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借口
分手之夜,妖妖與段飛揚最後一次電話相約。這一回,他們不是發短訊,而是打着電話。他們聊了很多很多,甚至比戀愛時所聊的東西都要多。
“你喜歡過我嗎?”妖妖問。在這個時候,這個話題已經無關緊要。她知道,就算是為了安慰,段飛揚也會肯定的回答。但她沒有問她愛不愛自己。她還是沒有這個勇氣。
“是的。”
“從什麼時候起?”
“第一次帶你去‘迷幻’上網開始。”而那一天,正是她等待兩年後與他重逢的日子。妖妖知道,高中時的段飛揚並不是喜歡自己,只是對自己有一點點感覺而已。
“我會等你的。”妖妖認真的說。她等過他兩年,不介意繼續等他。她堅信,自己的執着會把他等到。而之前,妖妖曾一再鄙視用等待換取一份愛情。
“別等,遙遙無期。”段飛揚違心的說。
“你實習的時候,我去看你好不好?”
“如果你去了我會不認識你。”他嚴肅地說。在這種問題上,妖妖幾乎總是跟他唱反調。他讓她別找他,她偏找;他讓她別發信息,她偏發;他讓她別喝酒,她偏喝。實習后的段飛揚多次以為,妖妖會違抗自己的意願來到單位看自己。然而,這次的妖妖前所未有的聽話。她從來沒有看過他。為此,段飛揚甚至恨過妖妖。
“你的生日我已經為你準備了禮物。可是,你一直沒有給我這個機會。在你實習之前,我想把它送給你。”
“不,我不要。”他連忙說。他已經猜到她說的禮物是什麼。
“我要把自己送給你。”妖妖還是明確地告訴了他。
段飛揚驚喜,卻還是痛斥了她:“你是在做傻事你知道嗎?你知道這對你有多重要嗎?永遠不要傷害自己,不要讓我誤會你!”
妖妖永遠猜不透段飛揚心中真正想着什麼。他並非不想要她。她是他的,在他的心中這是永遠的事實。從他們確立關係的那天晚上,從妖妖親口承諾會永不後悔的等他,妖妖已經沒有退路了。
段飛揚要的不是她會不會等他,而是她必須等他。他要的不是妖妖的第一次,而是她的一輩子。
她像是一束清香純潔的百合,含苞待放,久久含香。等到他親手採摘的那一天,將心靈和身軀一併交到他的手上。所以,段飛揚不會現在要她。男人的自私告訴他,一旦她失去了第一次,就會失去第二次。他不敢肯定,在自己走後會不會有個男人安撫妖妖心靈的寂寞。儘管,妖妖的寂寞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此時的段飛揚卻別無選擇。他不希望帶着牽絆走向工作崗位,就只有將它寄存。他不想讓妖妖在自己走後更加寂寞,就只有提前讓她適應這種寂寞。
段飛揚是自私的。他自私的離開,自私的傷害,最終卻還要妖妖為他痴心絕對的等待。
“最後為我唱首歌好嗎?”
妖妖握着電話,聆聽傳達到耳邊的聲音。
“翻着我們的照片
想念若隱若現
去年的冬天
我們笑得很甜
看着你哭泣的臉
對着我說再見
來不及聽見
你已走得很遠
也許你已經放棄我
也許已經很難回頭
我知道是自己錯過
請再給我一個理由說你不愛我
就算是我不懂
能不能原諒我
請不要把分手當作你的請求
我知道堅持要走是你受傷的借口
請你回頭
我會陪你一直走到最後
就算沒有結果
我也能夠承受
我知道你的痛
是我給的承諾
你說給過我縱容
沉默是因為包容
如果要走請你記得我
如果難過請你忘了我”
妖妖在電話的這邊痛哭,她悲哀的想起,他們之間還不曾有過一張合照。
網吧里,她碰見了飛揚的室友劉旭與王剛。他們一起吃了飯,他們也勸了她許多。
“想開點,沒有他你不也長這麼大了嗎?”劉旭勸她。她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沒有他,她今天也不會站在這裏。
走到宿舍樓口,妖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段飛揚正和一些人站在樓前,似乎在送某個女生回宿舍。妖妖停住了腳步。那個人會不會是段飛揚的女朋友?
