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方才主張和談的官員驚懼地低頭,大殿一時寂靜,無人敢吭聲。
低低的笑聲打破寧靜,“好,很好。”一直沉默坐在一旁的冉鳳琛笑着開口,俊龐顯見愉悅。
“皇叔?”小皇帝疑惑地看向他。
冉鳳琛起身,走到台階下方,朝皇帝曲膝而跪。
“皇叔!您做什麼?”小皇帝驚喊,被他突來的舉動嚇到了,不只有他,連一旁的眾臣也錯愕了。
“臣自願出兵北方,請皇上恩准。”
“皇叔您……可您肩上的傷口……”
“皇上放心,肩上的傷口已痊癒。”冉鳳琛淡聲道,黑眸直視皇帝,再次開口。“請皇上允許臣出兵。”
小皇帝與他互視,沉默許久,俊秀的臉龐勾起笑。“好,朕允了。”
“叩謝皇上。”冉鳳琛垂首,斂下的黑眸微閃,好看的唇若有似無地揚起難解的淺笑。
不知他的魏紫知道時,會是何神情……
冉鳳琛竟自動請纓出兵?!而且還當著眾臣的面對皇帝下跪,行君臣之禮?
聽到這事時,南魏紫驚愕了。
她愕然的不是冉鳳琛出兵的事,而是他竟向皇帝下跪,他雖名為臣子,可權勢如天的他對皇帝向來不行禮,別說是瑀兒了,就連對冉盛德也是一樣狂傲,從未對冉盛德行臣子之禮。
可他竟向瑀兒曲膝下跪?!這根本不是他會做的事,而且還是當著眾臣的面,以他的個性,怎會做這種事?
南魏紫疑惑,不懂冉鳳琛的舉動是什麼意思。
她不認為他會無故做這些事,他一定有什麼目的!
咬着唇瓣,她皺眉深思。
“怎麼了?眉頭皺得這麼緊。”低沉的聲音傳出來,熟悉的腳步聲讓她抬頭。
他不再是一襲尊貴的滾金黑袍,而是身着黑色戰袍,烏髮以黑繩束起,俊美的臉龐覆上武將的剛毅,眉心間的硃砂讓他看來宛如天神,渾身散發著凜然氣勢。
這樣的他讓南魏紫感到陌生。
她盯着他,俊龐仍是噙着慣有的淡笑,只是那雙眼瞳幽深如潭,似火又似謎。
最近,他總是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她避開他的眼,不習慣他這樣的目光,他這樣的眼神總讓她心思混亂,卻又捉摸不清他的意圖。
“你在打什麼主意?”出兵、又對瑀兒曲膝,他想做什麼?
“你說呢?”他不答反問,“就算我說我沒有任何意圖,你也不會信吧?”
這世上能讓她信任的也只有兩個人,而他冉鳳琛當然不在其中。
南魏紫抿唇,不發一語,她絕不信他這麼做沒有目的。
她的眼神回答一切,冉鳳琛扯唇,“既然如此,我回不回答有差嗎?”他的語氣帶着輕嘲,唇邊的笑卻藏着一絲淡淡的澀然。
“你……”南魏紫以為自己看錯了,因為一轉眼,他臉上的笑又是慣有的嘲弄。
“我的魏紫。”他上前挑起她胸前烏髮,黑眸盯着她。“這場仗你希望我贏嗎?”
“當然。”這場仗絕對不能輸。
“那你希望我活着回來嗎?”他又問,毫不意外地得到她的沉默,他低笑出聲,又問:“你覺得我能活着回來嗎?”
手指撫上漂亮的紫瞳。“嗯?你看見我的死亡了嗎?”
“沒有。”她什麼都沒看見。
“是嗎?”他的聲音低低的,覆在她耳畔。“你說謊。”
感覺到嬌軀輕顫,他笑了。
他突然抱起她,將她放到桌上。
“你做什……”右腿被他抬起,南魏紫話還沒說完,卻不知他做了什麼,腳踝上的玉環突然解開。
她一愣,看到他再解開左踝上的玉環。
“你……”她愣愣看着他,不懂他的舉動,這對玉環是她的禁錮,可他竟把玉環解開,這代表什麼?
“我不會死。”抬起小臉,他傾下身,俊龐貼近她。“我會活着回來,再親自為你戴上這對玉環。”
他如誓言般地低語,而她屏息,眼睫輕顫。
手指輕撫過柔軟的唇瓣,灼熱的氣息拂上唇。“等我……我的魏紫。”
他沒烙下吻,吐出最後一句,隨即起身,踏步走出白塔。
他一離開,南魏紫立即軟下身子,身體忍不住顫抖。
手指撫着腳踝,再沒有那對束縛她的玉環,她咬唇,說不出心裏是何滋味,而他的話不斷在耳邊回蕩。
“不……不……”她絕不會再套上玉環,絕不!
