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凄兮如雨（二）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從小就不喜歡那些熱鬧的地方，我嫌太鬧騰了。倒是最近，我時常覺得愧疚，我要是有姐姐你一半能幹就好了，非但什麼忙都幫不上，還一年到頭總是病歪歪的。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更不用說去替你和爹爹分憂了。現如今外面兵荒馬亂的，時局總是不定，生意肯定也不好做。我可真是沒用……”沈如低下頭嘆了口氣。
沈筠剛要張嘴答話，沈如緊接著說道：“姐姐都二十三了還沒出閣，不就是因為爹年紀大了，我又沒用，這個家，里裡外外都得靠你打理，這才把你的終身大事給耽誤了。唉……”說著，沈如眼圈都紅了。
“哎，我的傻妹妹，你還沒用呢，你可是咱們全家的主心骨、心肝寶貝啊！爹和娘還有我不都是天天圍着你轉啊！你可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怎麼能讓你去茶行做那些俗事呢？再說了，你覺得這些個男人，有誰能配的上你姐姐，不是太文弱，就是太粗俗。我能瞧得上眼的，恐還沒生出來呢！”
聽了沈筠的這些話，沈如不禁被逗笑了。看到妹妹笑了，沈筠也就放心了。
“對了，你這不提還沒覺得，小妹你都十八了，也該找婆家了。我想爹和娘，肯定不捨得把你嫁到人家家裏去受委屈。就是他們捨得，我也不捨得啊。咱家就兩個姑娘，肯定要招入贅女婿的，我今天去茶行，就跟爹說說，讓他四處打聽打聽，給你物色個好人選。弄不好啊，八成兒你還得在我前頭出嫁呢！”沈筠說著便捂嘴笑了起來。
“姐姐，你胡說八道什麼呢！我這就告訴娘去，讓她快些招個姐夫來家才對呢！”說著沈如作勢就要起身下床。
“說著說著你還急了，你快去告訴娘吧，看這事兒娘會聽我的，還是聽你的。”說著，沈筠就笑着去推搡妹妹。沈如被姐姐這一推臉都紅了。
“我看大小姐說的很對，就是該給二小姐找個姑爺了，剛才在花園裏二小姐還……”這時，七夕端着薑湯走進來了，顯然在房外已經聽到姐妹倆剛才的談話了。
“臭丫頭，你再敢胡說？”沈如趕緊打斷她，嘟着嘴，斜眼緊緊瞅着她。
“七夕，快說，二小姐剛才在花園裏怎麼了？”沈筠好奇的追問道。
“我可不敢說了，二小姐說如果我再說，她就讓大小姐你撕了我的嘴。還說要把我和月兒換了呢。”七夕抿着嘴煞有介事地說道。
“你看我什麼時候真撕過你們的嘴啊，再說了，我可不要你，就你，留在家裏畫個畫還行，跟我去茶行，不到半天還不得累哭了。別啰嗦，快說！再不說，我才真的撕了你的嘴呢！”
“二小姐，你可都聽到了啊，我不說大小姐才會撕了我的嘴呢！你可別怪我啊！”七夕調皮的朝沈如眨着眼睛。
沈如氣的直朝她翻白眼。七夕便嘰里呱啦、聲情並茂的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沈筠聽了好一通的笑，姐妹倆打鬧了好一會兒才停下。
“好了，小妹，不鬧了，我得走啦。以後天氣涼了，出去要多加衣服，千萬別受寒了。晚上，我帶你愛吃的小吃回來，我走了啊！”沈筠囑咐了妹妹幾句，然後親眼看着沈如把薑湯喝了才出門。
沈筠走後，沈如也不理睬七夕，還是繼續躺下看書。七夕也不在意，自己走到書桌旁，拿起筆，低頭凝思着。
過了大半天，屋裏靜的連根針掉地上也能聽的見。沈如暗道：“這死丫頭又跑去哪了？”她放下書，準備起身，這才覺得一根胳膊都壓麻了。她穿好鞋站起身來，才看到，原來七夕正在書桌前畫畫呢，畫的還挺入神的，連她下床也沒發覺。
沈如不想打擾她作畫，就放輕腳步，悄悄湊了過去。她探身從旁一看，不禁驚呼了一聲，語氣里充滿了讚歎！
原來，七夕畫的正是沈如在花園裏，閉目聽雨的那副情景。串串青色的葡萄，顆顆圓潤飽滿，上面還掛着晶瑩剔透的雨珠；葡萄葉在雨水的沖刷下，更顯得油亮黑綠；再就是沈如頭頂上露出僅一側的葡萄紫色的油紙傘，因為葡萄還未到紫熟時期，葡萄架上的葉子和葡萄都是一片青綠色，缺的便是這一抹紫色；鵝黃色的披風，讓人感覺清新寧靜，一點也不張揚，可又耳目一新；畫的最美的便是沈如的臉龐。因為聽雨時，七夕正站在她的身側給她打着傘，所以是近觀。她整個臉龐畫的極為細緻、傳神，佔了整幅畫很大的一部分比例。沈如閉目時，那長長的睫毛都被畫活了，好像還在微微顫動着。還有她那微抬的下巴，因為畫的角度是微側面，所以下巴一側的弧度畫的很完美。再就是，連沈如嘴角那特有的若有若無的微笑、那似鎖未鎖的眉頭，都畫的極是逼真傳神。
七夕已聽到了小姐在旁邊的驚呼，她早畫完了，正在補充不足之處。她放下筆，歪頭笑着問向沈如：“小姐，怎麼樣？像嗎?”
“沒想到你會畫的這般好，連我自己都畫不出來的。”沈如邊仔細端詳邊由衷答道。
“那是小姐不動筆，小姐一旦動筆，那畫的才叫好呢，就是名家看到也會稱讚的！”
“不是的，我可以畫好別人或是物件，卻畫不了自己。你仔細想想看，每個人看似最熟悉的便是自己，可恰恰最不熟悉便也是自己。準備好紙筆，可都不知該從哪下筆好。是雙眼皮還是單眼皮，是高鼻樑還是低鼻樑，仔細想想啊，連自己什麼模樣都記不起來了。其實這就是所謂的當局者迷，每個人都不能客觀的正視自己，更別說正視自己的缺點了。畫的時候總怕這兒畫的不美，那兒給畫壞了，根本不能用平常心去畫自己。你想想看，這樣畫出來的還是自己的臉嗎？是不是？”
七夕真的提起筆，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然後睜開眼睛，長長吁了一口氣：“小姐，你說的真不錯，我整個腦子都亂了，真不知怎麼下筆才好。”
沈如笑了笑，低下頭繼續看畫，真是越看越喜歡。
“小姐，喜歡嗎？這是我畫來送你的，這兒我給留着白呢，你快寫幾個字吧。你知道我只會畫，字總是寫不好，更不知該寫些什麼好。”七夕看到沈如很喜歡自己畫的畫，心裏也頗是高興。
“讓我想想啊。”沈如凝神一思，提筆用草書在那塊留白處寫了四個字“凄兮如雨”。
“嗯，這樣才是完美呢！”七夕在旁邊拍手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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