“她好像是他的老同學,最近你們家鄉的那些人都在陪那個女的。”劉旭告訴她,不想她再猜忌。
妖妖笑,自己的一舉一動原來已經寫在臉上。
段飛揚轉身便看到了妖妖。他面無表情,選擇了從另一個方向走開。連劉旭他都不理。
妖妖開始心痛。
“我要出去上網。”她想找點事情讓自己忘記此刻的心痛。
“不行。一個小姑娘家這麼晚了來回走有危險。你別再折磨自己了。”劉旭勸她。
“你關心我是因為段飛揚,還是因為我?”妖妖問。她覺得他是在替段飛揚來安慰她。
“為了你們倆。我不忍心你這樣自虐,畢竟你是當過我哥們的女朋友。也算是我的朋友。”
“為什麼我跟他不是朋友?”她問他,也問自己。
“因為你還愛他。”
是的,因為她愛他,所以他們無法成為朋友,只能成為熟悉的陌生人。她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對段飛揚說過“我愛你”。儘管她有過無數次的表白,此時,她卻很想只對他說“我愛你。”
妖妖喝了不少酒。藉著醉意,她給段飛揚打電話。以一個“曾經女友”的身份打。
“這段時間不要再給我打電話,否則我就換號碼或者停止使用手機。你也不要找我,不管以那種方式,都不要找我。”段飛揚語重心長的說。
“我會等你。”妖妖堅持地說。
“不要等,後果不會是你想要的。”
“我愛你。”妖妖終於說出口。
“我知道了。但我希望你別再愛我,我不想你難過。”他的勸告在妖妖的耳里得出了另一種含義,那就是他即使再愛,也絕對不會愛她。
妖妖閉上眼睛,許了最後一個願望。“能最後親親我嗎?”
他在電話的一邊親吻了她。而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妖妖很堅強,文文知道,這種堅強只是表面的。分手后的第四天,妖妖拉着文文開始了瘋狂的購物。她哈哈的大笑,她蹦蹦跳跳,她大聲地唱着《借口》。文文明白,妖妖的心裏是在滴血。
“我要去唱歌。”
文文點頭,一切隨她。
“當我發現溫柔不再映在你的眼裏
握你的手傳來的卻只是一絲絲寒意
我所有的努力你說只會帶來壓力
我才發現這段感情你早已放棄
這樣也好讓我自己好好看清自己
愛的路上我並不是你今生的唯一
這樣也好讓我自己重新整理
再來的日子我不再有你
沒想到我們的愛情這麼的短
我以為所有不完美的愛情
不會發生在我們身上我錯了
我小心翼翼討你歡心對你死心蹋地
這個世上還有誰能夠比我還愛你
我所有的努力現在已經沒有意義
愛得太急沒想到失去你這麼容易
這樣也好讓我自己好好看清自己
愛的路上並不是每個人都甜甜蜜蜜
這樣也好讓我自己重新整理
再來的日子我不再有你
再來的日子教我怎麼能夠把你忘記
我的真心真意你的毫不在意海誓山盟
只剩下我還真的放在心裏”
這是第一次約會時段飛揚唱給她的歌。妖妖發現,這首歌就像是為她而寫的。字字句句猶如一把刀,刻在她的心頭已經痛的難以呼吸。
妖妖沒有哭。從那晚分手后,她都沒掉過半滴眼淚。她不想流淚。她怕眼淚一出,自己也會隨之崩潰。
妖妖壓抑着情緒渡過每一天。她不再給段飛揚打電話,也不再發短訊。走在街上,坐在網吧,當他們面對面的相遇時,兩人都不約而同的低下了頭。
原來,所謂的“朋友”只是個代名詞。只要有一方還存在着愛,他們永遠都無法做回朋友。
妖妖每天都在校園廣播中點播一首《借口》送給段飛揚。那是他們的分手進行曲,妖妖自己幾乎沒有一天不唱。
她雖然安安靜靜地不哭不鬧。但這些不正常的行為都影響到了別人,甚至整個校園。娜姐要求妖妖停止為段飛揚點歌。因為只要《借口》一播,校園裏沒有不議論段飛揚是何許人也。
