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清醒
刷——
就在文溪和尚持刀向子溪砍下去的瞬間,我猛然抽手奮力一拉,捉神符帶着子溪的身體隨即後退,千軍一發之際躲開了那鋒利的刀刃。文溪和尚的圓刀直接劈在了眼前的地面上,裂出了一條扭曲的縫隙。
我因過於用力拉玄木鞭而撕裂了肩部的刀傷,痛得我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猛然跪地,滾燙的鮮血順着我的肩膀侵染了手臂,染紅了的灰布袍更是顯得凄美,我用盡最後的一點力氣朝着文溪和尚大聲吼道:“那可是你的妹妹!你還真下得去手!?”
玄木鞭脫手,捉神符迅速消失。子溪卻因剛才猛烈的撞擊而昏迷不醒。
文溪和尚因砍到堅硬的石砌地板而被震得雙臂發麻,聽我這麼一喊,便恍如大夢初醒一般恢復了神智,不可思議地看着自己那不受控制的雙手,再看看遠處被我救下的子溪和渾身是血的我,他不敢相信地突然用力將自己的頭向著地面狠狠撞去!
“啊——!!”文溪和尚發出一聲怒吼,額頂已被磕破流出了鮮血,碎裂的石子卡在皮肉之中磨礪着他近乎發狂的神經,或許此時只有劇烈的疼痛才能讓他保持清醒,而不被那鬼臼營造的假象所迷惑。
“姜楚弦!”
突然,熟悉的聲音出現在我的身後,我撐起身子艱難地轉頭看去,卻發現是雁南歸完好無損地站在吊腳樓大門前,一臉驚訝地看着這擂台上的慘狀。
“野鳥?你……你沒事?”我疑惑地看向方才鬼臼丟出的雁南歸屍體,卻發現那根本就是用稻草紮成的人偶,只不過身上貼了張奇怪的符咒,居然讓我們將它當成了雁南歸的屍體。
雁南歸見我受傷,急忙上前將我攙扶起。我擺擺手示意他不用擔心我,我雖身體受傷,但意識清醒,倒是那個文溪和尚不知道是中了鬼臼的什麼奸計,竟然性情大變,更要出手傷人,若不是剛才我及時收手,現在的子溪早已經是兩截兒了。
雁南歸撕下我袍子的衣袖緊緊綁住血管流動的方位來替我止血:“我追到吊腳樓之後就陷入了走不出去的樹叢,直到方才聽到你的聲音,我才循着聲源走了出來……文溪他這是……?”
怎麼回事?為何雁南歸和文溪和尚來到這吊腳樓處便都陷入了奇怪的幻覺,而唯獨我依舊清醒?我猛然想起之前夢演道人告訴過我關於天眼的事情,於是我急忙用另一隻手掏出了一直戴在懷裏的吊墜,只見那棕黃色的旋渦狀吊墜正泛着瑩瑩的亮光。
天眼其實是區分夢境與現實的坐標,身在現實的時候,天眼是呈旋渦狀的閉合狀態。只有身處幻覺或者夢境之中的時候,天眼才會睜開,變得圓潤光滑潔白。這枚天眼,正是有着避免被幻術迷惑與沉迷夢境之中的功效!
正因如此,我才能時刻保持清醒!
這時,鬼臼再次對文溪和尚進行遊說:“怎麼?你還在猶豫什麼?你怎麼能忍心看着你的妹妹如此痛苦的活着?”
“你閉嘴!”我轉頭朝着黑衣鬼臼怒吼,隨即轉頭低聲對着雁南歸說道:“這鬼東西沒什麼本事,只會通過幻術和催眠來蠱惑人心,文溪和尚就是被他給搞成這樣的,我現在身受重傷,只能靠你來替我教訓教訓這個只會教唆他人的懦夫了!”
雁南歸聽后沒有任何錶情地站起了身子,右手小臂一震,青鋼鬼爪便呼嘯拔出,凜冽的寒氣在雁南歸的身上四溢開來,銀白色的捲曲長發四散懸浮,我敏感地嗅到了雁南歸眸子中透出的殺氣。
“鬼豹族長老?呵。”雁南歸邁開了被黑色鎧甲包裹的雙腿,沉穩地朝着王座上的男子走去,蒼白的肌膚根本掩蓋不了他此時內心的血熱,只見他輕蔑地挑起嘴角,舉起青鋼鬼爪便猛然蹬地,石砌的磚塊被踩出了凹陷,力量和速度之強之快都是我不曾預料的。
不好,雁南歸的獸性再一次被激發。
王座上的鬼臼顯然意識到了自己處境的危險,迅速擺手一揮,倒在一旁的子溪便如同提線木偶般迅猛站起躍向文溪和尚,拾起了掉在一旁的圓刀就擋在了鬼臼的面前。
“住手!那是文溪和尚的妹妹!!”我大驚,我知道失去人性的雁南歸是個嗜血的怪物,根本不管對手是誰,都會用他最為直接迅速的血腥方式了結對手性命。
然而讓我沒想到的是,雁南歸對鬼豹族更加強烈的恨意驅使着他直接飛身躍起越過了子溪,隨即反手揮爪,幾道紅光便如火流星般朝着鬼臼而去。
鬼臼顯然沒有預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於是急忙揮手後退從王座上躍起,無數的稻草紮成貼着符咒的草人從四處集結擋在了鬼臼的身前。而下一秒,半個吊腳樓和那黑色的王座在雁南歸爆發出的強大力量下都裂成了碎片紛紛崩落。無數的草人裹挾這虛弱的鬼臼便朝着遠處飛去,而子溪也隨同跟上了鬼臼的腳步,腳踏幾隻草人消失在夜色中。
