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21章 莫西幹頭

“我吃飽了。”

“嗯。”

如果不是意外的話，這應該是羅誠家餐桌上，父子倆一整天唯一的交流。

“爸，我要出去一下。”停頓片刻，羅誠向父親說道。

“這麼晚？去哪？”羅父的目光從電視上移了過來，露出了微微驚訝的表情。

“李老師打電話來說，要做一個突擊訓練，現在就讓我趕過去。”把李么稱作李老師，讓羅誠忍不住有些噁心，同時後悔自己為什麼不說余老師就好。

“那你今晚就不回來了？”羅父皺起了眉頭。

楞了一下，羅誠才答道：“嗯。”

每個雙休日及假期，還在上學的三人組都會到總部待命以及接受訓練，對家裏的名義是去接受常規訓練，而突擊訓練，則是出任務時的借口，花費的時間少則三五個小時，多則數天。如果時間還早倒也罷了，但現在天色已晚，接受完所謂的“訓練”怕是凌晨十二點左右了，這時候還把學生趕回家，反而有些奇怪吧？更何況平時雙休日接受常規訓練時，都會由“老師”提供住宿，並非沒有休息的地方，這也是羅父會這樣問的原因。

不管今天的行動有沒有收穫，看來都沒法回家了。

以前曾經在書上看過，一個人撒了一個謊，要用一百個謊言去圓謊。現在充分體會到這句話中含義的羅誠，只能在心中苦笑。

為了不讓父親起疑，也為了不露宿街頭，去總部過夜成了他唯一的選擇。

“好，去吧。注意安全。”幾乎沒有考慮，羅父就痛快的答應了。雖然很奇怪平時都是由老師們打電話到家裏來向他說明緣由的，這次怎麼會沒有事先來電話，但在他的心目中，羅誠從來都是一個不會對他說謊的孩子，所以即使有疑慮，也是一閃即逝。

帶着些許的歉疚，換掉校服后，羅誠朝父親點了點頭，開門走入了夜色之中。

夜，十點。

這個時間點，好孩子已經洗漱完畢，進入夢鄉了。但對於很多人、特別是年輕人而言，夜，才剛剛開始。

酒吧里音樂震天，空氣中除了酒精以外，還瀰漫著一股令人心跳加速的荷爾蒙的味道。

如果再來晚點，已經醉得差不多的人們，或許會上演一些少兒不宜的場面也說不定。

羅誠當然不知道這些。只是，就是現在酒吧內的氛圍，就已經讓他覺得相當討厭了。

費力地擠開在舞池中拚命扭動着自己身體的男男女女，羅誠衝到了一個相對安全得多的角落，揉了揉自己被震得生疼的耳朵，心中暗罵不已。

這裏就是早上永夜藏身的酒吧。以目前的狀況來看，除了被他破壞的包廂沒有對外開放以外，似乎酒吧的營業並沒有收到早上事件的影響。也是，早上本就沒有多少酒客，多半都是前一晚宿醉沒來得及離開的人，再加上酒吧業者多少在黑白兩道都有些手腕，壓下這件事也就不奇怪了。

但羅誠此刻的心情卻可以算得上是糟糕透頂。這已經是他找的，距離那個莫西幹頭被揍地點附近的第三間酒吧了。前兩間酒吧都一無所獲，無奈之下，他才會又回到這裏來碰碰運氣，卻還是沒有找到那個該死的莫西幹頭。