“分手了就分手了,別把你在他心中的那些美好毀滅。”娜姐這麼說。
《借口》終於不會出現在校園廣播,許多人都說“終於不用每天受虐待了。”妖妖卻開始了自虐。
妖妖的腹痛越來越頻繁。室友們發現,她的人開始消瘦,起初她們以為是失戀的緣故。後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告病假,她們才發覺了她的不對勁。
“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你的臉色很難看。”雅莉伸手摸她的額頭,燙的誇張。
“你病了妖妖。你必須去看醫生。”她說。
“沒事的。不用緊張。”她安慰着她。
“妖妖啊,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呀。男人沒什麼了不起,分了就分了。不能把自己再搞病了。那樣啟不賠了婦人又折兵?”
趙丹瞪文書,阻止她的多嘴。室友們已經不敢再在妖妖的面前提起段飛揚了。但她們知道,妖妖沒有一刻不在心裏想念着那個人。
廣播音樂停了,上晚自習的時間就要到了。室友們穿上衣服準備上課。
“妖妖,你在屋裏躺躺吧。我們上課去了啊。”
她們走後,妖妖離開了寢室,打車來到了迷幻網吧。
劉旭看到了剛剛坐下的妖妖,他從位置上起身走到她邊上。
“逃自習了?”
妖妖轉過臉,瞥他一眼沒有回答。
“你臉色不好,病了?”
“沒什麼,感冒而已。”她也看到了在左邊不遠處的段飛揚。他們這種聲音的交談,段飛揚想必已經知道她的來到。
妖妖來這裏,無非也就是想看他。
“你應該去上自習。這麼晚了,來回走多不安全?”劉旭關切的說。他是寢室中跟妖妖關係最好的一個。也算是為了飛揚,他不忍看見妖妖這麼的自我折磨。她點歌的事情5舍傳的沸沸揚揚。段飛揚雖然表面沒說什麼,心裏還是責怪妖妖的。她太不懂事了。
妖妖不理會他的勸告。左言其他地指着屏幕說:“這是今年新款遊戲,才公測了不久。我玩了沒幾天,不過很意思。”妖妖玩的遊戲畫質非常的卡通。看起來跟《大富翁》差不多,但卻是網絡遊戲。
“盛大的?”他看見了上面的標識。
“恩。”他們目前都在玩盛大的傳奇。說也奇怪,傳奇已經流行那麼久了,按理說早就應該過時了。但是玩它的人還是不見少。
“看起來好像很白吃。腦袋大身子小,你就愛玩這麼幼稚的遊戲。”
妖妖不滿地白他,以示警告。
“你選了哪種職業?”
“飛俠。不過網上的朋友說法師比較無敵。但我不準備重練,我這個人比較懷舊。一旦選擇了即使錯了也不會輕易改變。”她一語雙關的說。
“既然知道選的不對,為什麼不重新選一回?沒準,選擇對的滋味會讓你慶幸自己的洗心革面。”他也帶着多重含義地跟她討論。
“讓我重新選擇,我寧可放棄這個遊戲不玩了。我只會對我的第一選擇執着。”所以,她也會比任何人都累。
一個長發女人從身後蒙上了段飛揚的眼睛。妖妖與他的位置中間只有一個人,其餘都是空位。因此兩方不論談話還是做什麼,都可以清楚的知道。
“你猜我是誰?”那個女人對段飛揚說。那人很高,身材不是特別好,但好過妖妖。她跟劉旭都將注意力轉向了那邊。
段飛揚扯下那人的手,沒有叫她的名字。看見飛揚的手與女人的手相碰,妖妖心裏很痛。
“你女朋友呢?”女人又問。
“分了。”他說的很清楚,好像在跟妖妖說。
“哦。”女人在他身邊坐下,沒有再問。
聰明的女人都不會問段飛揚為什麼。妖妖也總這樣告訴自己,卻不可能不去想為什麼。
“一起遊戲?”妖妖邀請劉旭。
“玩什麼?”
