露出了一個笑容。
一個有些殘忍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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