難道自己猜錯了？

眼見自己把這樣一個絕好的機會浪費掉，羅誠現在後悔不已，恨不得找個人狠狠揍上一頓，發泄一番。

可是下一刻，這個本只是為了稍微喘息一下而躲進來的角落不遠處，被陰影遮蓋住，導致他沒能第一時間發現的人，卻讓他大大地舒了一口氣。

那標誌性的紅髮，標誌性的莫西幹頭，正是他要尋找的目標！

而此刻莫西幹頭正將一個少女逼在牆角，說著什麼，雖然大半身體被擋住了，看不真切，但從露在外面的校服來看，就是一直被莫西幹頭糾纏的那個少女沒跑了。

連續被李么和菲斯特揍了兩次，莫西幹頭也沒有放棄。羅誠真不知道，是該稱讚他的痴情呢，還是該佩服他那如同蟑螂一般頑強的生命力。且不論菲斯特下手的輕重，李么可是一個絕對不會留情的主，被那樣胖揍了一頓以後竟然還像個沒事人一樣出來泡妞，真是讓人不得不獻上佩服兩個字。

若是平時，羅誠絕不會管這種閑事，莫西幹頭與少女的愛情故事，他可沒有參一腳的興趣。但環顧一周，他並沒能發現永夜的身影，就連早上跟在永夜身邊的那幾個手下，也沒有在這裏。之前沒能找到莫西幹頭的后怕，也讓他不敢再玩什麼放長線釣大魚，決定直接對莫西幹頭詢問。既然如此，順便救下一個少女，也算是做好事了。

這麼想着，信步走去的羅誠，手已經搭在了莫西幹頭的肩上。

“幹什麼？小子你誰啊？”與少女的談話被打斷，莫西幹頭一臉不爽地轉過了頭，發現身後是個不認識的小子，火氣就更旺了，那表情分明說著：你要是不給我說清楚，我就要好好揍你一頓。

等對方轉過頭，看見對方滿臉的瘀傷並未痊癒，確定自己沒有找錯人，羅誠總算是露出了一個笑容。不過也是因為走進了他才發現，那個被堵在角落裏的少女，竟跟先前遇到過兩次的少女並不是同一個人。

也是走進了以後，羅誠才聽到莫西幹頭對少女說：“只要你答應幫我，以後你要的東西我可以免費提供給你。”

這樣看來，並非是莫西幹頭在騷擾少女，而是兩人在做着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

當然，羅誠並沒有拯救失足少女的意思，只是微微瞥了一眼，確定莫西幹頭不是在騷擾少女后，就做起了正事，也是他來找莫西幹頭唯一的目的。

“你認識永夜嗎？”開門見山，羅誠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你找我們老大幹什……！”下意識地回了一句，卻連話都沒說完，莫西幹頭就被兩隻手揪着衣領整個提了起來，聲音直接吞回了肚子裏。

雖然事前就已經考慮過這個可能性，可是在親耳聽到莫西幹頭說永夜真的是他們老大的時候，羅誠還是激動不已，所以才會直接把莫西幹頭提了起來。看到羅誠居然敢動手，莫西幹頭的同伴本想上前幫忙，但在看到那個身高不到一米七，體型略顯瘦弱的小子居然能像個大力士一樣把一個成年男性提起來后，這巨大的反差讓他們不禁想起了白天連續兩次遭遇的胖揍，於是乎明智地都退了回去。

畢竟這一天他們遇到的人，都太他娘的詭異了！

羅誠當然不是大力士，他只是運用了一個小技巧罷了。一個不久前餘子謙教給他的，關於念動力運用的小技巧。

這個技巧的名字是“念動力附着”。

雖然看起來，似乎是羅誠用雙手提起了對方，但其實他只是把一小部分念動力均勻地，如同一層薄紗般附着在全身，同時，操控念動力隨着身體的運動而運動罷了，真正使力的，是念動力。

雖然聽起來簡單，但這絕對是一個難度極高的技巧。因為異能者不但要操縱念動力，還要做出相應的姿勢以迷惑對方，同時還要保持念動力只有極薄一層，讓對方無法發現身體上覆蓋著念動力的事實。即使天才如葉旻，當年也是練習了有一陣，才掌握了這個技巧。從這個技巧的運用上，也可以看出羅誠的進步。要是在之前，這樣精妙的操控，他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實際上，這個技巧雖然難度頗高，但真正對戰鬥的幫助卻很小。羅誠也問過餘子謙，這個看起來無比雞肋的技巧到底有什麼用，當時餘子謙告訴羅誠，他們純精神異能者，身體相對脆弱，在與普通人發生衝突時，因為不便施展異能，常常會吃虧，而這個技巧，可以在施展念動力的同時掩蓋異象，說白了，就是專門欺負普通人用的。