“QQ吧,隨你選。咱倆PK。”她想找點事情讓自己別去想段飛揚。
“火拚泡泡龍會不會?”
“不會。”
“那你會什麼?
“就玩火拚泡泡龍吧,我想嘗試一些沒有玩過的遊戲。”
晚上,當段飛揚離去時,妖妖正疲倦的在沙發椅上小憩。他看了一眼妖妖,沒說什麼的從她身邊走開。
沒有了愛情,妖妖跟段飛揚變成了熟悉的陌生人。面對面,沒有了說話的理由更沒有了擁抱的理由。或許是長大了,妖妖不會再想高中時那樣因為失戀而墮落。但是她鬱鬱寡歡,是一種成長性的鬱鬱寡歡。
日子一如既往的平淡。文文和她的男朋友開始了周而復始的爭吵。她時常成為文文吵架后的敘述對象。她跟文文不同。文文喜歡把事情說出來,而她喜歡埋在心裏。
“他真的很差勁。我要跟他分手。”文文氣憤地跺腳。從她進屋到現在已經20多分鐘,文文一直在嘮叨。
“總是輕易的想要分手。真正到了那天,才發現自己原來根本不能接受分手的結局。”妖妖淡淡地出口。
文文這才發現,妖妖的臉色蒼白。她本來是在吃飯的,但是妖妖的飯碗只動了一口。
“妖妖?”文文緊張的趕到她身邊。妖妖一手按着左腹,臉上正在流汗。
“你怎麼了妖妖?”文文大聲地喊叫。正在吃飯的室友也聞聲湊了過來。
“妖妖,你怎麼了?”
妖妖想站起來,剛動一下就無法支撐的軟到地上。隨後在地板塊上痛苦地打滾。
“妖妖,你到底怎麼了?”文文和室友們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痛苦的呻吟。
“我~肚子~痛。”她咬着牙說。
“快送她去醫院。打電話。”文文提議說。
“可是我們怎麼將她抱下樓呀?必須有個男生才行。”
“找段飛揚!”趙丹果斷的決定。聽到段飛揚的聲音,妖妖有一秒鐘覺得不那麼痛了。
“可是,他能來嗎?”文文猶豫。她並不想讓段飛揚來。妖妖之所以這樣,段飛揚有一多半的責任,但是為了妖妖,她也沒有選擇。
“我來打電話。”趙丹拿起手機撥號。
段飛揚早已悄悄與室友換了手機卡。為的就是躲避妖妖的糾纏。趙丹打電話時,接聽的正是另一位男生。
“我不管你是不是段飛揚。現在妖妖病了,大家需要他幫忙將妖妖送進醫院。如果他還是個男人,你就叫他趕快過來。”趙丹的口氣很硬。妖妖心想,如果接電話的人真的是飛揚,他肯定不會來的。飛揚是絕對不會接受別人的命令的。
婷婷與文書到校門口攔了兩輛車,一輛用來載妖妖,一輛用來載這些關心她的朋友們。車子停在女生宿舍的樓下。文文找來了策,將妖妖抱下了樓。
段飛揚趕到時,室友們正把她扶上車。
“你還算有點良心。”趙丹冷冷地道。飛揚面無表情,也沒有說話。
“你上去扶着妖妖吧。你在她身邊,或許她就不那麼難過了。”文書說。他不置可否的上了車,坐在她的對面。妖妖躺在文文的懷裏。
“她怎麼了?”飛揚問文文。
“我猜可能是闌尾炎。那次醫生要她到外科檢查,她遲遲沒有去。現在恐怕不檢查也不行了。”段飛揚看着痛的冷汗直流的妖妖,沒有出聲。
妖妖的導員趕到了醫院。最終確診,妖妖患的是急性闌尾炎,必須立即住院。
導員幫忙弄來了幫忙墊付的醫療費用,策幫忙樓上樓下的挂號交款,女生們一旁守候,此時的段飛揚甚至有點多餘。妖妖痛的從床上滑蹲到地上,段飛揚皺着眉頭問:“怎樣?”