他不能活,他一定得死!
她閉上眼,全身不斷發抖,其實她什麼都沒看見,可是她知道他一定會死,一定會。
因為……她早已布好了一切。
手心緊攥,指尖因用力而刺痛掌心,“冉鳳琛,你不會回來的。”因為,她早已布了死局等着他。
【第六章】
北邊的戰火持續半年。
冉鳳琛將敵軍攻打出城,將被佔領的三座城收回,一再的勝仗讓金陵士兵士氣大盛,可敵軍卻仍兇猛,如受傷的猛獸緊咬不放,寧戰死一兵一卒也不投降,雙方僵持不下。
冉鳳琛也不要他們投降。招降,只是養虎為患,衛國背叛過一次,就有可能背叛第二次,而北蠻夷更不能留。
這場仗一定得勝,而且要讓他們再也不能有反噬的機會。
冉鳳琛昂首站立,他抬頭觀天色,冬季已至,天空降下初雪,再過幾日將近嚴冬,這時開戰對雙方都不利。
而且嚴冬將給敵軍養精蓄銳的機會,他的時間已不多,這場仗一定要在今天結束。
冉鳳琛垂眸,他的眼下泛着陰影,俊龐也凹陷,臉色透着詭異的蒼白,就連薄唇也慘淡無色。
唯有眉心的紅痣透着鮮紅,卻紅得讓人驚心,似夕陽最後的余艷。
他閉上眼,眉頭緊皺,似在隱忍着什麼。
“王爺。”冉五齣現在身後。
“都安排好了嗎?”冉鳳琛開口,聲音是一貫的沉穩,只是他的臉色卻更白,眉間隱約泛着黑氣。
“是,都照王爺的命令。”冉五抬頭,看着主子的背影,忍不住開口。
“王爺您……”
冉鳳琛揮手止住他的話。“記住,照我的吩咐行事。”
冉五沉默了會,才低頭道:“是。”
“下去吧,讓眾兵準備,一個時辰后,準備進攻。”這次,要一次將敵軍覆滅。
冉五退下后,冉鳳琛才緩緩睜開眼,伸手接過落下的雪花,細雪在手中融化,從掌心流逝。
看着消失的雪水,他淡淡勾唇,想到那如初雪一樣的人兒,清冷而無瑕,讓人想緊握,可攤開手,卻什麼都留不住。
“臣的大女兒雖然才六歲,可聰穎不下男子,容貌無人能比,配王爺您剛剛好。”
當年他赴戰場殺敵,身邊輔佐他的將領就是南王,那晚他們打了勝仗,在喝酒慶賀時,南王抹去嘴邊的酒液,咂舌對他說。
他當南王喝醉了,逕自喝着烈酒,笑着不理會。
“怎麼?王爺不相信?來來來,這對玉環你拿去,就當作定親的信物,像我女兒這般的天仙人兒,王爺您是夠格配我女兒了。”
他根本來不及拒絕,就被丟了一對玉環,看着手上的玉環,再看着抱着酒瓶喃喃自語的南王,他不禁好笑。
不把南王的話當一回事,可南王卻堅持不收回玉環,他只好先收下玉環,準備等南王酒醒再還給他。
可後來戰事緊急,久了,他也把玉環的事忘了。
直到那年壽宴,他看到她——
月光下,素色的身影已不是絕色可形容,氣質淡冷而華貴,罕見的紫瞳在瑩月下如琉瑀,美得讓人屏息。
這樣的容貌,是禍。
他看到皇帝眼裏瘋狂的欲/望,也看到南王眼裏的不安,而後,他和南王對上眼。
再一次的見面,則是南王叛國之後——
“我可以幫你洗清叛國的罪名。”冉鳳琛看着牢裏的男人,囚袍早已破爛,男人身上儘是鞭打后的傷痕,髮絲凌亂,臉上是骯髒血污,狼狽至極,可那屬於武將的氣勢仍在,不因刑求而稍減。
“再讓皇上更猜忌,然後,再安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嗎?”南王嗤笑,睜着泛紅的眼,乾裂的唇吐出堅定的話。“不,若皇上不信任我,就算出牢也沒意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愚蠢!”冉鳳琛皺眉,對南王的愚忠不耐。“這麼多年,你的個性還是一樣。”不知變通!