當時，羅誠還對這個技巧不怎麼上心，沒想到還沒過多久，就有了需要使用的機會。

還好，他就算激動，也並沒有忘記不能讓普通人知曉異能者存在這項規定。

“永夜他人現在在哪裏！快說！”

眼前這個情緒激動又有着一身怪力的少年，就算莫西幹頭遭到了對方無禮的對待，也讓他生不出一絲反抗之心，反而是對方眼裏一閃即逝的凶光，讓莫西幹頭沒來由的有些恐懼。聽見對方的問話，他也不管現在自己整個人被提着有多難看，連忙道：“我、我不知道啊！我們這個小團體前不久才被永夜老大收編，跟我們接觸的都是他之前收服的那些規模較大的幫派的頭目，我們到現在也才見過永夜老大一次，怎麼會知道他現在在哪？別說永夜老大，就是他手下那些個小頭目，現在也聯繫不上了！”說罷，似乎也覺得自己這個答案無法讓對方滿意，他哭喪着臉又補充了一句：“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羅誠當然認為莫西幹頭沒有實話實說。大怒之下，便準備動手好好教訓對方一頓，卻在這時，身旁傳來了一個好聽的聲音。

“你不用為難他，他說的是真的，他確實不知道永夜的下落。”

朝聲音的方向望去，原來是之前跟莫西幹頭做着什麼交易的少女在說話。

“你憑什麼說他沒有撒謊！”羅誠壓抑着怒氣，冷冷向少女道。

“因為他們這個幫派前幾天才被收編，還沒有取得永夜的信任。他們甚至不知道永夜今早已經出逃了，你找他們，真是問錯人了。”少女誠懇地說道。

“什麼？！永夜老大出逃了？！”被提在半空中的莫西幹頭，在聽到女孩的話后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看着一臉鎮定的少女，在看看那個滿眼藏不住震驚與恐懼的莫西幹頭，雖然不甘心，但羅誠不得不承認，對方似乎並沒有說謊。

重重一哼，將莫西幹頭扔到地上，也不管莫西幹頭發出的一聲痛叫，羅誠一臉憤怒地埋頭走進了舞池，走向酒吧大門的方向。他並沒有取消念動力附着，這一路比之前進來時輕鬆了不知多少，只是他略帶發泄意味的動作顯得有些粗魯，一路上引起尖叫怒罵不斷，反倒讓他的心情好了一些。

出了酒吧走在路上，即使因為發泄心情好了些，羅誠仍不免一臉鬱悶。

難道真的就這麼斷了消息？難道真的要等整整一年才能藉助組織的力量抓到永夜？

羅誠不禁越想越煩躁，忍不住轉頭對身後一直跟着的人怒道：“你到底要跟着我到什麼時候？”

他早知道少女一直跟着他，只是懶得理會，然而走了十幾分鐘，發現少女還跟在身後，心情煩躁之下，他便將少女當做了發泄的對象。

“你的情緒……有些不穩定。”並沒有在意羅誠的語氣，少女露出了有些擔憂的表情。

直到轉過頭，在明亮的燈光下，羅誠才發覺，少女竟然長得意外的漂亮。毫不誇張的說，若是少女稍微打扮一下，就是告訴羅誠她是明星，羅誠也會毫不猶豫地相信，而剛才因為酒吧內燈光昏暗，羅誠竟沒能發現這一點。

不得不說，少女就讀的不愧是私立學校。由白色的襯衫，黑色的西裝外套，以及黑色及膝長裙組成的制服，再加上合適的剪裁，讓少女即使不施粉黛，看起來也有一種大家閨秀的感覺，令羅誠十分驚艷。