妖妖只說了痛。當她想握着他的手站起身時,她發現段飛揚一動沒動,就跟木頭一樣。
妖妖悲哀地閉上眼。他的出現,對她已經是個奇迹。她能奢望什麼?
妖妖躺在病床上掛着點滴。手術將在當晚7點開始。文文守在妖妖的身邊,而其他的室友幾乎將段飛揚團團圍住。她們在走廊里質問他:“看到妖妖這個樣子,你很開心是吧?知不知道她這段日子是怎麼過來的?”
段飛揚沉默。
“你難道一點不心疼?妖妖這麼的愛你,她為你付出了很多。”新穎不平地說。她希望能喚醒段飛揚對妖妖的愛,使他回心轉意。
“你知道這段日子我是怎麼過的?我整天都在抽煙喝酒,我的日子也不好過。”他眯着眼睛緩緩開口。
“你是為了妖妖嗎?”他沉默。不承認也不否認。他的煩惱里有一少部分是為了即將面臨的實習,卻有一多半是為了妖妖。看着妖妖整日的自我折磨,段飛揚心有不忍。她不停的為他點播《借口》,那不是在折磨他,而是在折磨她自己。她天天在晚自習的時間到“迷幻”上網,夜裏一個人獨來獨往。他明白,那是因為他在“迷幻”,所以她才會來。他本可以不去,為了徹底逃避她,他可以不到“迷幻”,但他卻不能不到那裏。他還是不放心她的。
段飛揚不會承認分手對他自己也是一種折磨。他更不會對他自己承認,他有點後悔與妖妖的分手。
點滴的針頭似乎比妖妖的血管還要粗,然而腹痛遠遠疼過了手背。段飛揚不敢將視線停留在妖妖的身上。
電話響起,段飛揚的導員打來了電話,他又沒有請假就不去上課。
“我有事必須先離開,有時間我會來看你。”這是段飛揚至始至終對妖妖說過的唯一一句話。妖妖眼神空洞地盯着點滴瓶,她已經被病魔折磨的筋疲力盡。然而真正令她無力的卻是段飛揚的無動於衷。
許多同學也聞訊趕來。妖妖從手術室出來時,門外已堆滿了許多人。看到他們,妖妖哭了。
“妖妖哭了。”文書憐惜地說。
“妖妖,疼嗎?”文文等人追隨手術車陪在她身邊。
妖妖不敢說,剛剛在手術室她就一直在顫抖,不能控制的顫抖。她害怕,不是害怕手術,而是害怕孤獨。飛揚的決絕讓她覺得孤苦無依。然而看到了手術室外的朋友,妖妖又覺得自己並沒有失去什麼。
於是她哭了。是為段飛揚,也是為自己,更為了他們。
段飛揚並沒有再來探望妖妖。妖妖曾在痛得快要昏厥時給段飛揚打電話,她希望用他的聲音讓自己變得堅強。然而對方卻是一句“你痛我有什麼辦法?”接着就是關機。
明明知道他已無情,妖妖卻還是無法死心。明明知道應該放棄,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妖妖開始後悔那天找段飛揚攤牌。如果她不找他,或許她可以多做幾天他的女朋友。或許直到今天,她仍有擁抱他的權利。
室友們跟文文輪流在醫院照顧妖妖。正常情況下,大學生是不允許在外過夜的。妖妖的導員向學生處批了特令,任何人都可以在留夜照顧妖妖。
同學王歌跟曾國,以及馮志強都主動要求輪換妖妖室友的班。婷婷,文書與王丹並是妖妖班級的同學,妖妖導員沒有權利給別的班級的學生開假條。於是,她們不得已將照看妖妖的任務改到了白天課餘時間段。