雁南歸顯然沒有盡興,失去人性的他需要的是更多的殺戮和鮮血,只有復仇的快感才能滿足他的需要。
可是,雁南歸剛想要追,卻又猛然停下了腳步。
他回頭看了看失血過多的我,還有那近乎瘋癲的文溪和尚,隨即沒有猶豫地瀟洒轉身,長發迴旋,挺拔的黑色鎧甲並沒有如我想像般離我們遠去,而是篤定地朝我走來,一把拉起我另一隻手臂扛在肩頭,另一隻手收起青鋼鬼爪便拎起文溪和尚的衣領,帶着我倆轉身朝着回去的方向走去。
回到旅店已經是早上了,文溪和尚離開弔腳樓之後便恢復了正常,嬴萱打了一盆熱水幫我清理傷口,靈琚更是像個小神醫一般煞有介事地給我把脈,還學着文溪和尚的樣子翻看我的眼皮。我有氣無力地瞪了小丫頭一眼,她便趕忙吐了吐舌頭,轉頭跑向文溪和尚身邊接過方子,就去準備草藥了。
文溪上前幫我止血,一邊動作,一邊輕聲低言:“之前的事……抱歉了。”
我本想笑笑,可是傷口實在太痛,於是笑容變得呲牙咧嘴:“沒事兒沒事兒,你妹子也不是故意要砍我的,還不都是因為那個鬼臼。”
“姜楚弦,多謝了……”文溪眼眶有些泛紅,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卻如鯁在喉。
我急忙揮了揮另一隻手,讓他不要放在心上。
文溪和尚在靈琚的幫助下迅速幫我縫合了傷口並進行了包紮,嬴萱端着一盆血水匆忙走出房間,再回來的時候,手裏便多了一碗湯藥。
“趁着老娘不在,敢傷我的人?看我下次見了那鬼東西,不把他生生扯成兩半兒!”嬴萱看我痛得厲害,更是在一旁氣憤地叫囂着,我強忍着難聞的氣味喝下湯藥,才得以休息。
“師娘要給師父報仇嗎?”靈琚接過空碗,探頭看向嬴萱。
“切……自己不中用,誰要去給他報仇,老娘就是長時間沒活動活動了而已!”嬴萱說著,就轉身去將我脫在一旁的血衣拿起丟進了木桶之中。
雁南歸將我倆帶回來之後便沒再說一句話,坐在窗子旁望向遠方,雖然態度冷漠,可是我知道,這是向來堅硬冷酷的他能給予我們的最大的溫柔。
“和尚師父,你的傷還未包紮呢。”靈琚將搗碎的草藥捧在手中,抬頭望着倚在床邊的文溪,輕聲說道。
我循聲望去,原來靈琚指的是文溪和尚額前的傷口。此時,傷口已經結痂發黑,就連文溪腫起的半張臉也已經恢復了正常。
文溪和尚正在發獃,聽靈琚這麼說,於是緩過神來低頭輕笑:“正好,我這個傷處理起來比較簡單,但是步驟複雜,不如就由靈琚你來幫我處理吧,就當是練練手。”
我和嬴萱聽了文溪和尚的話,都用一種“你瘋了嗎”的眼神看向了他。而他卻仍舊是滿面春風地微笑着,雙眼眯成了一條縫隙,和之前手持圓刀滿心殺戮的他完全不是一個人。
靈琚卻沒有推脫,興奮地拿起草藥和鑷子爬到了椅子上,讓文溪和尚躺下來處理傷口。小丫頭雖然沒有經驗,但畢竟跟着文溪打下手了這麼久,基本的處理方法還是沒有問題的,除了幾次鑷子沒拿穩而不小心碰到了傷口的皮肉讓文溪痛得咧嘴之外,其他的都還做的像模像樣。看來,這小丫頭沒準兒真能當個大夫。
嬴萱將我染了血的袍子拿出去洗,靈琚則在一旁收拾着藥箱。
“接下來……怎麼辦?”雁南歸看我倆都已處理好了傷勢,便轉過身來波瀾不驚地問道。
我半躺在床上,思考片刻輕聲答道:“這下不知鬼臼帶着子溪逃到哪裏去了,眼下還沒有線索,不如咱們先去把那些懸棺給封死吧,這樣那些青鳥便不能再在裏面下蛋,裏面的毒蠱也不會再外流而導致無辜的人喪命。”
“我去吧。”雁南歸點頭。
“還有……”文溪和尚披着袈裟坐在床前插言,“我們之所以陷入鬼臼的圈套,一方面是因為他十分了解和利用人性弱點,還有更為重要的一點,就是那些霧氣。那些霧氣中含有大量的麻醉藥物,我們走入吊腳樓中,吸入這些氣體,才導致了在他言語的蠱惑下性情大變……所以,咱們下次如果再同鬼臼交手的話,一定要想辦法避免吸入麻醉氣體……”
聽文溪這麼說,我不禁感慨,幸好我身上佩戴有定心凝神的天眼,如若不然,我們三人此次定是有去無回。
“咱們切斷了鬼臼獲取毒蛋的途徑,他定是會去找另一個方式來培養,眼下我們對鬼臼的行蹤毫無頭緒,在這之前,咱們不妨先往西邊走。”文溪和尚手中盤起了佛珠,繼續說道。
“西邊?”我疑惑地問道。
文溪篤定地點頭:“沒錯,雲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