如果不是腿部露在外的部分，有一些明顯的利器留下的傷痕，恐怕就更好了。

沒想到少女竟是在關心自己，更沒想到少女竟如此美麗，羅誠一時間無處發泄，只能生着悶氣，埋頭繼續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而少女似乎是還有些擔心，繼續跟在後頭，並沒有走遠。

如少女所說，羅誠現在的情緒很不穩定。任務的失敗，以及楚然的那句話，就像一座大山壓在他的心裏。他現在非常害怕明天早上醒來又被告知，永夜在某處被發現，警察圍堵之下狂性大發，又傷了、甚至是殺了多少人。偏偏楚然說得沒錯，若是真的發生了這些，那可全是他的錯。

他終於有些理解自己的責任究竟是什麼了，也漸漸明白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所以他才會深夜出來尋找永夜的下落。可是這一次次的失利，卻讓他的心情在大起大落之下變得煩躁起來。

他現在急需一個可以跟他商量的人，因為這件事已經超出了他的處理能力之外，可組織里的人顯然是不可能幫助他的。

下意識的，他放慢了腳步，等到少女走近后，忍不住問道：“你說，永夜會不會在他媽媽那裏？”他並沒有忘記，永夜似乎還是一個挺孝順的人。當然，他並沒有期待少女能夠給他回應，他只是需要一個可以跟他商量的人，甚至只是聽他傾述的人而已。

卻沒想到少女愣了一秒后，有些驚訝地說道：“據我所知，永夜的父母都死得很早啊。”

少女的話沒有得到羅誠的回應。因為發現自己被耍的羅誠，現在臉色已是一片鐵青。

不明白自己的話怎麼又讓對方情緒變差，沉默一陣后，少女有些擔心地問道：“你應該是犧牲警察的家屬吧。”

如果僅是以年齡來看的話，這樣的猜測很正確，否則自己也沒有理由大半夜出來找一個黑道頭子。所以羅誠模稜兩可地“嗯”了一聲。

得到羅誠“肯定”的答覆，少女眼中擔憂之色更濃，道：“這件事你還是不要再追查下去了，永夜這個人……很危險！”

“很危險？”羅誠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一聲。

“是真的很危險！”見羅誠不信，少女有些急了，“我知道你身手不錯，在酒吧里已經見識過了，應該是跟着家裏的警察練過幾手吧？但永夜不一樣，那樣的危險程度是你無法想像的！”

心煩意亂的羅誠根本沒有聽進去，只有些粗暴地揮了揮手，道：“這與你無關吧？還有，不要再跟着我了！”連番打擊之下，他忍不住怒道：“可惡！要是知道他家在哪就好了，就算找不到人，說不定也能找到一些線索！”

少女低着頭思索了片刻，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抬頭道：“這樣你就會死心么？”

“什麼？”羅誠轉頭望向少女，沒聽明白對方的意思。

深吸一口氣，少女直視着羅誠的雙眼，道：“我知道永夜曾經住在哪裏。”

“什麼？！”羅誠在震驚了一秒后，反應了過來，一臉激動地衝過去抓住了少女的雙臂，“快！快告訴我地址在哪裏！”等發覺少女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后，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鬆開了手。

揉了揉自己被抓疼的雙臂，少女也沒有生氣，只是微笑着說道：“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去，我要和你一起去。”

“你只用把地址告訴我就可以了。”羅誠皺眉。

“不，如果這樣，我就不告訴你了。”

看着少女堅定的眼神，再想想反正永夜也不可能那麼傻，還呆在家裏，此去只是為了收集線索，並沒有什麼危險，羅誠也就只好聳聳肩，道：“那好吧。”隨即又想起了什麼，皺起了眉頭，“對了，從剛剛開始我就覺得很奇怪，你怎麼會對永夜這麼了解？”

“要跟‘他們’打交道，自然需要多做一些功課才行啊。”

將在夜風中飛舞的齊肩長發理到耳後，少女輕輕一笑。

那笑，很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