住院的日子裏是妖妖一生中最狼狽的日子。但她卻從狼狽里,找到了很多人一生難尋的珍貴。
手術完畢的夜晚,妖妖的身體因麻醉藥而沒有知覺。插在身體上輸尿袋因為過滿而爆裂,整張病床被尿液幾乎浸透。妖妖一臉羞愧卻無法動彈。而文文和室友們卻當做什麼事都沒有幫她換洗內褲與床單,並在護士的幫助下將她抬到了另外一張病床上。
“開塞露”是一種插入肛門以達迅速排泄的葯。為了防止病人的腸子裏有宿便殘留,醫生要求妖妖必須用“開塞露”清腸,以求儘快排氣,避免腸體粘連。
妖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麼骯髒,羞澀,難以啟齒的事情,王歌居然為她做了。
妖妖手術后的第六個晚上,她被頭髮的瘙癢逼得無法忍受。妖妖想去髮廊洗頭,然而她的傷口還沒有拆線,開刀處腫得如同4個月孕婦。妖妖不可以穿來時的牛仔褲,甚至連襯褲都無法提到腰部。
窗外寒風凜冽,一向怕冷的雅莉為了成全妖妖,將自己的毛褲脫給了她。雅莉比妖妖胖一些,因此她的毛褲對此時的妖妖來說正好不過。
妖妖流淚。這一切的一切成為她永生的記憶。
“我永遠不會拒絕雅莉與王歌的任何要求。對於她們,我感恩至死。”很多年後,妖妖依舊這麼說。
即使知道段飛揚不會再來看她,妖妖卻還是死守着希望。每天晚上她都告訴自己,明天他一定回來。然而一天天的過去,她在失望中醒來又在希望中睡去。段飛揚總說他很忙,但他實際上是在上網。她明白,段飛揚只是在敷衍她,他根本不會出現。
一年一度的大學生就業招聘會在妖妖住院的日子裏如約舉行。新穎是招聘會上的禮儀小姐,她見到了段飛揚,並將這件事告訴了妖妖。
“半個月後,大三大四的同學就會集體離校。”新穎說。“我在招聘會上看見段飛揚,他好像過的不好,看起來不大精神,有點萎靡不振的樣子。”
妖妖決定出院。儘管導員和室友們再三阻攔,她還是要這麼做。大家都很不理解,卻只有文文知道。她是記掛着段飛揚,她想在最後的日子多看看段飛揚。
大家拗不過妖妖的倔強,默許了她的無理取鬧。三舍的寢室都是上鋪,而妖妖的傷口還沒有拆線,根本無法在床上床下爬行。考慮到她的不便,導員跟學校醫務處申請讓妖妖留在那裏過夜。
窗外依舊在颳風。12月的天已經黑冷。今年的12月,連一場雪都還沒有下。
“你在想什麼?”文文坐到床邊問她。
“我在想段飛揚會不會出現。”
“你希望他來?”
“做一次賭注好不好?用我兩年的愛來做一次賭注。”從妖妖的眼睛裏,文文看到了堅持,還有勇敢。
“你想怎麼做?”
“讓他來陪我,只有他。”
文文明白了妖妖的意思。她給段飛揚的室友打了電話,告之妖妖出院並住在醫務室,希望段飛揚能夠來這裏照顧她,陪她。同時,她也告訴“317”的室友,今天晚上不要去看妖妖。
“可以嗎?”文書不放心的問。“段飛揚會去陪她?就算去了,他能照顧得了她嗎?他是個男人。”
“如果他愛妖妖,他就可以保護她並可以照顧她。”
“如果他拒絕?或者,他不愛妖妖呢?”
“那就是妖妖輸了。到這個節骨眼,還是最後一次讓她做她想的吧。我相信,如果結局是悲慘的,妖妖一定會從悲慘里重生。”文文是世上最了解妖妖的人。她對她的了解,甚至多於妖妖的父母。
段飛揚拿着一坨香蕉跟劉旭兩人一起走進醫務室。
“我實在想不出應該買什麼,天太黑,所有店都關門了。只有買香蕉。”段飛揚表情嚴肅的將香蕉放在桌上。妖妖知道,他買東西是為了客套不是為了她。
“你的室友呢?”段飛揚問她。
“她們今晚不會來。”她坦白的說。
段飛揚臉色一沉,掉頭就走。妖妖越想越不安,她掙扎着起身,卻發現自己被他們從外面鎖了起來。
“妖妖,段飛揚大鬧女生宿舍呢。”文文給她打電話,妖妖的心“霍地”掉入無盡的深淵,她眼前一黑,無力地倚靠在牆邊。
許久,妖妖發瘋似的拍打着門,企圖有人從外面經過能夠將她放出去。
左腹上的刀口在她激烈的動作下一張一合。妖妖很痛,可是那種痛絕對不會像心痛那樣令人窒息。
教務樓的門衛聽到了醫務室里傳來的拍門聲,他急忙跑出來,看到門在外面用鎖掛着,裏面有個女孩在拚命地掙門。
“你沒事吧?”門從外面打開,妖妖重心不穩地撲倒在男生的身上。他看到了她慘白的臉,明白她是個重病患者。
“你~能不能扶我去三舍?”她哀求道。此時的她幾乎沒辦法獨自站立。刀口的裂痛令她冷汗直流。
“你去三舍?我剛剛經過那裏,看到有個男的在跟三舍舍務糾纏。他好像在踢門,似乎要找什麼人。”男生這麼說,妖妖更堅持要去三舍了,
“都是因為我。我必須去。”她咬着牙的告訴他。
“因為你?”男生望了她一會,似乎有點明白。“你現在過去可能會受牽連。如果舍務部追求起來,恐怕你們兩個都要受處分。”男生說。
“我不怕。”她依舊堅持。
寒風刺骨。妖妖穿着紅色的長款大衣,舉步艱難地走向三舍。路並不遠,但她走的卻無比漫長。男生可以感受,她已經再拚命加快腳步。
“你不能這麼勉強自己,你的刀口會裂開的。”
妖妖並不理會。當她來到三舍門前時,眼前的一幕成為了妖妖一生中的冬天。
段飛揚發瘋似的踢向三舍玻璃大門,要求“317”的女生下來給他一個交代。
妖妖心寒,他就這麼厭惡自己?連唯一的一個夜晚也不肯給她?
妖妖絕望了,徹底絕望。
新穎透過玻璃看到了站在一邊的妖妖,她告訴舍務部,讓她們將門打開把妖妖接進來。
看見門被打開,段飛揚才停止了亂踢亂叫,同時發現了身後的妖妖。
“快進來,外面冷,你不能再受風寒。”兩個陌生的女生出來迎接她。她們取代了陪同而來的男生,將她扶進樓。
“謝謝你。”妖妖對那個男生說。男生只是看着她不說話。
“她現在已經回來,有我們三舍女生照顧,你就請回吧!”其中一個女生這麼對段飛揚說。
經過他身邊,妖妖觸及了段飛揚的眼睛。他的目光充滿了憤恨,而妖妖的眼神中也帶着哀怨。
文文看到了她的怨,也看到了她的恨。文文有種直覺,妖妖又要蛻變了。這一次,她將變得比原本更加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